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久看着眼前高高悬挂的刑部衙门,疑惑地看向萧栏枫。
这哥们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结果两人七拐八拐竟是来到了刑部门前??
她心底有些打鼓,这样救一个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栏枫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下马敲开了刑部衙门的大门。
“萧守备,您来了。”
守门衙役似是见怪不怪,熟络地招呼着他,萧栏枫也熟门熟路的往他手里塞了锭银子。
叶久看在眼里,便也翻身下马,跟在了他的后面。
刑部她不是第一次来了,上一次,还是为了祁家之案。
叶久左右打量了两眼,便见着其中一扇门忽得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着褐色官袍的中年男子,看面相倒是有些眼熟。
带路的衙役忽然毕恭毕敬起来,甚至后退了两步。
萧栏枫见状往前迈了半步,躬身行礼,“见过张大人。”
此人正是刑部尚书张贺毅€€€€传说中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张黑脸。
叶久头皮有些麻,虽然上次在朝元殿前,这位张大人对自己很客气,但并不代表他会放过偷跑来看犯人的她俩。
张贺毅两手扶着门,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将已经踏出门的脚收了回来,顺手合上了门。
叶久:???
“莫濡,你和张大人……”
叶久的下巴险些掉下来,她试探着问了句,只见萧栏枫轻轻摇了摇头,道:“走吧。”
萧栏枫不愿多说,叶久只好把疑惑藏在肚子里,跟着他往后院走去。
当领路衙役打开了刑部大牢的门时,叶久看到了一张很眼熟的笑脸:
“萧守备来了,还有这位……林侯?您也来了!”
此人便是上回带着她刑部大牢一日游的贴心狱头。
叶久讪笑一声,“过来转转,转转。”
“得嘞,里面请。”
叶久听着这雀跃的邀请声,脑海中忽得响起一句:“男宾一位里面请~”
她浑身激灵了一下,连忙快步踏进了幽暗的阶梯。
萧栏枫顺着昏暗的甬道拐了几个弯后,步子慢慢变缓,终是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叶久。
叶久轻步走过去,先是探头望了一眼,只见一身穿白色囚服之人正侧卧在草席上,像是在小憩,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
“子祈。”
萧栏枫走到了牢房前,轻声叫了一句,那男子肩头耸动了两下,悠悠转过了身。
叶久只觉得此人白白净净,一身囚服穿在身上,倒显得更加利落,和这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男子闻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半抬起头只扫了一眼,便道:“莫濡,你来了。”
叶久目光落在他若隐若现的半张面孔上,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熟悉。
她不自觉往前迈了两步,手指捏着袖口,紧盯着他的面孔。
萧栏枫把叶久这些细微的表情统统看在眼里,他眉头微蹙,抿抿唇,唤了一声:“子祈,这是我与你提起过的镇远侯,林兄。”
男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还有人来看他,连忙站起身,两只惺忪的眸子也清醒了过来。
直到此时,叶久心里的弦忽然断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此人如此熟悉,因为那双闪着晶亮的凤眸,和她家韶儿,根本一模一样!
而方才他那迷离慵懒的样子,和韶儿起床的时候,也同样是如出一辙!
她眸光轻颤,连呼吸都停滞了。
此时此刻,安静的牢房里,叶久听见自己战鼓一般的心跳声,以及脑子中无尽的嗡鸣声。
三人相对无言,萧栏枫看着叶久瞳孔中的震惊,微叹了口气,低头没再说话。
叶久伸手抓住了木杆,仔仔细细的看过男子的脸,除了那双几乎复制出来的眼睛,还有那双微翘的薄唇,就这张脸,不管怎么看,仿佛就是男版的祁韶安。
叶久从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一个男子的面容,看的眼底激起了泪花。
男子看着叶久突如其来的激动,有些摸不到头脑,但总觉得不打个招呼好像失了礼节,便弯身行礼,“罪臣萧祈,见过侯爷。”
“萧……萧祈?”
叶久心底一惊,下意识找萧栏枫确认,只见萧栏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日守城之人,便是子祈。”
叶久脑袋嗡嗡作响,她一时有些迷茫,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和那日仿佛在泥浆中滚过的人联系在一起。
甚至自己当时多看了两眼,也没将他认出来。
叶久渐渐握紧了拳头,不可遏制的一拳捶向了木桩。
所以,她就让韶儿苦苦寻找的二哥,从她眼前让人生生拖走了。
萧祈茫然的眨了下眼,看向萧栏枫,眼神询问着这到底什么情况。
萧栏枫深深地望着他,微不可闻得摇了摇头。
萧祈无奈抿抿唇,只好上前两步,轻声问道:“侯爷,您怎么……”
“你认不认识,祁韶安。”
叶久抬起头,右手无力垂下,哑着嗓子问出口。
即便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她还是想确认一下,想听他亲口肯定这个答案。
话一出口,牢房之中忽然没了动静。
叶久心跳快的吓人,她甚至不敢看萧祈,生怕他会说出什么让自己崩溃的话来。
“你说……谁……”
萧祈柔和的声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犹如地狱一般冰冷的声音。
叶久抬起头,看着萧祈透着寒意的眸子,一字一顿:
“祁,韶,安。”
萧祈忽然扑了过来,一把扯住了叶久的袖子,“你怎么会知道她,你到底是谁,她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萧祈温润的模样不再,那双透亮温柔的凤眸充满了狰狞,似乎只要叶久说出什么危险的话,纵使隔着牢房,他也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萧栏枫见状连忙上前握住萧祈的手臂,使劲按了按,低吼道:“子祈,你冷静些!小久是来救你的!”
萧祈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眼底的泛着红光,咬着牙道:“我不要他救,我只要你告诉我,韶儿她在哪儿!”
叶久任由他扯着,而此时此刻,她竟还能笑出来。
“子祈!你冷静些!”
“我没法冷静,我找了那么……”
“他是你妹夫!!”
萧栏枫终于没忍住嘶吼出声,也就这一声,像一盆冷水,从萧祈头顶狠狠浇下,他一时全身僵住。
“妹夫……妹夫……”
他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手上力气渐松,放开了叶久的衣袖。
“韶儿还活着……她还活着……还嫁人了……她真的嫁人了……”
萧祈不断晃动着眼珠,好似不知道该看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甚至该哭还是该笑也全然不知。
直至此刻,叶久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是,她还活着,与我成亲五月了。”
她哽咽了下,看着萧栏枫落魄的模样,轻道:“她很想你。”
萧祈愣了愣,忽然蹲下身,抱住了头,压抑的哭声从臂弯中溢出来:“是我没用,韶儿还那么小,可我却保护不了她,我没用……”
叶久使劲眨了眨眼,她将手伸进牢房,落在萧祈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二舅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和韶儿团聚。”
萧祈一瞬间抬起头,眼里刹那燃起的希望让叶久都愣了一下,然而片刻之后,那眸子里的星光又一次陨落了,“没用的,陛下已经下诏,凡涉事者,十日后问斩……”
“问斩??十日??”
叶久大惊,瞪向萧栏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栏枫皱眉道:“昨日刑部张大人派人告知的,只怕此刻诏书都已经送到门下省了吧。”
叶久此时脸色很是难看,基本到了这个时候,想改诏书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况且楚时慎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改。
看出叶久脸上的沉寂,萧祈又一次拉住她的衣袖,带着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侯爷莫要为难,只要让我看到韶儿安好便好,其他的我已别无所求。”
“子祈!”
萧栏枫突然低喝了一声,拳头捏得紧紧的,看着萧祈的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
叶久抿抿唇,站起身,扫了二人一眼,轻声道:“明日我进宫探探陛下口风,二舅哥,你只管保重自己,其他的交给我。”
……
出了刑部衙门两条街,站在集市街口,叶久突然朝着萧栏枫的肩头狠狠捶了一拳。
“萧栏枫!要不是如今二舅哥身陷囹圄,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想想那句脱口而出的“妹夫”,这家伙肯定早就已经知道了!
萧栏枫没有防备,顿时踉跄了一下,他捂着肩头,看着叶久含怒带怨的眼睛,委屈道:“小久这你就冤枉我了,我也是今日才确定的。”
叶久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哟,这么巧呢?”
萧栏枫上下扫了她一眼,点点头,“若不是你今日穿了这一身白衣,我恐怕不能轻易地带你来见他。”
叶久闻言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银白袍子,腰间束着玉扣带,除了脚上的黑靴,一身泛着白光。
她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这件白袍子了,一是因为太过扎眼,二是因为自己的官袍朝服皆是藏蓝、宝蓝色,于是自承袭后,为了烘托那该死的气质,她便很少再穿亮色的衣服。
今日要不是为了气褚尚章,她也不会这么孔雀开屏一样到处晃。
她好像记得,上次穿这件袍子,还是刚到府上,林夫人特地让她穿出去撑门面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