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种话,对一个骄傲的千金大小姐当然很难说出口了。
喻宜之咬了一下下唇。
“对……”
“算了。”漆月扯开巧克力包装丢进嘴里:“我接受,行了吧?”
喻宜之盯着漆月,眸子黑沉沉的。
“怎么?”
“没。”喻宜之摇摇头收回目光:“好吃么?喻文泰之前从意大利带回来的。”
漆月笑:“你都不叫他爸叫他喻文泰?”
巧克力在她齿间化开,怎么说呢,甜味过后,泛上一种很高级的苦味,倒也谈不上多好吃。
喻宜之低头对着面前的书,长睫毛的影子投射在书页上,落成一小片阴影。
漆月伸手在她头发上猛揉了一把,喻宜之那头总是一丝不乱的长发,有一块就变得毛茸茸的。
漆月浑不吝的语气:“喂大学霸,你这道题的引导是不是少写了一步啊?”
喻宜之看了一眼:“你真挺聪明的。”
她接过笔补了一行,又把笔递还给漆月。
漆月低头解题的时候,好像看到喻宜之低头又隐约的笑了下。
头顶毛茸茸的一小块,喻宜之到底也没伸手梳理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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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那辆黑色宾利照例等在路边。
她拉开车门上去,喻文泰不在,只有司机告诉她:“喻总吩咐我来接你,他在家招呼客人。”
喻宜之淡点一下头。
喻文泰最近忙着谈生意,喻家的别墅门庭若市。
毕竟会议桌上不好谈的,餐桌酒桌上才好谈。
车一路平稳驶到别墅门口,喻宜之开门进去,喻文泰立刻招呼她:“宜之回来了。”
喻文泰笑呵呵的,怀里抱着个半睡不睡的五岁小女孩,长得粉嘟嘟的,是今晚朋友夫妇的女儿。
任曼秋说:“希希困了,让宜之带她先去睡吧,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再把她抱回去。”
喻宜之立刻走过去。
喻文泰把小女孩交给她,喻宜之抱进怀里,小女孩像小考拉一样紧紧依偎着喻宜之还咂了咂嘴,喻宜之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任曼秋低声说:“宜之,快上楼去吧。”
喻宜之抱着小女孩上楼,听到小女孩爸妈在身后夸她:“宜之真懂事。”
喻文泰笑着:“嗯,我可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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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抱着小女孩上楼,轻轻放到自己床上,这会儿小女孩却醒了,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姐姐。”
喻宜之:“嗯。”
小女孩:“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妈妈每晚睡前都给我讲故事的。”
喻宜之:“我没有故事书。”
她从小就不信童话。
小女孩:“你上网搜嘛,你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我最喜欢的。”她流利的报出一个app。
喻宜之搜到《白雪公主》的故事,被改成小孩最喜欢的童趣语调,还是中英双语。
喻宜之坐到床边开始小声念,楼下喻文泰和朋友谈笑的声音隐隐传来。
恶毒皇后把毒苹果打扮得红彤彤娇艳好吃,送给天真愚蠢的白雪公主。
喻宜之心想,这童话多少还算有点现实意义,现实生活中也是一样,越是剧毒的东西,往往看上去越美丽甜蜜。
小女孩听这故事听太多遍了,渐渐有点走神,瞟到喻宜之书桌上的意大利巧克力:“姐姐,我想吃巧克力。”
喻宜之放下手机:“别吃了,太甜了,要蛀牙去看医生的。”
让小女孩受疼,她多少还是有点不忍心。
不过这巧克力,她今晚可是亲手递到了漆月手里。
这时K市老城区,逼仄狭小的老筒子楼里,漆月照顾完漆红玉去洗澡的时候,摸到了裙子口袋里的那张巧克力包装纸。
她顺手往枕套里一塞,才甩着浴巾哼着歌走进浴室。
哗哗水声间,漆月想:留着那包装纸干嘛呢?她也说不清。
就像枕着藏了包装纸的枕套梦到了什么,朦朦胧胧的,她也假装自己记不清了。!
第16章
又一个晚自习前,喻宜之照例抱着书走到高三(7)班门口。
淡淡扫了一眼就知道漆月不在,毕竟她那一头红发太惹眼。
“哟,装叉犯。”大头嬉皮笑脸:“漆老板今晚没功夫陪你玩啦,你赶紧滚吧。”
教室里一阵哄笑。
喻宜之低声问:“她去哪了?”
大头故意把手贴在耳朵边弹了弹:“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他笑嘻嘻看着喻宜之:“有种进来说啊,大小姐。”
谁都能看出喻宜之跟(7)班教室格格不入,干干净净的校服,恬恬淡淡的脸,虽然大头不想承认,却也在心里暗暗认可她是朵高岭之花,而一团瘴气的(7)班像片泥沼。
事实上不止喻宜之,格物楼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愿进致知楼的教室。
不愿,也不敢。
大头嬉笑着对喻宜之勾手指,看大小姐怎么下台。
接着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喻宜之抱着书径直走了进来,教室里又一阵哄笑,之前秦冲和周园两人打赌追喻宜之的,谁也没得手,这会儿看喻宜之格外不爽,从作业本上撕了纸团成一团。
秦冲打在喻宜之的胳膊上,周园更准一点,打在喻宜之眼角。
两人一阵拍桌大笑。
喻宜之一句话没说,眼神冷冷扫过去。
秦冲和周园莫名背上一阵寒意,对视一眼,讪讪住手。
满教室的讥讽声和起哄声并没吓退喻宜之,她一路走进教室像深入沼泽深处,一双沉静如湖的黑眸对上大头嬉笑的眼。
大头吞了下口水:“干、干什么?”
“不是你要我进来的么?”喻宜之声音很冷:“说吧,她去哪了?”
“关你鸟事。”
喻宜之用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大头。
大头被她盯得毛毛的:“我k……”
他站起来想走,喻宜之细瘦的胳膊抱着书,却毫无犹豫挡在他身前:“她去哪了?”
“办大事。”
“什么大事?”
大头挠挠头:“阿辉也想开会所,找人去钱夫人的会所那边挑事……我k我跟你说这干嘛,你又听不懂,反正漆老板今晚不会跟你学习了。”
他一把推开喻宜之,骂骂咧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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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宜之一个人走到那间每晚充当教室的办公室,放下书,学习了一会儿。
铃声传来,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
铃声再传来,晚自习第二节 上课。
漆月的确没有回来。
喻宜之纤白的手指在笔上摩挲了一下,终于放下笔,走出办公室。
她一个人往校门口走,夜风把她整齐的披肩长发吹得凌乱一缕,远远借着路灯,她已能看到保安守在校门口。
她想出学校,当然可以称病找老师签个假条,但这样喻文泰就会知道。
她转身往校门相反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一处隐秘的围栏,一片紫花地丁间,汉白玉的围栏顶着无数乌漆漆的脚印已经缺了一角。
课间操的时候,格物楼和致知楼的队伍有交汇,她听那些学生说起过,逃课都是从这儿翻出去。
喻宜之走到围栏边,往下望了眼,犹豫了一下。
与其说这犹豫来自从没逃过课的“完美履历”,倒不如说来自对眼前高度的本能恐惧€€€€围栏下方是一条蜿蜒的小路,跳下去就能顺利溜出学校,但这层高比喻宜之想的高多了,可能快赶上一层楼的高度了。
喻宜之翻到栏杆外,脑子里是漆月那张扬又明媚的笑脸。
她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蹲身落到地上,没摔倒,但左脚踝因剧烈冲击传来一阵剧痛。
扭伤了。
喻宜之在原地蹲了一会儿,头埋在膝间,没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她站起来像远方跑去,忍着痛,一头黑色的长发随着她奔跑高高扬起,像暗夜里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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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去了钱夫人的酒楼,怕碰到喻文泰或他的生意伙伴,没敢进去,找了个面善的门童问:“漆月今晚来过么?”
门童看了穿校服的她一眼,摇摇头。
喻宜之:“那钱夫人还有哪些店?”
门童:“你从哪知道钱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