姬然不受这份礼,道:“我现在官至校尉,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公子。”
抬了自己身份的同时,贬了张良。
被压了官架子,张良也不恼,悠悠改口道:“既如此,拜见校尉大人。”
姬然见张良没什么脾气,胸口快感大增,终于满意,“免礼了。”
张良直起身,把手收进斗篷,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谢大人。”
姬然望着俨然关闭的城宫门,悠悠道:“莲公主是文美人的女儿,当年,文美人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给大王心里的最痛处刺了至深一剑,致使莲公主现在都不受宠爱。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没受王宫的约束,活得那样自然脱俗,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这一点张良十分赞同,遂答:“是。”
姬然紧接着又道:“我已向大王提出迎娶公主之意,待公主十五岁便可举行大婚,大王已然答允。”
张良有点明白对方的意思,敢情之前赞赏红莲那番话只是抛砖引玉,后来的这桩婚事才是重点。
“如此,子房恭贺大人了。”
姬然脸色阴沉下来,语气里多了警告,“在我迎娶莲公主之前,任何人不得从中作梗。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张良心里喊冤,他与红莲只是单纯的玩伴,全因为韩非二人才得认识,这劳什子校尉的醋劲儿也太大了。
“子房明白。”张良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想,大人是误会了。子房与殿下只是君子之交,没有其他的意思。”
“是么?”姬然冷冷一笑,显然不信,“我每次拜访,莲公主都闭门不见,偏偏隔三差五去你那儿,你以为,本官是傻子么?”
张良看了眼他身后的贴身侍卫,以及他腰身上的佩剑,于是直截了当道:“大人的想法,在下不敢妄加揣测。在下只是好奇,大人今日找在下的目的。”
“明人不说暗话,你倒也爽快。”姬然傲慢着两手环胸,也不再兜圈子,直勾勾盯着张良,“我要你保证,今后不再与莲公主见面,否则,本官一个覆手,便可让你人头落地。”
这时候,无论张良说什么,大抵都是错的。
要答应吧,那就是摆明了心虚,稍微施压就吓得不敢不从。
要拒绝吧,那就是死不悔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盘算目的。
权衡了片刻,张良摆了一招缓兵棋:“这个恐怕得去问红莲殿下。不如这样,大人先去找红莲殿下商议,若能说服她,在下便再不与殿下见面。否则到时候,在下不去找殿下,殿下却主动找来,不麻烦了么?”
姬然的眼睛毒,看懂张良的变相拒绝,便冷下脸色,道:“本官心善,给你个台阶下。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自己下去了?”
张良虽然待人温和,但也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何况姬然仗着权势无理取闹,诬陷他与红莲,已经让他不打算谦让。
只见他冷冷抬眸,唇角的弧度虽然还在,但已宛如一碗凉水,“在下行的正,坐得端,一心只向往高处美景,不往低处走。”
姬然心中怒火渐盛,压低了嗓子警告:“你可知,你这句话,是在跟谁说?”
张良的脊背挺得笔直,语气淡然:“自然知道。大人先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一位还未曾有过建树,便已然官职高悬的校尉,不是么?”
“放肆!刚才那句大不敬的话,我就能罚你二十军棍,抽散你这身硬骨头!”姬然见他不仅不退,反而一次比一次还击得厉害,便嘲讽道:“哼,不过你年纪小,有些硬骨头是正常的。只是这骨头你不该有。莫忘了,要不是张开地,你不过只是个平头百姓,何来地位跟我攀谈?”
张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道:“彼此彼此。在下靠的是祖父,大人靠的是小叔。不过我张子房至今未靠祖父谋取一官半职,说话行事,大抵还能硬气几分。”
论起打嘴仗,张良气死人的本事,那可是进步飞速。
姬然眼睛里染了杀意,沉沉道:“你知不知道,刚才这番话,会让你很危险!”
“生死账是地下阎王管的,即便是大将军的手,恐怕也伸不到地下去。”张良浑然不惧,身高的悬殊并没有让他败下气势,抬首正视对方,又道:
“大人还有其他的话么?若没有的话,在下先行回府了。”
语罢,敷衍地拱了拱手,转身离开。若离从唇枪舌剑中缓过神,忙抬脚跟上去。
姬然今日是带了剑出来的,张良的话显然触怒了他。再加上他平日倚仗着姬无夜作威作福惯了,陡然冒出个悖逆他的,当然忍不了。
于是“唰”的拔出剑,朝张良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平安夜快乐~
等一等,有二更~
第17章 暗夜惊魂(二)
张良早有防备,推开若离,侧身一避,剑光将将从眼前闪过。姬然反应快,手腕一转,将先前的直刺转为横扫。张良沉腰往后一仰,在姬然的利剑扫过之后侧步旋身,稳住身形,借着旋转的力道,手臂半裹住斗篷的边缘,像挥舞旗帜一般扫过去,积攒在布料上的冰渣子便宛如千百利箭,飞向姬然。
姬然偷袭未成,被逼得后退十几步,定住脚步之后,神色更加狠戾,“你会武功?!”
张良的右臂还向身侧横着,斗篷的边缘搭在臂上,其余垂在身后,寒风吹过,呼啦啦地响。分明是纤纤如玉的少年,竟无端生出一股武侠的气势。
“的确学了点皮毛,不然,方才就在大人剑下咽气了。”
“是么?”姬然把剑尖在地上划了个半圆,剑出鞘,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倒要看看,你学的皮毛,究竟有多少!”
语罢,起势再次出剑。
张良没有武器,接过若离手中没有撑开的伞,勉强抵住攻势。
姬然见他隔挡得吃力,越发得意,“你该庆幸,本公子带的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否则你这把伞,早被我劈成两半!”
张良唇角上扬,握着伞柄陡然一转,摆脱利剑的压制,侧身避过姬然紧跟上来的掌风,趁机一记手刀劈向他的腕关节。再手腕发力,将伞身绕着腕部转了半圈,反手一握,抵上对方喉咙。
“咣!”
姬然手中的利剑应声落地,喉咙上还横着冰凉的伞身。
张良轻瞥了他一眼,道:“大人也该庆幸,若子房带的是利器,方才这一招,您恐怕已经身首异处。”
姬然恼羞成怒,拳头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也突突直跳,朝身后一直立身而站的侍卫一吼:“你还在等什么?”
那侍卫一身墨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听到主人召唤,便狠戾抬头,腾的拔刀冲来。
他功夫比姬然高出一大截,宛若幽壑蛟龙,将人连皮带骨吞噬。手里的弯刀在月光下亮得刺眼,张良眼眸一黯——此人绝不简单。
脚下一点,轻身飞向侍卫,交身之时,伞与刀发出“咔咔”的响动。两人皆回身会掌一击,向后滑了十几步的距离。
四处冰寒,冷风蓦然吹来几片细雪,在半空打着旋儿飘飘然落下。
张良手里的伞已经多出一条不浅的裂痕,他握紧了几分,抬眸看向侍卫,“阁下深藏不露,定然是个中高手。子房冒昧,不知可否请教阁下名氏?”
侍卫反手握住弯刀,微微颔首,露出苍鹰般的锐利眼眸,“无名。”
有这样一类人,把命卖给主人,一生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代号,待不知哪日丢了性命,这代号便给了下一个人。那侍卫显然是千千万万这样的人中的一个,不为生存,只为杀戮。
两人稍歇了一瞬,便又卷入决斗。那侍卫颇有几分武士的血性,不喜欢乘人之危,张良手里没有武器,他攻击时便都用的刀背。
姬然显然看出了端倪,愤怒地把剑插入地面,上前一步,冲那侍卫大喊:“你在等什么?杀了他!”
那侍卫不听他言,蓄了全力仍只用刀背,在你来我往之间,竟被张良抓到破绽,逐渐屈身下风。
姬然眼见情势不对,一把扯下系在脖颈上的细绳,亮出绳子上那颗乳白色的狼牙,恶狠狠道:“阎乐,我以姬氏家族的身份命令你,杀了他!”
侍卫的代号是“阎乐”,阎王的“阎”。
一句话在地上砸了个坑,仿佛巨鼎问世。
阎乐的眼眸一沉,再没犹豫。唰的旋转刀柄,白刃处处逼近张良要害,在那纸伞被唰去好几片之后,逐渐夺回优势。
一旁伺机而动的若离见姬然扔了剑,终于逮到机会,抓紧手里的汤婆子“咣当”就朝他头上砸,痛声大骂:“你这可恶的王八羔子!竟打我家公子,我敲死你!”
汤婆子外面虽然裹了两层厚布,但里面装水的材质却是实打实的青铜。拆去棉布,对于若离来讲,已经是一等一的武器。
砸,是砸中了。只不过姬然并没有像戏文里写的那样晕倒,而是捂着流血的后脑勺,一脸狠戾地转身。
“你找死!”
若离万分无辜地捧着汤婆子,眨巴眨巴眼,“你,你怎的不晕啊?”
姬然怒极,额头暴了两股青筋,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而后猛然掷向路旁的高墙。
“嗷!”若离撞上去之后,又顺着墙砖滑倒在地,当即便失去意识。
“若离!”
张良一瞬间的走神,便被逮到空隙。锋利刀尖直冲他面门,侧身勉强避过,却被紧跟上来的一掌击中右肩,臂膀顿时一阵痉挛。握着伞柄的手频频发抖,终是没敌过接二连三的攻击,伞身脱手,径直飞了出去。
吃力接下一掌,连连后退了十七步才稳住脚,张良直喘粗气,已经没了还击之力。他抬眸,望向持刀的男人,仍不服输,缓缓道:“若我今日持剑,定能与你再战一百回合。”
侍卫抬手,将刀横在眼前,左右伸出两指从头至尾抚摸刀身,蓄力准备最后一击。
“可惜,你没这机会!”
足下一点,刀锋划破冰寒空气,径直飞向张良。
“噔!”
不料,在白刃刺中他的最后一刻,被一把剑生生挡了下来。两柄利器之间嚓的冒出火花,单看这火星子,便知利器的主人力度不凡。
张良侧首,不可置信地望着来人,瞠目结舌,“厌,厌师兄?”
来人正是西门厌,外貌仍旧冷淡,周身的逼人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西门厌淡淡瞥他一眼,随后陡然发力,眨眼的速度便击飞了侍卫手中的刀,一剑刺进他胸膛。姬然见状,忙举剑袭来,脚刚迈出去却生生止住。
只见西门厌平举宝剑,剑尖与西门厌的眉心只差半寸,鲜红的血液沿着剑刃滴答着往地上砸,杀气直穿心脏。
姬然颤了颤喉咙,强行镇定道:“你是什么人?”
西门厌的眼睛里全是冰,“你无权知道。”
姬然额头上冒起一片冷汗,声音发抖,问道:“你是来救他的,还是杀我的?”
西门厌举着剑的手纹丝不动,道:“你运气好,我今天不想杀人。不过我数三声,你要是还没有消失,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姬然从未被人如此威胁,粗黑的眉毛突突地跳,但又没有能力与他一战,于是只逞了口舌之能,“我姬然,日后定会让你偿还千百倍!”
寒风冷冽,西门厌把剑往前半寸,剑尖刚好贴到姬然的前额。
姬然惧怕地往后一撤,脸上抽搐了几下。恼羞成怒地离开,经过重伤的阎乐时,低骂到:“还不快走?没用的东西!”
眨眼间,两人便消失在黑夜中。
西门厌淡然地取出白巾,擦去剑刃上的血迹,随风一抛,不再理会。
张良急忙跑去查看若离的伤势,发现只是头上破了条伤口,暂且晕了过去,便松了一口气,准备把人背回府。
西门厌见他人小力气薄,便一把拎过若离,扛在自己肩上,径直往前迈。
张良跟上他的步伐,“师兄,你怎的突然来新郑?”
西门厌目不斜视,“想来就来了。”
“是吗......”张良换上如沐春风的轻松笑意,“哦,方才惊险,多谢师兄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