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将冕服送至千秋殿,望见殿门紧闭,面上却依旧一派淡然,轻轻道:“卫凌词进宫了?”
紫缙垂首,低低回道:“是,刚来不久,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不等贤贵妃回话,紫缙就回身推开了殿门,卫凌词更是第一时间唤醒了旬长清,自己整理好散乱的衣襟,站在榻边上望着她,吩咐紫缙去外等着,贤贵妃不会闯入内室。
旬长清只觉得自己刚阖上眼睛,就被人唤醒,眼睛眯开一条缝,翻了身,嘀咕道:“你帮我去看一眼,我不想起来。”
“别使小性子,娘娘在外面等着,切勿惹恼了她,”卫凌词失笑道,见她真的不起来,自己侧身坐在榻上,将她拉起来,拍拍她的脑袋,“娘娘等着,她如今是你母亲了,你也该改口了,怎地还唤娘娘。”
“我改,明日就改,成吗?”旬长清顺势靠在她的身上,忽地想起什么,便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胸口雪白的肌肤,凝眉思索,天真道:“我记得我好像咬了你,还疼吗?”
说着,一只小手将往卫凌词锁骨处伸去,可惜半道上被截住,卫凌词觉得她又天真了些,笑道:“别闹了,先出去看看,我们的事待会再说。”
“那你今晚不许跑,”得到保证的旬长清听话地下榻,找了件外衣披上,自己先卫凌词往外走去。
殿内很静,入目便是女帝红色的冕服,旬长清心内顿生忐忑,“为何是红色?”
“你不喜欢以后再作更改,这是当年凝元女帝定下的,她不喜黄色,便用作到了红色。”贤贵妃拉着她走了一圈,指着裙摆处的丝线钩织的秀丽山河,“虽不曾有龙,但亦比龙更加壮观绚丽。”
旬长清豁然怔住,总觉得眼前的冕服更像嫁娶用的喜服,不过织造更费心力,经宫中多名绣娘共同织造完工,璀璨夺目,简单一件衣服就如此花费,可想而知,皇帝身边的人力权力有多少了。
她点头道:“红色便红色,长清无意见,不过这么晚了,劳您走一趟,也辛苦您了。”
贤贵妃不过是顺路走一趟,千秋殿其实是华清宫至昭仁宫的路上一座宫殿,她又担心宫人的伺候会让她不如意,便自己过来了。如今,她见旬长清并无意见,说起了其他事:“按理再过一段时间,你要搬去华清宫,本宫的意思是想问你,可愿意搬过去?若是不愿,本宫就不动华清宫内的摆设了。”
华清宫是历代君王寝宫,但没有规矩一定要新帝搬过去,贤贵妃想得也是常理,毕竟新帝是女子,华清宫内的摆设大多是为男子而造,妙龄少女住进去,也觉得心里不舒服。
“那便不去了,住在千秋殿就好,只是长乐宫内需大改,您是后宫之主,这些需劳您费心了,”旬长清的目光从冕服上移开,落在卫凌词的脸颊上,温柔一笑。
卫凌词垂首,并不插言,此时她仅仅是臣下了,没有资格在贵妃与皇帝之间发表自己的言语。
长乐宫乃是皇后寝宫,与华清宫仅仅一墙一隔,同样与千秋殿也只隔几道墙。在千秋殿附近,只怕只有长乐宫才可入得了新帝的眼睛。
贤贵妃点头应下了,嘱咐了宫人几句后,便带着人回了昭仁宫,如今她即为太后,也该搬离昭仁宫,去宁安宫了。
旬长清望着贤贵妃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又屏退了余下宫人,喜滋滋地跑至卫凌词跟前,踮脚,双手搂上了她的脖子,整个人贴了上去,喜不自禁道:“你喜欢长乐宫吗?我知道那是邵韵住过的,你定然不喜欢,我会让人重新改造,保证和原来不一样,或者如何改,你自己拿主意,横竖还有三年时间,来得及的,可好?”
声音既欢喜又忐忑,她很怕卫凌词拒绝,睡前的事情好似是一场梦境,让她患得患失。
卫凌词笑了笑,还是觉得长清孩子气的时候比较可爱,她用自己额头点了点对面人的额头,笑道:“你可想好了,我一人能否敌得过外面万千俊美的小郎君?”
第85章 登基
“敌得过, 你在我心里比大齐江山还要美, ”旬长清眼中闪耀着星辰之光, 百折不挠之色。
如此明媚少女,动情之话, 让人很难拒绝,卫凌词思索了片刻,脸色渐渐泛红,白玉之光泛着动人的光彩,让旬长清心中愈发欣喜, 追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没有一句假话, 我现在的职责就是守护大齐, 与我纳不纳皇夫, 没有关系的,你切勿将二者并为一体。”
卫凌词见她一觉醒来, 神色好了许多, 雀跃心情也感染了她,她笑道:“那我拭目以待,你若负了我,我离开就是,我并非贪念之人……”
后面的话约莫想着不好听,旬长清不想听, 索性吻了吻她的唇角, 那里还有些红肿, 她后悔道:“我下次不咬你了,你也不要再说那些让我伤心的话,可好,还有你住在宫里吧,若是嫌弃千秋殿,我给你另外安排寝殿,郡主不在府上,你回去也是一人的。”
现在的气息弱了下来,旬长清似一个奶猫一般抱紧了卫凌词,她想好了,卫凌词不答应,今晚她便不放手了。
卫凌词明白眼前缠人奶猫的心思,笑道:“好,都应你。”
“那你不能反悔的,我是皇帝了,你若反悔便是欺君之罪了,阿词,”旬长清乐得抱着她在原地打转,目光又落在了冕服上,就放下了卫凌词。
冕服象征着帝王权利,华美之极,一眼便可让人震惊,旬长清望了一眼,撇了撇嘴:“我感觉这个像嫁衣,不似冕服。”
“你胡说什么,你见过嫁衣这般华美,朝堂之重,山河之力,尽显而现之,不过用了嫁衣的同色罢了。”
红色的艳丽在旬长清眼中化为一团火,她望着卫凌词极尽盛美的姿容,其实这份让人羡慕的容颜在她展颜时徒增了高贵风华,气质脱俗,她不屑道:“我做一件嫁衣,比这个还要绚丽华贵。”
卫凌词失笑,“你这是在挑战自己皇帝的权威。”
“才不是,不过一件衣裳而已,”旬长清眨眨眼,歪着脑袋不解:“凝元女帝是大齐第一任女帝,为何将帝王冕服改成红色?”
卫凌词容色一动,随即漾开笑意,解释道:“男子以玄黄为尊,女子则以正红为尊,想来也无差别,你为何这般执着。”
“我没有啊,只是你何时穿上红色,我想看看,”到底还是收了心底话,旬长清揉着衣角,殿內明光映得她脸蛋上的绯红很是清楚,她右脚踩了一下左脚脚尖,支吾道:“那次阿素姐姐红衣就很……美……我在想你是不是比她更美。”
卫凌词觉得她愈发天真,心中酥然而动,点点她的脑门,露出极美的笑容,嗔怪道:“你想得真多,多花些心思到朝堂之上,你如此罢免了左相,可想过合适人选?”
上一辈子这些事不需她操心,旬长清死后,旬翼夺了帝位后,她便去邙山后隐居,对于朝堂上的事情知之甚少,但如今的感觉告诉她,如今朝臣定然与前世不同了,想来就算知道那些经历也没有用处。
虽然她日日盯着朝堂上的事情,但她不是掌舵人,无法更改趋势,如今旬长清成为皇帝了,她的那些人脉可以用得上了。
想了须臾,卫凌词执起了桌上的羊毫笔,点了点墨汁,写下了朝上的人脉,以及她凭着记忆记下的前世可用之人,自己的人脉不多,但加上贤贵妃的人,足以和旬翼分庭抗礼。
这些人,都是目前可以用的,朝堂上左相已除,她们势必要让自己的人坐上相位,右相钱方是否是旬翼的人,现在无法得知,所以只能将左相安排成她们的人,这是跨出去的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旬长清见她写字,自己便当作了伴读小童替她研磨,她看着卫凌词写下了很多名字,几乎都是她认识的,她恍若意识到这些人都是朝臣,可是第二张纸上的名字大多是她不认识的了。
“为何这么多人我都不认识?”
“前世这些人都是朝堂清流,现在应该还未出仕,你若遇到他们便提拔一二,至于这些人都是如今站于朝堂上的人,”卫凌词又提笔勾选了几个名字,提议道:“我觉得这几人可堪左相之位,你看看如何,选哪个合适。”
旬长清没有继续研磨,只是将两张纸收了起来,卫凌词花了心血的东西,她该好好保存,“这些人都不好,你不要操心了,我有人选了,贤贵妃也认为很好。”
卫凌词见她神色凝然便知她心里早有想法,既然贤贵妃都已经知晓,那便不用她来说了,道:“既然你有主意了,我也不多说了,只是与王爷之间的态度不可太过亲近,亦不可太过疏远,明日登基大典,我虽不能过去,但贤贵妃在,你不用担心。”
“你难道就不问我左相选的是谁,”旬长清放下纸张后,就回头看着她,温切的凝望,可卫凌词并未继续问下去,想来此时已经记住她是个皇帝了。
这人,太古板无趣了!
旬长清走过去,坐在她的腿上,搂着她的腰,晃了晃,“你为何就不问我,选了谁。”
“只要你不选后,选了谁都与我无关,”卫凌词被她晃得头疼,捉住了她两只晃动的手,揉了揉她蹙起的眉心,神色柔和,开玩笑道:“难不成你选我了,帝师这个身份也可以够得上左相这个位置,只是女子的身份会引来非议。”
“给他们机会也不敢,”旬长清傲然地扬起了下巴,帝王自信初露,笑意满面,贴近了她耳朵,低低道:“只要你答应,我就有办法让他们无话可说。”
“我为何要答应你,左相之位,劳心费力;吃力不讨好,会得罪很多人,到时候树敌太多,你这个幼主能保得了我?”
旬长清坐在她怀中,感到了她身上温凉的体温,肌肤相触,眸中溢满了来之不易的欢喜,不免讽刺道:“卫相大人,您手段了得,女子之身又如何,大齐史上有女子征战沙场,灭敌数万,平定边疆,再者您老谋深算,自己就可保护自己,不需朕这个幼主庇护。”
一段话入耳的只有‘老谋深算’四字,旬长清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忙站起身,远离她几步,极是慌张,又解释道:“那我……没说你老……”
此地无银三百两!
卫凌词也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淡淡道:“没事,你不是第一次说了,陛下之意,显而易见。”
不是陛下之意显而易见,是卫相怒意显而易见,旬长清有些害怕,往后退了几步,觉得口中干涩揪着身后床榻旁的纱幔,道:“那个……我还没有沐浴,我先去……洗……”
转身欲走,可她忽略了身后卫凌词的功力,凌波之步,便阻挡了她的脚步,也倦于开口说话,只将人按在床榻上,点了点她脸颊上柔嫩的肌肤,“刚刚的话,你可以再说一遍,老谋深算,这个词好像不太适合我?”
旬长清被眼前温热的气息熏得脑子发晕,又被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只好随口道:“不适合你……我口误……你别气,我收回。”
“覆水难收,这话明白吗?”卫凌词笑了笑,有些森然之意,撩拨她额上的秀发,眼前这个丫头说话愈发不好听了,老谋深算这个词也敢用在她的身上。
这一次旬长清知道严重性了,此时才知卫凌词的力气很大,方才撞到了床榻,硌得自己背脊上的骨头都疼,想来也是,武艺高强之人,怎是柔柔弱弱之人,她见卫凌词将手伸向自己的腰间,她吓得屏住了呼吸,痴愣地盯着卫凌词。
半晌后,守在殿外的宫人似是听到小皇帝的呼唤声,推门想进去,却被紫缙拦住了,宫人恍惚道:“奴婢似是听见陛下传唤,说要沐浴。”
紫缙望了一眼外面沉静的黑幕,抿住了嘴角‘善意’的笑意,“你怎地也糊涂了,陛下已经沐浴过了,你肯定听错了,没事散了。”
小宫女愣了愣,好似是如此,陛下晚膳后就已沐浴,怎会又传唤,定是听错了。
只有紫缙在人散后,往里面望了几眼,兀自笑了笑,将里面旬长清的传唤声抛之脑后。
其实殿内的声音并不大,但千秋殿很大,声音在寂静宽阔的空间里回转后,就显得有些大了。旬长清不知眼前发怒的人想做什么,但是卫凌词的手劲很大,甚至有些粗鲁,吓得她不知该说什么,以前凌厉的口舌,现在只想咬断它,关键时刻总是没有作用。
当卫凌词脱下她的寝衣后,她便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唯一一件衣服,全身如玉如雪的肌肤僵硬如石。
红色的肚兜映在了卫凌词眼中,她点了点旬长清的脑门,温和笑道:“现在可知什么叫老谋深算,我觉得我应该给你找毯子才是。”
“卫凌词,你无耻……”旬长清低低骂了一声,伸手就想去摸寻一侧的寝衣,可是卫凌词先她一步握在手中,在空中扬了扬,“无耻这个词,好似也不太适合我……”
旬长清麻利地闭上了嘴巴,略带迷茫的双眸颤了颤,心中将紫缙恨上了,她唤了这么多声都无人应她,不知去哪儿偷懒去了,明日就换掉她,直接将人嫁出去算了。
她的小算盘打得如何,早已被卫凌词猜测出,她随意将寝衣丢在了地上,自己指尖在她两只攥紧的小手上点了点,笑道:“我知你不喜欢让下人太过贴近服侍你……你若再唤紫缙,丢人的可是你,我可不管。”
卫凌词翻过身子就想离开,旬长清慌忙抓住了她的衣袖,“你去哪儿,你先将我的寝衣拿上来。”
不说便好,一说似是提醒了卫凌词,她捡起了地上散落的衣服,叠好后,拿在手中,笑得很是柔和,“我去沐浴,你若想出去就唤紫缙,不过你这个样子,传出去有损你帝王的名声。”
临走之际还是丢了毯子给她,殿中摆了冰块,还是防止她染了风寒;亦是不忘吩咐紫缙,切勿进去扰了陛下安寝。
殿内的旬长清瞪着殿上的横梁,心中气恼,不就一句话让她这般捉弄自己,其实殿内应该还有衣服,她也懒得去拿,闭了闭眼睛,四周都是卫凌词的气息,似是一动,就会打散了这些气息,她闭上了眼睛。
似是过了半个时辰,她听到了脚步声,身边的床榻陷了下去,她睁了睁眼,将身上的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哼了一声,还是没声息地往卫凌词身边钻了过去,靠在她的臂弯里,迷糊道:“今日的仇……我记住了。”
毫无威吓性的一句话,只随着时间消逝而淹没在两人的呼吸中。
……………………………………………………
翌日,帝京城的上空碧清如洗,街道上聚集了很多百姓,都想围观新帝的容颜。
含元殿外,红毯绯然,鎏金华贵御辇,华盖如织,帐帘飞彩。
走下来的少女,望着金煌威仪的含元殿,步履坚沉,望及两侧的朝臣,深深呼出一口气,发上的凤冠在烈日下熠熠生辉,耀亮了她漆黑如夜的眼眸。
一眼扫过了满殿朝臣,她缓步向前踏去,落步之处,如玉长阶生起了璀璨光芒,入目皆是锦绣浮华,她在想,卫凌词何时可与她并肩站在此处,那时必是太平,河清海晏。
九重宫阙下,她是天子,从太后谷梁柔手中接过了象征着皇权的山河玉玺,沉稳从容之姿,清澈的双眸,睥睨众生。
卫凌词,你可曾躲在一旁观礼?
我是帝王,终可做你的靠山。
帝王登基,在阵阵礼乐声中,满殿朝贺之声,响彻云霄。
新帝登基,免赋税三载,大赦天下。
年号暂时不变,待来年再行更改,继女帝旬祁安后,再隔四十载,大齐再立女帝。
新帝登基第三日,于朝堂之上,平南王旬翼交出兵权,自请辞官,然帝王不准。
又一日,北边传来急报,元帅谷梁乾负伤,抵抗边疆的军队节节败退,再丢城池。适时,平南王提及,帝师卫凌词出身名门,武功精湛,兵法熟读于心,有勇有谋,堪为帅将,故可带兵前去抵御边疆军队。
第86章 外戚
旬翼并非是上折而论, 而是在朝堂上直接提议, 不消片刻,就有很多朝臣跟着附议,旬长清望着这些人,冷冷笑道:“王爷自己也是名门之后, 兵法如何, 不需朕来言明,朕以为北军统帅,只有您可担任。”
朝堂之上, 气氛遽然紧张,旬长清坐在上首御座之上,扫视了一圈,没有放过每人的神情,攥在龙椅上的手已然生汗, 胸中有着说不出的憋闷。
旬翼出列, 就站在了御阶,他本是百官之首,距离离皇帝最近,又往前走了几步,眸中的光线无形中成了逼迫皇帝的压力。
他脑中回想着天牢来徐恪的话:卫凌词是新帝登基最大助力,也是这几年来搅混了帝京污水之人,手中势力不压于王爷您。新帝没有外戚, 但与日俱增, 卫凌词必然会成为了外戚。
师父如母, 卫家是外戚,也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