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雀懵松着眼睛，这会儿疼得发颤，只想找个火热的物事抱上一会儿，缓解痛楚。她暗暗咬牙，扣住沈漪的手，哑声哀求道：“抱……抱我一会儿……”
沈漪以为她是痛糊涂了，自然也不会与她计较太多。若能帮上她，抱一会儿便抱一会儿。她弓腰张臂，将夜离雀抱住，哪里还顾得自己的衣裳会不会湿。
夜离雀勾紧沈漪的颈子，湿润的额角往沈漪的颈窝钻了又钻。
这妖女动得厉害，沈漪被她蹭得有些不自然，冷声提醒道：“别乱动！”
“疼……”夜离雀低声呢喃。
沈漪听见这个字，只得忍下话，将她搂得更紧，柔声问道：“这样可好一些？”
“嗯。”
夜离雀不再乱动，抱着沈漪缓了好一会儿。
“水都凉了，我给你拿干净衣裳。”沈漪轻抚夜离雀的后背，“先松开。”
夜离雀听话松手。
沈漪抱了干净衣裳过来，帮夜离雀换好了衣裳，扶着她坐到桌边，瞧见小面已纠结成了一团，徐徐道：“先吃菜，我重新给你煮一碗来。”
夜离雀双手捧住面碗，不给她拿走。
“就这碗。”
沈漪蹙眉道：“不好吃了。”
夜离雀忍痛拿起筷子，可她痛得打颤，哪里握得住筷子。眼看筷子快从她手中掉落，沈漪急忙出手，先一步把筷子接住，坐到了夜离雀身前。
“我来吧。”
夜离雀强笑道：“有劳漪漪。”
沈漪越看她越心疼，语气瞬间温柔下来，“以后都听我的，好好休养。”
“漪漪。”
“嗯？”
“你越来越霸道了。”
“……”
夜离雀看着面前的面碗，凑上前微微嗅了嗅。
“我的厨艺不如阿姐。”沈漪以为她又想念阿姐了，因为这小面的做法，是当年沈涟手把手教她的。
夜离雀侧脸看她，眸底隐隐约约地闪烁着情焰。
“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吃面！”
沈漪以为她又想说什么“以身相许”一类的逗她，便夹了一筷小面，仓促地喂了过去。
夜离雀笑容微暖，张口咬了一嘴小面，细细品味。
沈漪见她眼眶微红，急问道：“可是不好吃？”
夜离雀抬眼看她，玩味地道：“我就喜欢吃你烧的。”
沈漪怔了怔，她必须承认夜离雀的这句话对她而言极有分量。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无常肆有点小萌~哈哈。
第61章 东方离
北疆苦寒大多数地方常年冰封，人烟稀少。
苍原在北疆东边，三面雪山环绕围住的小盆地是北疆唯一有生机的地方。这里因为有暖泉的缘故野草蔓生，只要有风吹过如海似浪一眼望不到头。
沧溟教当年退守至此，百年来凿山为宫冰山内窟有千百石屋，好似蚁穴。因为教徒昼伏夜出的性子这里入夜之后，百窟青幽灯火如豆，仿佛幽冥地狱。加之沧溟教的徽号就是幽狱之火，所以此地被江湖人称为“幽狱”。
夜黑风高，幽狱青幽色的灯烛次第亮起像是千只栖息在暗夜深处的蝙蝠同时缓缓睁眼，远远望去，让人莫名地头皮发麻。
困居幽狱百年每任沧溟教教主的夙愿都是率领教众突破却邪堂的防线，重返大胤江湖。为了实现这个心愿沧溟教上下已经准备了百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万鬼崖头黑袍女子已经站在那儿许久。她负手而立远眺南边的天幕脸色苍白如尸。红艳艳的口脂涂在脸上并未增添她的艳丽反而衬得她面容诡异。若是穿了一身红袍，只会被人误会这是哪里爬出来的狠厉女鬼。
她的瞳色有异常人，是鲜少的幽蓝色，鹰鼻高挑，根本就不似大胤人。她的衣摆边缘上绣着一路幽狱明火，与弟子的赤红幽狱火不同，这是蓝色的幽狱火，是沧溟教教主才能穿戴的徽记。
不错，她就是现任沧溟教教主，东方离。
别看她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可论狠辣，教中无人敢与之匹敌。小小年纪便把沧溟教上下收拾得服服帖帖，只要她轻咳一声，低阶弟子便打从心底发怵。
她每日都会来万鬼崖上静思片刻，若无要事，下属们都不敢来打扰。上一个不懂事的弟子无端出声，便被她立马扔下崖去，喂了崖下的野蛇。教中弟子都知道教主的脾气，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亦或只要不是有关教主夫人之事，他们都不会贸然惊扰教主的静思。
东方离身后十步之外，两名侍婢提着青幽色的灯盏，已经等了多时。前来传话的无常伍安静地候在一旁，不敢催促两名侍婢上前提醒教主，客在见客厅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又过了片刻。
东方离终是转过身来，走了过来，经过无常伍时，并没有停下脚步。
“却邪堂的客人已经到了。”无常伍一面小声道，一面跟着东方离沿着覆雪石径往下走。
东方离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反问道：“宾客一事办得如何？”说也奇怪，这人分明生得很是飒气，开口却是少女声音。
无常伍如实答道：“老肆飞鸽传书在此。”
“你念。”东方离负手前行，走到分叉路口时并没有迟疑，直接走上了通往内院的石径。
无常伍展开飞鸽传书，“老肆说，后日便能将客人请至幽狱。”
“好生招待。”东方离笑容阴郁，“她们可是我的贵客。”
“是。”无常伍拱手一拜。
没过多久，无常伍便陪着东方离来到了石窟内院。说是内院，其实是自上而下凿出了一个低谷。每逢晴好月夜，月光便从上面倾泻而下，将这幽静的小院照得极是明亮。遇上雨夜，雨丝嗒嗒打在瓦砾上，这小院就跟修在山下一样，不像其他人住的洞窟，抬头是可以瞧见天幕的。
这内院是东方离专门命人凿出的，只是因为夫人怜妆初醒那几日，一直歪头看着洞窟缝隙中漏下的光亮，一看就是大半日。
看顾内院的婢子瞧见教主来了，赶紧恭敬迎接。
“参见教主。”
“夫人醒了么？”
“回教主，尚未。”
“那我过会儿再来。”
东方离干脆转身，本想瞧一眼怜妆再去办正事，既然她尚未醒来，那便先去把却邪堂那人打发了。
这次她走得很快，无常伍也不敢出言打扰。
两名婢子盏灯照明，很快便来到了设在雪山脚下的见客厅外。
那客人披着斗篷，半张脸庞陷在斗篷的阴影里。终于等到了东方离，他强忍下不满，对着东方离拱手一拜，“教主。”
“说完你想说的，就滚。”东方离并不给他面子，走入见客厅第一句就让那客人的脸覆上了一层霜雪。
这客人显然是不敢对东方离宣泄任何情绪的。他微整情绪，肃声道：“近日北疆来了不少朝廷的人。”
“不止，还有其他三家的人。”东方离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
客人皱眉，不解问道：“既然教主知道，为何还让那么多人在大胤出没？”
“你在教训我？”东方离似笑非笑，语气中透着一抹淡淡的杀气。
客人咬牙道：“打草惊蛇，并不是好事！”
“他们总要知道的。”东方离说得淡然，“我沧溟教三年之内定会杀回中原，而你……”她难得地静静地看了客人片刻，“藏不了多久了。”
客人其实已经后悔多年，与沧溟教联手，无疑是与虎谋皮。如今虎已长齐獠牙，他却沦为了她的过河小卒，只能往前，再不能退后。
“放心，我是个守诺之人，答应你的事，一个字都不会反悔。”东方离幽幽说完，笑问道，“若是你想留下喝一杯喜酒，也可以在幽狱小住几日。”
客人问道：“喜酒？”他在这里等候东方离的时候，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变化。沧溟教以“奠”为喜，所以这见客厅中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奠”字。他知道沧溟教近日有喜，只是没有想到江湖上传言的教主与夫人大婚是真的。
沧溟教避入苍原之后，教主从不在大胤露面。若不是他与东方离有合作，他也不会知道这任沧溟教教主竟是个姑娘。
这事放在江湖名门正派身上，一个姑娘要娶另一个姑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沧溟教本就是妖人，教主东方离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算什么惊天大闻。客人在心底暗讽，幽狱上下，皆是离经叛道之辈。等他在却邪堂站稳脚跟，等他有了本事，定会想法子除了这群妖人。
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就算东方离再厉害，她也不过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能叱咤江湖多少年？客人想，他一定可以等到一个绝好的机会，好好把这人给收拾了。
“教主与夫人大婚，就定在七日之后。”无常伍提醒客人。
客人连忙摆手，这样晦气的婚礼，他才不想参加。
“我若七日不归，却邪堂那边会生疑的。”说着，客人对着东方离再拜，“告辞。”
东方离徐徐在座上坐下，看着客人走出见客厅，背影逐渐被夜色吞没后，冷笑问道：“小伍，觉不觉得他很多余？”
无常伍请命道：“属下可以明晚就送他去见阎王。”
“不急。”东方离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有些蠢货，自以为是，其实就是跳梁小丑。留着他演几出傻戏，也算是他活着的一点价值了。”
“是。”
“教主……”正当此时，一脸虚弱的无常叁来到了门口，蓦地跪了下去，给东方离重重叩了三下响头。
他叩首之时，借着檐下青幽色的灯烛，无常伍瞧见了他背上皮开肉绽的鞭痕。
触目惊心。
“知道错了么？”东方离没有看他，幽声问道。
无常叁哪里还有平日的张牙舞爪气势，垂首道：“属下知道错了。”
“错何处了？”东方离淡声继续问道。
无常叁如实答道：“光明寺中，不该放任老贰冒险，不该作壁上观，眼看着夜离雀与沈漪离开……”
“呵呵。”东方离的笑声忽然打断了无常叁的话，她自座上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近门口。
分明只是个姑娘，可她身上的杀意已经浓烈地让人窒息。
她猝不及防地一把掐住了无常叁的喉咙，逼他正视，寒声道：“我看你是真的死不悔改。”她五指白皙，指甲竟是全黑，隐隐泛着毒青色。
无常叁怕极了，生怕教主一个不留神，她染毒的指甲会刮开他的肌肤，让他立毙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