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能到了!郡主我们要不要——”
房门被里面的人轻轻关上,昭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刚不是说话说得好好的吗!
郡主怎么把门给自己关上了呢!
该不会是觉得自己吵吧!
她这不是已经好好控制自己了吗!
只有一点点吵吧。
翌日清晨,沈孟回到京都后还没有回到府邸便赶去面圣。
只将北境战事的凶险一笔带过,跪谢皇恩之后表示:“不要侯爵之位,只希望能够尽孝报恩。”
新帝最是重视仁义孝道,不由道:“只知沈卿孤苦无依,沈卿如今要如何尽孝报恩?若要追封,自是不难。”
沈孟一揖:“禀皇上,卑职幼时孤苦无依,但曾经受助于右相。”
沈孟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上看着沈孟,认真道:“你既是右相门生,为何从未提起?”
沈孟低下头。
皇上脸上浮起来一丝宽和的笑容,眉目疏朗,是真正的高贵,纵使沈孟提及了这个本不该被提及的人,他没有流露出半分愠怒。
“是担心因为自己是右相的门生所以会影响到武试的公平吗?”
沈孟道:“启禀皇上,卑职——并非右相的门生。而是——义子。”
皇上想起来自昌平年间,朝中因文举武举不公而下狱的官员已有百余人,沈孟此举还可理解。
朝中风气不肃,本就是弊病,然而世族大家向来盘根错节,肃风气正朝纲并非一意孤行一力为之就能做好的。
边关连连告捷,右相身为朝中重臣,出身寒微,为官二十余载至如今辅佐自己登位,亦可谓劳苦功高,却因一朝旧事面临着下狱的风险,如何能宽慰边境战士的心?
沈孟此举——倒还是能够理解。
皇上背过身去,过了一会方道:“你胸怀赤诚,知感念养育之恩,这很难得。右相为官几十年亦劳苦功高,若刑部那边查到了确凿的证据再做定论。在此前,右相不需入狱候审,这应该能够全了你的尽孝之心了。”
“卑职谢皇上。”
“有恩当赏,有错当罚,有冤情——自然也当平反。”
沈孟没有说话。
皇上接着道:“沈卿平定北境是有功,朕封你为安远侯。”
皇上感念安远侯知恩图报的心意,让右相出狱候审消息传到琅琊王府,琅琊王嘴角浮上一丝苦笑:“沈光那只老狐狸手里还是有些好牌的。”
“怎么——怎么可能呢?”李明卿站起来,面色一白。
滚烫的水冲泡之下的茶叶在荷叶盏中浮浮沉沉,沉沉浮浮,最终舒展开来,变成好看的形状,最终沉下去。
为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王府南楼的铜雀铃响起来,是王府豢养的影卫有了重要的事情要禀告。
南楼立于王府最南端,极不起眼却极为特别,南楼存在的时间比王府更久,本是前朝的情报楼,据传南楼内关窍密布,专门用来存放情报宗卷。
李明卿随即站起来正要退出书房,向来父亲与影卫议事,她须回避。
琅琊王与李明卿一同走出书房,对她道:“我膝下无子,唯你一个女儿,先帝在时,倚重王府,无非是倚重南楼搜集的情报,平定内外。”
李明卿垂下眼帘,心头隐隐浮上一丝不安,却又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
正失神,李明卿听见父亲道:“你替我送去沈宅贺一贺沈大人封侯之喜。”
李明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在她脸上垂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答道:“是。”
琅琊王府的雕鸾马车停在了沈宅的正门前,沈宅门前熙来攘往,云云集集,好不热闹。
昭瑜看着这熙来攘往的人,对着车内的人幽幽道:“果然朝廷新贵,这沈宅热闹得——”
回过头,掀开垂下的银缎车帘,昭瑜看到李明卿冰冷的脸色,不由噤声。
“郡主来了!”
沈宅的家仆过来牵了马车,李明卿朝着邱管家微微点头,便在家仆的引领下往正厅去,远远看见沈孟正从书房那边出来。
李明卿看着沈孟,步伐稳健轻快。
近一看变黑了,变瘦了。
“郡主。”沈孟一笑。
“沈侯。”李明卿淡淡点头,神色恬淡。
“多日不见郡主,郡主可好?”沈孟一时嘴快,忽然察觉到旁边还有其他人,顿了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碰了碰鼻子,低了下头又补充道:“还有王爷,王爷身体可好?”
明明心里有些许的疑惑和不快,李明卿的嘴角微微扬起,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笑意淡的像是一滴水落进了潺潺的溪流,沈孟觉得自己眼睛许是花了。
“都好。”李明卿语气淡淡的,微微转过身,示意昭瑜把东西奉上来。
昭瑜把东西交到邱管家手上,回道:“琅琊王府贺沈侯凯旋。”
璀璨如繁星的眸子有了一丝游移,随即被他不着痕迹地敛去,沈孟回过身,示意邱管家接过锦盒。
李明卿笑着按住了锦盒:“怎么,沈侯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窗外黄叶潇潇,把这京都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厅内只有他们二人,她道要喝茶,却没有捧起已经凉了的薄雪毛尖。
沈孟坐在一旁,等着她开口。
“沈侯是右相义子?”
“是。”
“我父王在朝堂上参奏右相结党弄权,构陷前兵部尚书沈大人一事,只是没想到沈侯从北境一回来,就成了右相最好的遁甲。”
笑意有几分讽刺。
李明卿看向他,时隔多年,为什么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他?
是认贼作父还是蛰伏?
抑或是其中另有隐情?
第一部分·27
沈孟上前一步,方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窗外有些异样的响动。
李明卿快步走到正厅靠里侧的窗边,看见窗沿上滴了一滴血,鲜红刺目。
李明卿心中骇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影?”
“郡主。”影的声音有些嘶哑虚无,从窗后传来。
那个声音顿了顿,道:“主人被人行刺,南楼出事了。”
影口中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琅琊王。
李明卿往后退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
沈孟想要扶住李明卿,却看到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肩上插着折断的箭头,影机警地挡住李明卿,一脸肃杀,冷冷地对着沈孟。
她看见影黑色的衣衫上一片湿黏,知道她是失了许多血,拼了性命才从南楼赶到了这里,随即镇定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影忌惮着沈孟,不吐一字。
沈孟见到此人装扮,猜想应该是琅琊王府南楼的影卫,低声道:“我让人备马送郡主回王府,你在这里包扎伤口。”
“不行。”影的长剑别在身后,剑尖还有刺目的血痕。
听说影卫都是死心眼的!
果不其然!
交流不了!
沈孟对李明卿道:“她若想活,必须即刻疗伤。”
李明卿看了一眼影:“你留下。”
影的剑尖对准了沈孟,冷冷道:“若郡主有事,侯府满门不留活口。”
沈孟的指尖切住了影的剑尖,丝毫没有畏惧和退让,回道:“悉听尊便。”
马匹备好,李明卿与沈孟同乘一骑,疾速穿过街道,还未靠近王府时,远远看见王府方向火光冲天。
李明卿一怔,道:“起火的是南楼。”
沈孟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微微发颤。
平素里这样冷静端持的人,竟然失了分寸,瘦削的肩膀更显单薄起来。
“不怕。”
他圈紧了她,挥鞭御马的动作多了几分果决,眉头却紧皱起来。
只觉得有一把钝刀横在他心上的旧创口上来来回回,揪扯着不停。
王府所有的家仆都围着南楼在救火,沈孟的目光在楼上逡巡,发现一个身影在楼内晃动,而南楼底下的门早已因为高热变形,任人怎么样都推不开。
“郡主——这门开不了了!”
“我父王呢?”
“郡主——王爷还在楼中——”
沈孟自马上一跃而起,熊熊的火焰燎了他的衣角,浓烟让他睁不开眼睛。
砰——
扶栏倒下来,沈孟闪身一避,躲开了扶栏却撞上了正被熊熊大火包围的柱子,转身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