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世昭神色认真道:“父王,儿臣只当她是妹妹,怎可娶她为妻。”
“你若只当她是妹妹,那你三舅岂不是要失望?”
温煜城皱眉:“孤以为,你们从小一块长大,会生出男女之情。”
“并无任何男女之情。”
这个三舅,身为温国大将军,性子爽直,心肠虽好,却莫名给她招惹麻烦,温世昭咬牙,撩起衣袍跪拜在地:“还请父王收回成命。”
“先起来吧。”
温煜城捋了捋胡须:“孤这里好说,可你三舅也是极为宠你的,他若得知你拒绝娶他女儿为妻,依他脾气,只怕他那里不好糊弄。”
温世昭站起身,拱手道:“儿臣定会亲自向三舅解释清楚。”
“你三舅是倔脾气,哪有这么容易就解释清楚。”
“可儿臣不能娶孙飞薇。”温世昭神色坚定地应道。
温煜城沉吟不语,撑在案桌的手指轻敲起来,半响抬眼直视过去,开口道:“世昭,那丫头从小就喜欢跟着你,只比你小一岁,模样长得好看,孤瞧着也不错,何不再考虑?”
“儿臣不想娶。”温世昭摇了摇头,“何况儿臣还未年满十八。”
温煜城语重心长:“年满十八,左右不过明年,你三王兄只长你两个月,去年末便已成婚,如今三王妃已有身孕,而你心中却无意中人。”
温世昭闻言低垂下头,真实身份已经成为禁锢她的罪魁祸首,何况她心里只能装下一个人。
那个人远在千里之外的萧国,咫尺天涯又何妨,是为敌国公主又何妨,既已许下娶她之诺,岂可反悔,又怎么能再娶其她女子。
琢磨如何回答的措辞,片刻之后,温世昭从容淡定,轻声道:“父王与母妃因缘而结为连理,儿臣也想与父王母妃这般,只求一个缘字。”
这话成功以往事形式,勾起温煜城的异常情绪,仿佛击中他心底最柔软的部位,以至于望向温世昭的目光,缓缓地轻柔起来。
到底是他与她的儿子,温煜城打消威逼利诱的想法,叹道:“罢了,罢了,你与孙飞薇这段姻缘虽极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总算是应付过去,温世昭心中一喜,躬身行礼:“多谢父王。”
“先别谢这么早,待你明年十八,若还未有中意的女子,父王替你择选王妃,并亲自赐婚。”
温煜城眯了眯双眼,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抬手捻起胡须,轻笑道:“到那时,孤的赐婚旨意昭告天下,你可就没了反悔的机会。”
“父王放心,当缘分来了,儿臣想挡,也是挡不住的。”
温世昭此时心想着,她才不要像二王兄那般,由父王择选王妃,并下旨赐婚,二王兄根本就不喜欢那王妃,眼下的日子是得过且过。
甚是可怜。
她还得想个办法,该以何种两全其美的理由,说服父王亲自向萧王提亲,这个理由还不能引起父王对她的猜忌,更要打消对她的忌惮。
那孙家表妹,无论如何,她是万万不可娶的,三舅是温国大将军,手中握有兵权,她若是娶了表妹,不就是在挑衅父王的底线么?
也或许,三舅是想用这种联姻的办法,护她往后的周全。
温煜城继位二十年,坐在王位许久,生性难免多疑,即使是眼前极为宠爱的老四,老四性子淡泊,从来不争名夺利,也不能令他彻底放心。
所以孙邬提出此事,温煜城当即怀疑这些人居心叵测。
毕竟孙邬是温国大将军,手中有兵权,可今日老四如此果断拒绝,倒让他颇有几分意外。
各有各的心思,温煜城望着温世昭笑了笑,颔首道:“此事就这么罢了,只要你说服你三舅,不再来孤这里提亲,一切便随你。”
温世昭喜上眉头,躬身拱手道:“儿臣定会说服三舅。”
“好了,孤要处理政务,你身子受伤,快些回去歇息。”
“是,儿臣告退。”
当温世昭跨出德宣殿时,松懈紧绷的心神,背脊攀上来的寒意悄然褪去,只觉贴身内衫一片湿意,黏糊糊地贴在肌肤,极为不舒服。
第18章 请君入瓮
从德宣殿出来之后,温世昭考虑到操之过急未免显得刻意,担心引起父王的猜忌,所以并没有立刻出宫找三舅,而是在朝阳殿休养数日。
她曾经答应萧公主,回宫之后不再随意走动,也不再出宫折腾。
因了武功深厚,又有萧公主留下来的药方,她的伤势痊愈得极快,只是过去半个月,伤口已经愈合,伤疤逐渐褪去,长出粉嫩新肉。
这日,阳光正好,温世昭嫌寝殿闷得慌,出来院中坐在石凳,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里的兵书。
平日里,温世昭便喜欢看书,无论诗经史记,兵卷军训,还是野史杂谈,涉及多个领域,然而她最爱看的还是关于摆兵布阵方面的书籍。
她虽没有什么雄心大志,也从未上过战场,但身为温国四皇子,从小被父王严厉训导,心底某处地方,天生含有一丝抛洒热血的恳切。
可她居住深宫当中,不曾去过温城以外的地方,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她也被王兄以及长姐保护得太好,根本不知战场的凶险残酷。
每当战火纷飞,最可怜的还是天下百姓,她无奈,也无能为力。
在这场三国争霸天下的棋局,她只不过是一颗小小不起眼的棋子,手无寸铁,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明知不可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依她如今的处境,只要她继续对外无欲无求,不搞拉帮结派也不结党营私,独身立于朝堂之外,不涉任何军政,手中无权无势,即使父王会猜忌她,想必也不会怎么为难。
眼下最令她忧愁之事,还是该如何说服父王,迎娶萧国公主为妻。
她想着先征得父王同意,再亲自前往萧国提亲,最后再征求萧公主意愿,是否愿意下嫁给她。
若是愿意,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不愿,那便是有缘无分。
温世昭思绪万千,望向手中兵书的目光稍微僵滞,良久未翻页,显然是神游在外,而从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以及叫喊,骤然打断她的沉思:“殿下,温宫今日最新消息!”
回过神来,温世昭敛起杂乱的心绪,书籍放在石桌,挑起眉头,望着跑到她身前的小祥子,颔首道:“又是什么新消息,说来听听。”
陈桐祥挠了挠头,故作神神秘秘地说道:“殿下,你猜猜。”
温世昭嗤笑道:“这还用猜么,今日太子妃又去长公主府,长姐还是不愿意见太子妃。”
“不愧是殿下,一猜就中,可真是神了呢。”陈桐祥眨了眨眼,故作惊讶,竖起大拇指,“殿下,您可比那个什么神算子还要准呢!”
小祥子嘴巴不但爱念叨,还喜欢拍她的马屁,温世昭斜睨他一眼,抬手擎起兵书,身子依靠背后的栏杆,慢悠悠地说道:“小祥子,你这个最新消息已经说过不止五遍。”
“啊,有么?”
陈桐祥歪头想了想,自答道:“好像真的是说过很多次。”
温世昭没搭理他,随手翻了页兵书,漫不经心地问道:“太子妃现在可还在长公主府?”
“听说还没出来。”陈桐祥摸了摸下巴,“殿下,您说长公主为什么不愿意见太子妃呢?”
温世昭反问道:“你怎么就知道长公主不愿见太子妃?”
“这半个月以来,每次太子妃去拜见长公主,长公主都称病,不就是不愿看到她么。”
温世昭气笑了,迅速卷起书籍,站起身拍了一下陈桐祥的脑门:“你说的也太牵强了吧,又不是唯独不见太子妃,长公主是不见任何人。”
“说的也是。”
陈桐祥揉了揉被拍的脑门,好奇地问道:“殿下,那长公主到底是不是病了,宫中还传言长公主不喜欢太子妃,故意针对太子妃呢。”
“我也不知道。”
温世昭皱了皱眉头,她家长姐性子寡淡,向来是不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主动针对一个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太子妃。
在她养伤期间,长姐称病而闭门谢客,太子妃数次上门无果,且不说长姐此行为不符合宫中规仪,单单是生病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长姐自幼习武,甚少生病,即使生病也不可能闭门谢客,何况被拒之门外的还是太子妃。
行为极度反常,这不像长姐的性子,其中定然有什么端倪。
就连陈桐祥也察觉不对劲,适时发挥联想,他摩挲下巴,啧道:“那还真是怪了,也许长公主真是生什么病呢,可能是怕传染出去,为了我们大家,这才躲着不出来。”
“啪”的一声,温世昭卷起的书籍不客气又拍在陈桐祥的脑门,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又被拍脑门,陈桐祥抬手捂住脑门,不满叫道:“殿下!”
“不服也给本皇子憋着。”
温世昭俯身坐在石凳,仔细摊开卷起来的兵书,轻描淡写地吩咐:“小祥子,待会准备一下出宫。”
陈桐祥愣了一下,急声问道:“殿下,我们出宫去哪儿?”
“孙府。”
“不是吧,殿下身子这才刚好,就要去找那个混世女魔王?”
温世昭摇头:“不找她。”
“不找她就好。”陈桐祥拍了拍胸口,“这小丫头性子顽劣,实在太会给殿下添麻烦,咱们招惹不起,能躲多远,咱们就躲多远。”
温世昭点头道:“有道理。”
确实是多远躲多远,她们今后不能再混一起玩,毕竟现在长大了,就以她明面上的身份而言,她们终究是男女有别,免得还落人话柄,更不能坏了姑娘家的清白以及声誉。
“对了。”温世昭站起身,“我还要去一趟长公主府。”
“殿下要去找长公主么?”
温世昭唇边玩味儿一笑:“长姐不是生病了么,我去看看她。”
“可是长公主谁都不见,就连王上来了,长公主也不会见的。”
“不去怎么知道不见?”
温世昭拿起放在石桌的书籍,扔给陈桐祥,吩咐道:“把我的书放回寝殿,另外去后殿喂好马之后,赶紧过来长公主府门口等着。”
陈桐祥拱手:“好的,殿下。”
第19章 请君入瓮
长公主府。
守在府口的侍卫队长见到温世昭不敢阻拦,温世昭长驱直入,路过正殿时,她心思百转,脚步停滞住,目光往殿内探进去,在高位之下,果然端坐着一抹淡雅的身姿。
太子妃神态自若,独身端坐,手里擎着茶杯,悠闲自在品茶。
温世昭心中疑惑,这太子妃与长姐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若无渊源,行宫当夜传来的琴音与长姐在池水亭弹奏的曲调一样,太子妃大婚之日,长姐竟落下泪,如今太子妃亲自拜见,又避而不见,种种迹象莫非只是一个巧合?
温世昭从来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任何巧合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因果,如果太子妃与长姐之间不是巧合,那么定有不同寻常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