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信中,虞琛同样选择金烈的战术,改城池,拉战线,将本来属于浮梁的那座城前后城门交换,不进不退,就像扎在浮梁眼前的一颗钉子,并且将那座城池本来易守难攻的地势改了,通了一条路,以便能快速行军,这样一来,就算是浮梁想要拔掉这颗钉子,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秦溯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并非长久之策,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掌握这场战争的主导权,让浮梁跟着大雍的行动走,以此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手指点在了靖县,一道密令从盛京皇宫中往靖县而去,接着,一个月后,最神速的攻城战在浮梁东部打响,仅仅五天的时间,晋少云带人攻下了浮梁最东部的三座城池,势如破竹。
第二道捷报抵达盛京的时候,秦溯刚说完不拿下浮梁,她的生辰宴不必举行的话,看着眼前的捷报,虽然秦溯心中知道这三座城池只是浮梁本来就预留出来的战争缓冲地带,但为了士气,也依旧大加封赏,并放出豪言。
“朕的生辰宴,要在浮梁大都的碧霄宫中举行!”
这句话随着民间通报的传播扩散到大雍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秦溯将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也在大雍一瞬间炸开了锅,彻底将大雍的士气推到了一个顶点。
秦溯当然知道什么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现在声势已经造出来了,就是全面开战的最好时机。
永安宫中,沈奕看着时隔两年,又披上一身戎装的秦溯,心中只觉得百感交集。
靠在秦溯冰冷的盔甲上,沈奕手中握着秦溯温热的手,“我等你回来。”
秦溯抬起沈奕的脸,低头印下一吻,眼中是说不尽的柔情眷恋,“等我回来。”
五月,大雍天武帝御驾亲征,皇后监国。
在秦溯出征的那天,沈奕站在城墙上,她不知道秦溯有没有回头看过她,同样也不知道,秦溯这一走就是三年。
一年年的冬去春来,大雍的百姓已经习惯了每天两枚铜钱去买一份民间通报,看看上面有没有新传回来的捷报,有没有他们牵挂的消息。
皇宫之中,身着凤袍的沈奕批改过最后一份折子,抬头看向了坐在轮椅上到自己面前的贤王秦邈。
“二皇兄,可又有战事传来?”
沈奕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着秦溯一点一点将战线推进,粮草的运输倒成了难题。
现在秦溯的大军已经完全打进了浮梁境内,而浮梁境内的情况复杂多变,同大雍不同,沈奕只能靠之前虞箜定下的那些商路,维持着给秦溯的粮草供给。
这场长达几年的战役,眼看已经快到了结尾,却因为金烈的负隅顽抗而陷入僵局。
沉默半晌的秦邈看着沈奕,纵然一向冷静如他,现在也面色冷凝,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微微发抖,“武王薨,皇上孤军深入敌营,下落不明。”
沈奕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溺水一般,喘不上气来。
闭上眼睛,沈奕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掐出血来,整个人才总算是清醒过来。
三年前,秦溯出征,为防京中生变,特意秘密处决了私通浮梁的敬王秦允,带走武王秦桓,给沈奕解决了后顾之忧。
武王秦桓也确实是个领兵作战的贤才,且同敬王不同,他在见过秦溯的新政之后,已诚信归顺,随秦溯到了边关之后,更是独自领兵,打了数场胜仗,甚至还曾冒死救过秦溯,现已深得秦溯信任。
一个月前,浮梁战事陷入僵局,如果不想被金烈这么一直拖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
武王秦桓主动请缨,以身诱敌,成功牵制住数万浮梁大军,给虞琛和晋少云两边夹击破城提供机会。
却不想中了金烈的诡计,被金烈斩下了头颅,向秦溯示威。
好在这确实给了攻城的机会,以秦桓的命换下浮梁的一座城池。
就在攻下城池后,金烈溃逃,秦溯一路追击金烈而去,却不想同大军失散,身边唯有骑兵跟随。
山麓之中,死尸堆积成山,鲜血汇成了一股股的细流,混合着落下的雨水,染红了大片的草地。
十二从死尸堆中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寻找着那一身金色的盔甲,可是她的眼中一切都被红色充斥,这天,这地,这水都是红色,难以分辨。
翻开一个个尸体,十二总算是尸堆中将秦溯找了出来。
马蹄踏进水中的声音盖过了雨声,十二停下了拖拽秦溯的手,凝神听了一会,看着地上的秦溯,将人又拖回了尸堆中,解开了秦溯的盔甲。
“听闻陛下以前只穿红甲,此次为何要穿金甲?”
“朕从尸山血海中走来,却最厌血腥,若是红甲,便看不大出来了,此次要穿金甲,是因为朕要告诉所有的大雍将士,朕是他们的皇,朕之所在,即是他们剑之所指,战场之上,他们只需跟随朕的金甲,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金甲如此醒目,那陛下岂不是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怕了?”
“不怕!”
这是秦溯第一次带十二上战场的时候,十二问秦溯的话。
现在十二将秦溯的盔甲一件一件穿在自己身上,竟难得庆幸起这盔甲的醒目来。
将自己的血衣盖在秦溯身上,十二最后看了一眼尸堆中的秦溯,义无反顾地穿着秦溯的金甲往另一个方向跑去,与此同时,紧跟而去的还有那大批的马蹄声。
雨越来越大,秦溯被水滴砸醒,第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地动了动耳朵,四周除了雨声,就是死一般的寂静,一丝一毫的呼吸声也听不见。
用剑撑着,秦溯勉强站起身来,看着身上的金丝软甲和里衣,茫然地往周围看去,从地上捡起了那件之前盖在自己身上的血衣。
“十二……”
倚剑而立,秦溯似乎想起些什么,攥紧了手中的血衣。
虞琛带人寻来之时,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大雨倾盆,漫山遍野的尸山之中,秦溯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倚剑而立,脚下是尸首堆成的山,血水汇成的河,她像从地狱而来的王,走在这条尸骸铺就的大道之上。
虞琛几乎被这一幕镇住,一直等到秦溯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陛下……”
秦溯几乎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直接失去意识,昏了过去,虞琛赶忙伸手将人接住,“回营!!”
花溪看见秦溯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眼前也是两眼一黑,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将人抬入营中之后,花溪就搬出了自己几乎所有的救命药来。
虞琛等人等在帐外,顾也顾不上倾盆的大雨了,天知道在秦溯失踪的这些天里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比起秦溯的安危,这点雨又算的上什么。
半晌,在众人紧张的注目中,花溪走了出来。
“陛下受伤过重,我已用药将命吊住,但是什么时候能醒……不知道。”
众人的心咣当一声坠了地。
“这可如何是好?浮梁军中已经在传言陛下驾崩之事,正在敲锣打鼓地准备反攻,我方军心动摇,若是见不到陛下……”
虞琛眉头紧锁,看向花溪,“花神医,陛下何时能醒?”
“这……”
花溪当真是说不准,最后只能咬咬牙,“最快也要三天能清醒过来。”
“明日……浮梁便要反攻了。”
晋少云看向战场的方向,秦溯作为大雍最锋利的剑刃,所有大雍将士心中的主心骨,她的安危同整个大雍紧密牵连在一起。
“报!有人带着皇后的手书来了!”
有士兵快速来报,打破了众人的凝重,虞琛想着秦溯一出事就递回京中的消息,“将人带来!”
秦溯帐中,身穿一身黑袍的人摘下斗篷,露出那张同秦溯一模一样的脸来。
“南湘王……”
虞琛看过沈奕的手书,再看眼前的秦郁,不得不佩服沈奕的胆大。
秦郁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秦溯,“你们有什么打算?”
虞琛和晋少云对视一眼,压着秦郁给他套上了秦溯的龙袍,“你不需要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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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秦溯睡了两天两夜,才终于算是有了转醒的迹象。
“秦溯,秦溯!你醒了!”
花溪的声音在刚刚睁开眼的秦溯耳边响起,彻底让秦溯清醒过来。
秦溯一醒过来的时候,花溪就已经将现在的情况跟秦溯说明白了,就在秦溯被找到那天,是金烈亲口所说,浮梁众将士亲眼所见,秦溯身着金甲,身中数箭,从悬崖绝壁之上掉了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也是根据这个消息,虞琛等人才不信邪地找到了秦溯那里,正好看见了尸堆中的秦溯,将人带了回来。
因为秦溯昏迷的原因,这个消息一直未曾泄露出去,在浮梁大军压境之时,幸好有沈奕及时派来的秦郁,顶着和秦溯一模一样的脸,上了战场,稳住军心。
秦溯听着花溪说的这些,记忆缓缓复苏,金烈看见的那个应该是十二,看来十二应当是……
秦溯皱着眉勉强被扶着坐起身来,“所以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你这张脸确实好使,秦郁一出现,顿时军心就稳了下来,现在两军正在交战,那明晃晃的龙袍往战场上一坐,顿时浮梁那边就吓破了胆,第一次交手就败了,要不是怕秦郁露馅,估计现在城都打下来了,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虞将军等人没敢贸然追击而已。”
花溪扣篮秦溯提前醒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拍着心口跟秦溯说着发生的事。
手中捧着米粥,秦溯垂着眸子听着,“我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没个十天半个月,你别想着上战场了,自己瞧瞧,”花溪指着秦溯腹部的纱布,“但凡要不是我,你早跟这美丽的人世间告别了,反正现在也有秦郁在,让他先顶上,等你养养伤,再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你说是不是?”
“是什么?”秦溯看了一眼时辰,“你当金烈是吃素的吗?经不过两次她就能察觉出异常来,去,将秦郁等人叫来。”
花溪看着秦溯这副倔样,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了她了,只能出去叫人。
成功挡下浮梁的反攻,虞琛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听见秦溯醒来的消息,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火速赶往了秦溯的帐中。
看见醒来的秦溯,众人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陛下总算是醒了。”
秦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秦郁,眉头微扬,“不舒服?”
秦郁七手八脚地将自己身上的龙袍扯下来,扔秦溯身上,“你……”
一句话没说完,秦郁捂着嘴立刻跑了出去,听着外面的动静,众人扶额。
“在战场上没吐已经很不容易了。”
晋少云同情地一摊手,对于第一次上战场的人来说,秦郁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安排一下,让九皇兄将四皇兄的尸骨先送回去吧,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秦溯自己既然醒来了,那定然无需旁人代劳,更何况秦郁就是个连三脚猫都不会的,可能连现在身受重伤的秦溯都打不过。
虞琛应下,不由松了口气,其实这招确实险,但凡秦溯是那种多疑的人,经此一事,很有可能会心生芥蒂,不论如何,国无二君,怎能有替身。
“召集所有将领,议攻城之事。”
秦溯心中有了计较,该乘胜追击之时自己却鸣金撤兵,不光金烈会起疑,军中将士恐怕心中也会打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抚军心,提高士气,一鼓作气,趁此机会,直捣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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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盛京城中。
沈奕看着自己手中的信件,眉头紧蹙,半晌无话。
“怎么了?”
秦邈看着沈奕,这只是浮梁传回来的一封秦溯的普通书信,为何沈奕看得愁眉不展?
“这不是子寻写的信,”沈奕斩钉截铁地说道,将信纸递给秦邈,“二皇兄你看。”
这半年的时间,浮梁捷报频传,自从秦溯失踪又回来之后,几场战役彻底打破了之前两军僵持的局面,秦溯直接将大军压到了浮梁大都城下,破城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