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可以超越生命,当然也可以超越性别!”
这句话听起来如同天音。在我看来,她的神秘加深了一层。也许世界上真有把爱情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如果她就是那样的人,爱情崩溃之后,还能安然活下去吗?我很担忧。但这个问题,显然一时是找不到答案的。我逃进了书房,放好小满的日记,进厨房继续准备夜宵。
冰箱里有烤鸡、鸡蛋和几片面包,放在微波炉里一热就得,只需再榨两杯芒果汁。准备好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
之后,我拿出一瓶红酒,两只水晶杯,两副刀叉,还在餐桌上点了一只红烛——这是小满的习气,蜡烛也是她买的。
我打开红酒,往杯子里倒。
“这里有血!”桑子惊愕地托起我的右肘。
我一看,血已渗透睡衣。
“可能是在海边摔的。”她边说边小心地把我的袖子卷上去。
“嗬嗬,今晚两度挂彩。”我笑了笑,“哪个伤口代价大?咬伤还是摔伤?”
她但笑不语,用棉签蘸了万花油,轻轻抹在伤口上。
“……留个疤也好,做个记号,让你记住我救过你。”我对她眨眨眼睛。
“最好这牙印也留下疤,让她一辈子记住咬过你。”她说。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连伤口的痛都不可能是纯粹的。
我们为奇遇举杯,她也一饮而尽。没想到,她的酒量竟这么大。
“哎,真好。这样的时候,觉得活着好。”她深深地看着我。
“如果有可能,我会让你永远留恋人世。”
“你?”
“我。”
“……”
“是不是只有男人才配跟你说这话?”
“你的温暖胜过男人。”她轻声地说。
“嗬嗬,对我有感觉了?”
“而且,也不失幽默。”
“再表扬一句,我就要长出翅膀了。”
她没有笑,在该笑的时候,她的表情却很严肃。
“要不要来点音乐?”我打破僵局。
她站起身,从唱片架上找出一套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音乐刚刚流淌出来,她就显得极为陶醉,整个人都沉陷在了乐曲之中。
“也喜欢巴赫?”我有种路遇知音的欣喜。
“是的……细雨中听巴赫,能使灵魂飞升。”她轻轻一笑。
雨断断续续,窗外不时传来模糊的沙沙声。细雨和古钢琴声交错着、揉和着,听起来如同天使的大合唱。风越过半开的窗户吹进来,清冷湿润,把雨声和琴声烘托成了两个魔幻的精灵。
“巴赫的《小步舞曲》,几乎每个学琴的孩子都要弹。我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桑子坐下来,说着巴赫,眼睛里变得阳光明媚,似乎刚才跳海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使我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了沉重的疑虑——她的思维有断裂之处。自杀可能是她的终极幻想,完全有再度发生的可能。但此时不宜追问,我有意找些平庸的话题,和她边吃边聊。
“现在是在读书还是工作?”我问。
“读过三年英语专科,毕业一年多了,没有工作。”她说。
“跟谁生活?”
“小时候跟姨妈姨父,现在只剩下表哥……”说到这里,她嘎然停止,似乎被“表哥”二字哽了一下。一丝阴霾爬上了她的眼角,她垂下头,没有干透的长发从肩上滑下来,遮住了半边脸。
看来这个“表哥”身上大有文章。我切下一片面包,涂好炼奶,递给她,分散她的注意。
她机械地嚼着面包,开始显得坐立不安,一会儿用手指触摸烛泪,一会儿又端起酒杯啜上一口。
“把我刚才跳海的事忘了吧!”终于,她仰起脸,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这么句话。一双眸子像被雾打湿的玻璃球。
“当然!只要你愿意。”我拉起她颤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
看来她没有完全忘记自杀的事,精神状态还不算糟糕;同时,她没有明显排斥同性接触,这,又给了我更多的希望。
夜深人倦,我提出送她回家,怕她表哥担心。
“他要是担心我,就不会先离开家了!”她孩子气地说,“这一夜,就当我暂时死了吧,本来也是想死的。”
“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还是不放心。
她像是没听见我这句话,站起身,自顾自朝卧室走去。
她在我这里过夜确实不妥,但我的愉悦和感激却非常真实。问题不是一时能解决的,留到明天也许不迟。
8
我找了一条毛毯盖在身上,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下,关了灯。雨停了,夜显得宁静了许多。可我却浑身躁热,辗转难眠。卧室里的桑子撩拨着我,小满的影子纠缠着我,过量的酒精像是使我发了酵,浑身膨胀得不行。
我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关好门,扭亮小台灯。我对小满的怨恨还存在心里,可是,从纸袋里一掏出那几本日记,我就立即变得肃穆虔诚。三本日记都是一样的包装,淡蓝色的塑料封面上印着一个打洋伞、穿和服的日本少女,背景是淡红色的樱花和白了头顶的富士山。
我拿起第一本日记,随手翻了一下,其中字迹模糊的一页吸引了我,日期是我和她认识一个多月后的一个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