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房里翻箱倒柜好会儿,搬出一个箱子:“这些都是旧衣服,你都拿去吧!”
曲清江打开一件件过目,然后塞了好几件回去:“这件衣衫并不旧,连补丁都没有。这件是娘给您缝制的,虽然破了,但是打打补丁还是能穿的。还有这件……”
曲锋:“……”
曲清江挑来挑去,最后只挑出两件款式普通,打了不少补丁,穿上后绝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衣服。
曲锋叹气:“乐娘,你的心是善,但未免太抠了。”
曲清江微笑道:“我这叫勤俭节约。”
“咱们家也不需要这么节俭……”曲锋嘟哝,见曲清江盯着自己看,忙改口,“你做主吧!”
曲清江抱着衣服要走,看见还有一块灰扑扑的巾子,便一并带上。
曲锋在后面喊:“哎,乐娘,捐衣物也不必这么急吧?吃了午饭再出门吧?”
“我昨天收的蓼蓝不太够,我再顺道去采收一些回来。”曲清江将衣物和笋肉包儿放进竹篓里,抓着镰刀就出门往鹄山去了。
“这是去捐衣物?怎么那么像是去会情郎?”曲锋的双手放进衣袖里,纠结要不要跟踪曲清江。
最终,他打消了跟踪曲清江的念头,而曲清江也顺利地来到了昨天她跟赵长夏道别的地方。
她不清楚赵长夏平常出没的地方是那棵百年樟树附近,抑或是这周围,她也不确定赵长夏会不会来这儿。但发生昨天那种事后,她有些怕接近那棵大樟树,一来怕还有别的流民,而赵长夏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及时地出现相救;二来那边有两具尸体,她心里有些发毛。
“要不下次还是带大黄一块儿过来吧!”曲清江想到家门口的那条大狗,有它在还能帮忙咬坏人。
曲清江最终决定到百年樟树那儿去,她抓着镰刀为自己壮胆,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有没有流民蛰伏,若发现有异动,她就随时准备逃跑。
来到银杏树下,她便没有往前走了,再走就是那百年樟树和灌丛那边了。她小声地叫唤:“你在吗?”
隐蔽处,赵长夏略惊奇,心里不知该说这少女是胆大包天,还是缺心眼、没长记性,居然还敢往这儿跑。
曲清江连着几声,周围都没有回应,她有些失望,但还是将衣服和笋肉包儿绑在了银杏树上,道:“我给你带了些衣物,是我爹的。可能也有些不合身,但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你的身量的衣物。还有笋肉包儿,还热乎着,得趁热吃。”
忽然,她听见了地上的枯枝树叶被踩踏时发出的“咔嚓”声,心里一提,立马抓紧了镰刀,准备随时跟人拼命。
好在出现的是赵长夏。
“你果然在这儿!”曲清江的脸上笑意晕开。
“你还敢来。”
“我来找你,我说了要报答你的。”
赵长夏:“……”
看来是缺心眼。
“我不需要。”她说。
曲清江发现她身上的衣物似乎没有刚从那两个男人身上脱下来时那么脏了,而且还有一股皂荚的味道,显然是洗过了。
“做人得知恩图报。”曲清江坚持。
赵长夏无言以对,须臾,坏心眼地指着灌丛:“那两具尸首开始腐烂的话,会散发出恶臭,从而引来野兽或是猎户,被人发现的话很麻烦。不如你帮我挖个坑埋了他们?”
曲清江浑身上下写着“抗拒”二字,但赵长夏也是为她杀的人,她没理由拒绝。于是道:“那我回家拿铁锹。”
看她那明明慌得很,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赵长夏忍俊不禁:“其实我已经处理好了。”
曲清江愣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这是被赵长夏给吓唬戏弄了。她有些气恼地将衣物和笋肉包儿塞给赵长夏:“这儿的冬天很冷,也会下雪,你只有两件衣裳会冻坏的,穿上吧!”
赵长夏没发表意见,她拿起那方巾,问:“这是什么?包头上的?”
“这是幞头,我教你。”曲清江抓过幞头,见赵长夏依旧杵着,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头,“你稍微蹲下,我够不着。”
赵长夏坐在一棵倒下的树树干上由她折腾,自己则拿着笋肉包儿吃。
“你没有发髻,只能用幞头来弄个假髻,虽然包得有些难看,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看。”曲清江说着,自己倒先乐了起来,心里那点气也烟消云散了。
赵长夏:“……”
她无法理解曲清江的笑点,说,“包子味道不错,谢谢。”
“我明天再给你多拿几个。”
“不必。”
“好了!”曲清江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拍了拍幞头,又转到赵长夏的正面,打量了一眼。
这不打量还好,一打量,她发现赵长夏似乎变了个模样。原本头发凌乱,遮挡了脸颊,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反而是那双锐利的眼神。当所有的发丝都藏进幞头里,她的五官便完全露了出来,立体的五官、比女性稍微硬朗的线条让她看起来有些雌雄莫辨。
这儿没有镜子给赵长夏照,她也不在意自己的模样,耿直道:“送你下山。”
曲清江略无奈:“我才过来没多久,而且我还得找一会儿蓼蓝。”
赵长夏不知道蓼蓝是什么,但猜想应该是昨天曲清江竹篓里装着的那些草。
没有干涉曲清江的决定,赵长夏回到百年樟树那儿,三两下便爬了上去。
曲清江见她没有离去,心里稍感安定,采蓼蓝时偶尔会看樟树,见她依旧在那儿才放心地继续采收蓼蓝。
作者有话要说: 方便面:她缺心眼?婚后你会发现她心眼比你还多。
赵狼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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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借口
曲清江生怕赵长夏稍不留神就跑了,于是逮着机会就跟她说话:“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大名叫曲清江。”
赵长夏正在试穿曲清江带来的衣服,随口应道:“我姓赵,代号六月。”
心里却在想,“这衣服虽然补丁有点多,但料子比那两个死人的粗麻布衣要好,可以穿在身上,粗麻布衣就在睡觉时披一披。”
曲清江不解:“代号是自号吗?”
“……”什么字号自号?赵长夏含糊道,“可以这么理解。”
曲清江没多想:“赵六月,还挺好记的。我以后能这么叫你吗?”
“以后?这山里的逃户还有很多,你还敢来?”
曲清江也猜到逃户不止三人,一般人极少会独自逃进深山老林里,人都是喜欢聚居的,——赵六月除外,——所以山中必定还有别的逃户。
“你能跟他们说官府正在招抚流民吗?”曲清江道,“山里野兽多,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策。”
更重要的是,她怕这些流民没人管,会有越来越多影响乡里治安的情况出现。
“再遇到他们的话,我会帮你转达的。”
曲清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没打算离开这儿吗?”
赵长夏心说:“你是蓝猫淘气三千问吗,怎么这么多问题?”
曲清江灵光一闪:“你莫非没有携带户贴?”
她这么问还算委婉的了,实际上她猜赵长夏没有户贴在身,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让人知道她的来历,也就是所谓的“浮浪人”。
浮浪人的构成有很多种,逃户、流民其实都算,还有些从军队里逃出来的逃兵、从官府衙门的管理中逃脱的官奴、或者从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奴婢,最后就是犯了事逃跑的犯人。
逃户和流民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赵长夏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来历。
对方是女子,脸、手与手臂上没有刺字,不可能是逃兵、官奴和犯人。从她的身手和杀人时的干脆利落来看,也不大像是给大户人家当奴婢的。
所以,曲清江觉得赵长夏大概率是出身武官世家,自幼接受过训练,但出于某种原因,——可能是离家出走,也可能是家人犯法,她被牵连籍没为奴,只能逃跑。——没有户贴的她就只能遁入山林、隐姓埋名。
她越脑补越觉得很合理,暗暗决定:“既然她的来历十分敏感,那以后还是尽量别问了。”
其实她在冷静下来后也曾想过是否要将山中有逃户的事情告诉她爹,或者提醒一下乡人别往山里跑。
可是乡人进山搜人有可能把赵六月也搜出来,自己就是恩将仇报。若不提醒乡人,她也害怕再出现类似昨日那样的事情。
思前想后,她决定“先礼后兵”。由赵长夏给逃户们传达官府招抚流民的诏令,逃户们愿意被招抚,自然不会跟乡人起冲突。若是逃户们不愿意被招抚,她便先劝赵长夏离开,再告知乡人注意提防逃户作乱之事。
赵长夏实话实说:“我没有户贴。”
她坦言并非是完全信任曲清江,她只是想知道曲清江知道自己没有户贴后,会怎么做。
是告发自己,或是被吓退?
“如果你想离开这儿,其实也是有办法的,只要找到认识你、知道你的底细的人为你作保,你们再去到官府那儿,他们自会让人核实你的身份,没有户贴也无妨。”曲清江道。
赵长夏没有正面回答:“再说吧!”
她看了眼天色,提醒道,“你待太久,该下山了。”
这时,曲清江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似乎在怪她没有吃午饭。而且午饭时间都快过,她再不回去,只怕她爹要到处找人了,于是道:“你记得跟大家说官府招抚流民的事,我明天再来找你!”
依旧是将曲清江送到能看见山路那儿,赵长夏忽然道:“这次把镰刀放好,别又落下了。”
曲清江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对方是在说她昨天故意遗落镰刀的事,也是让她别再去而复返。
她微微一笑:“那我明天来找你,你可不许躲着不见我。”
赵长夏:“……”
她想说自己没有躲着对方,只是每次听到有人来的动静时都会先潜伏起来观察,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会露面。
须臾,她还是点了点头。
——
曲清江回到家后,果然被她爹曲锋逮着“拷问”了一番。
她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措辞,加上竹篓里确实有蓼蓝,曲锋没找到什么破绽,便不再揪着此事不放。
曲清江闲时又问他:“爹,你说都已经入冬了,那些流民都是如何过冬的?”
曲锋疑惑:“你忽然关心流民做甚?”
曲清江真假参半地说:“我去给乡里那些穷苦人家送衣物时,见他们的房子简陋破旧,屋顶的茅草被风一吹就跑,若是遇到雨雪天,只怕无处安身。这些乡人的日子尚且如此艰难了,那么那些居无定所、没有安身之所的流民呢?他们岂非只能以地为席、以天为被、风餐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