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第480章

  陆责为王弘阔出主意:“王公正是中了奸人的计谋,如今难辞其咎,若是天子怪罪下来,恐怕王家全家都得被连坐。”

  王弘阔听完他的话,更是肝胆俱裂,张皇失措直问陆责该如何是好。

  陆责便教他:“旁人诬陷王公,王公自然也可以以同样的手法将罪名推出去。”

  陆责于他耳边说了一通后,王弘阔“啊?”了一声,整个脸皱了起来:“这,这如何使得?他是我的爱徒!我怎么能……”

  陆责一双犀利的鹰眼瞧着王公,他的长相奇特,含着一点点笑意的时候自带讥讽之态。

  “王公阖家被杀,或是死一个学生,孰轻孰重王公可以自行掂量。”

  王弘阔便沉默了。

  之后,他也的确是按照陆责的计谋行事,在唐士瞻被带去审讯的路上将他杀死,联合审讯之人伪造了他的证词。

  此时,陆责差人找到了五娘子,让她伪造户部文书,将王弘阔画签过的军资相关文书全都改成唐士瞻的名字。

  有了这些罪证,唐士瞻的死就成了畏罪自尽。

  原本的主谋王弘阔逃过灭顶之灾,变成监管下属不利的轻罪,被贬谪至穷僻的云州出任刺史。

  在给王弘阔出谋划策的时候,陆责有把握王弘阔一定会按照他的话行事,推波助澜之后陆责便离开了王弘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责换了身份来到沈府,在沈府安顿之后,唐士瞻的死讯传遍博陵。

  杨克怂恿杨氏和唐序明趁机夺爵,而陆责与他里应外合,诬陷唐观秋和沈家下人通奸,想要将唐观秋和唐见微一起扫出唐家,远远地送出博陵,从此往后博陵再无唐士瞻的后代,也算是对他不识时务的惩罚。而由杨氏和唐序明来掌管唐家,对于澜氏掌控博陵世家也十分有利。

  孙允将当年旧案一一说尽,有些事在沈约的意料之中,而有些歹毒和阴暗还是超越了她所想。

  €€

  审完了孙允,长长的认罪文书写得阮逾手都发酸。

  将认罪文书呈交之后,便是等待给孙允、王弘阔一干人等定罪。

  生怕王弘阔潜逃,逮捕文牒还没下,沈约就直接带着人去王宅,想要将他抓来控制住他的行动。

  没想到到了王宅一看,王弘阔和他儿子不见了。王家全家上下都快找破头,说他俩从前日开始就不见踪影,寻遍了他们在博陵可能出入的地方就是找不到。

  阮逾:“不会吧,难道这个老匹夫一早就得到消息,已经逃出博陵了吗?”

  沈约想了想之后立即回了一趟童府。

  回到童府后,沈约很快就在后院发现了王弘阔和他儿子王郎。

  果然在这。

  王弘阔和他那断腿好不容易长好的儿子,被五花大绑丢在后院的柴房里,嘴里塞了一团厚厚的布。

  他俩不知多久没进过食,两人灰头土脸眼皮子都要睁不开,背靠背绑在一起。

  刚才柴房的门被打开时,他们立即投来惊恐又满怀希望的眼神,可当他们看到来者是沈约,眼里那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立即变成了十足的恐惧。

  “审得如何了?”

  唐见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沈约身后,手里拿着根铁杵,“咣”的一声杵在地上,震得王弘阔和王郎猛地一抖。

  唐观秋和唐见微并肩站着,持着把明晃晃的长刀,那长刀的刀刃被阳光一晃,锋利无比,沈约心上一紧,上前来将刀从她手里拿了过来,生怕她一不小心伤到自己。

  唐见微从沈约那边听说了孙允的审讯进展顺利,说不定那颠覆她全家,颠覆她人生的答案就要水落石出。

  在真相大白之际,唐见微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焦虑。

  唐见微非常清楚地知道王弘阔这个人有多狡猾,生怕他会闻风而逃。若是真的让他逃了,回头想要再将他挖出来,定是难上加难。

  唐见微亲自将王弘阔和王郎绑回来,无论审讯结果如何,唐见微都要提前准备,绝对不能让王弘阔逃走。

  “有结果了吗?”

  别说是唐见微,就连一向温吞的唐观秋都忍不住焦急地问沈约,拉着她的袖子,迫切地望着她,想让沈约给个痛快。

  唐见微目光也跟着唐观秋一块儿紧盯沈约,恨不得将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

  沈约开口,姐妹俩同时摒气凝神,生怕漏了半个字。

  沈约将军资案始末说了一遍,说得王弘阔惊慌又惭愧地低下头,完全不敢去看唐家两姐妹愤恨的眼神。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王弘阔,你欺君背主虎饱鸱咽,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还将这罪名扣到你的学生头上……顶着当世贤儒的头衔,你羞不羞愧?!”

  出离的愤怒让唐见微这短短的一句话停下来两回,心口似有滚水在狂沸,眼里几乎窜出火星子。

  王弘阔眼里含泪,呜呜呜地说不出话。

  唐见微也不想听他的辩解,脏了耳朵。

  她一把将王郎拎了起来,丢到旁边,叫上家里的仆人将其牢牢摁住。

  王郎那条好不容易才接好的腿被架上面前的矮凳,唐见微将手里的铁杵抬了起来,悬停于在王郎膝盖上。

  “这条腿是用我千辛万苦从各个地方寻回来的药才治好的。当初我愚昧无知受你们王家蒙蔽,一心只想代我阿耶尽孝……”

  提及阿耶,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悲痛几乎催碎了唐见微的心,无法克制的酸楚往上冲,眼前迅速模糊。

  “那时我蠢,我认了。幸好老天有眼,善恶到头终有报。我要将我给予你们王家的一切讨回来。既然这条腿是我续上的,今日我就再将它打断。我们唐家与王公所有的恩情就从这条腿开始,一刀两断。”

  王郎吓得大叫,拼命怂着肩膀,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拼命求饶。

  唐见微实在是看不得他这等窝囊的模样,抬起铁杵眼睛也不眨,用力一敲,愈合不久脆弱的腿当场被她再次打断。

  沈约在唐见微动手的一瞬间捂住了唐观秋的眼睛。

  唐观秋后背贴在沈约的胸口,将她的手握住,渐渐挪下来。

  “我没事。”唐观秋发红的眼睛里含着眼泪,神情坚毅,“我不怕。我们唐家所有失去的东西,我都要亲眼看着它们一一回来。”

  王郎痛得倒在地上眼泪横流,唐见微拎着铁杵,走到王弘阔面前。

  王弘阔已经抖成了筛糠。

  “放心,我不会杀你。脏了我的手。”唐见微将铁杵丢到一旁,“我要让耶娘用我这双眼,亲眼看你们王家覆灭。”

第316章

  就在孙允案的卷宗呈交之后的第二日, 御史台来复核此案。

  孙允当着御史大夫的面翻供,说之前所有的证词都是假的,并不是实情, 是因为沈约对他严刑逼供,他受不了不得已才按照沈约逼他所说的话胡言乱语,栽赃忠良, 完完全全是屈打成招!

  他只希望快些离开牢狱,离开心肠歹毒的沈将军, 或者由别人来审问也好,继续在沈约手下只怕会没了性命。

  御史大夫质问沈约,孙允所言是否属实。

  沈约气定神闲道:“我审谳的全过程不仅有阮寺丞和枢密院的人在旁边监督,且全程公开,没有任何不敢为人知的地方。我有没有对他严刑逼问, 狱中来来往往的狱吏有目共睹, 御史大夫大可一一查问。”

  御史台有纠弹百官的权力, 虽然对大理寺的审问只能起到复查的作用,可只要是朝臣,御史台便有权对他们所作所为进行稽查, 稽查期间不排除停职的可能。

  沈约强硬的反诘并没有让御史台退缩,御史大夫请她俩到御史台一叙。

  “到底是来了。”

  阮逾和沈约一块被御史台请出大理寺牢房的时候, 跟沈约耳语道, “自从吴显意和澜以微的女儿出生之后, 吴显意从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扶摇直上,立即高升为五品御史中丞。呵,像我,刀山上趟泥地里滚的,一条老命差点交待了也只混个大理寺丞, 这姓吴的官做得可真轻松。看那位御史大夫,还是吴家老爷子的学生,御史台啊早就姓吴了。先前我还纳闷,咱们审了这么久御史台的人怎么还没来捣乱。行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在这儿等着咱们呢。”

  阮逾正说着,沈约顺着他鄙夷的目光,看见了人群之后的吴显意。

  沈约记得这个人,毕竟此人当年差点成为她的连襟。

  多年未见,吴显意倒是越来越像御史台的人,即便站在人群之后,她周身所带着的静谧幽深的气息,剑戟森森,让人想要忽视她都难。

  一直到沈约和阮逾被带离牢狱,吴显意的眼眸都没有抬起来。

  沈约和阮逾对孙允的指认全不接受,作为审谳好手,她俩想要撬开别人的嘴易如反掌,可是别人想要从她们这儿抠出点什么,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还是诬陷的何患无辞。

  沈约和阮逾一直跟御史台磨到深夜,御史台上下都被耗得浑身起毛,也没能得到他们想要的证词。无法再压二位大佛在这儿。

  别说是佩金带紫的镇国大将军沈约,就是阮逾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丞,也是当今中枢文臣中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御史台也不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单凭一个犯人的指认轻易开罪,便只能放人走了。

  “我觉得,回头御史台会找借口,换别人来审。”一整日的奔波和变故让阮逾的双眼里全是血丝。

  “由不得他们。”沈约跟阮逾说着话,目光却是向前方剜了一眼。

  阮逾一个抬眸,发现吴显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

  “二位,今日多有叨扰,但此案疑点颇多。御史台不敢疏忽,只好得罪了。明日下官再来拜访。”

  一直不言语的吴显意总算是开口了,从容自若地微微一躬身,像官场逢场作戏随口嘱咐天冷添衣一般,缓缓给予这么一句,不咸不淡。

  但告知要继续纠缠的话,却让人倏然窝火。

  吴显意离开御史台的时候,寂静的博陵夏夜热风将她衣角吹动,燥热的气流从她脸庞掠过,大地像是刚刚被抽去了薪火的大炉子,依旧散发着能将人蒸熟的热。

  而她一点儿汗都没出。

  无论是额头、鼻尖还是脖子,都和她万年不变,如冰湖的眼眸一样,清清冷冷,不见一星点人的热气儿。

  她上了马车来到一处别馆。

  一进别馆,呈现在吴显意面前的深幽小路被层层叠叠的林荫覆盖,沿着曲径星星点点地散落着莲花石灯,脚下的道路不仅曲折且十分昏暗,换做任何一个眼睛正常的人,走在这样的夜路上都容易不小心崴着脚。

  要不是吴显意来此地已经好几回了,恐怕无法轻车熟路地找到吕澜心所在的凉亭。

  “来了啊。”

  吕澜心正在月下抚琴,听到脚步声连头也没抬,手中的动作依旧。

  吕澜心自小学过不少充门面的技艺,弹琴的指法娴熟,这曲“长相思”她弹过上千遍,其中的宛转绵延闭着眼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也只有文御你这儿能清静地喝上几杯酒了。”

  吴显意面前的桌上有两个杯子,她拿起空置的那杯,为自己斟满,一口饮尽。

  烈酒烧着她的喉咙,宛若一条火龙窜进她的喉咙里,有些微痛的灼烧感将连日的疲惫和压抑烧了个一干二净。

  酒气冲头,一瞬间的迷醉和摇晃,正是她想要的。

  吕澜心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吴子耀,你是将我当成你的乐工了?那酒盏不是为你准备的,你若是要喝酒早说不好?我让人再拿个来。问都不问便自取,污染了人家的心头所爱你可赔得起。”

  这盏酒杯是石如琢专用,即便石如琢几乎不来她这儿,此刻人也不在博陵,吕澜心还是习惯为她置备好一切。

  只要吕澜心在的地方,便会有石如琢一个位置,以便她心血来潮或是因为其他的事情突然到访,也能称心快意。

  吴显意并不在意吕澜心的嫌弃:“污染都已经被污染,只好委屈你为你心头所爱另寻酒盏了。”

  说着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一次一口饮尽,忍不住夸赞道:“文御,你这酒可真是好酒,浓郁醇香又不乏烈劲,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出自茂名楼的精品。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