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策:……
他把脸上的水擦去,看着河边露出来一颗脑袋,龙角还未长成,覆着层细小绒毛。
一道清啸龙吟响起,随后那条漂亮的龙尾在水里晃了晃,“超大的水花,父亲,是不是很好玩内?”
“……好玩。”郁策失笑了声。
小孩得到想要的答复,玩得更尽兴,兴奋地趴在岸边晃尾巴,哪像只龙,活像条小狗,“你和爹爹也会这么玩吗?”
说罢,他又钻进水里,快活地游来游去。
岸上,郁策想到沈檀漆,顿了顿,摇头,“你爹爹他,不喜欢跟我玩。”
龙角出水,小孩愕然地看着他,不解道:“为什么呀?”
“他……”郁策不知道要怎么跟孩子解释这件事,眸色微暗,良久,才低低道,“就像你和二蛋,你爹爹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而他却很弱,他觉得我们不能在一起。”
所谓男主,就是世上最强的人吧,而沈檀漆说的炮灰,大概是说自己很弱?
金鱼扒着岸边,沉思了阵,开始动用自己的小脑筋:“我和二蛋能在一起,你和爹爹当然也可以在一起啦。”
闻言,郁策拄着下巴,看向远方的浮云,叹了口气:“还是不了。”
金鱼和芋圆是兄弟,和他们不同。
他不想和沈檀漆是这样一种在一起的关系。
“爹爹。”
金鱼忽然盯着他,轻轻地说:“有些时候,做错一个决定,什么也挽回不了,这句话,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如果有一天爹爹不在了,你要怎么办?”
话音落下,郁策怔在原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如果沈檀漆不在了……
他要怎么办?
沈檀漆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就算他对孩子有情感,就算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都不足以让沈檀漆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到那时候,沈檀漆走后,他和孩子们该怎么办?时至今日,他还能能和藏龙谷那时坚定的认为,自己可以潇洒地放沈檀漆离开么?
一个错误的决定,一次觉得无伤大雅的犹豫,可能会令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永生永世不复相见,那样的结果,他真的承受得了吗?
郁策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跳得很快么?
他问自己。
没有,一直没有的。
但是想到沈檀漆会离开,心却像是被剜开一个缺口,无数冷风呼啸着钻进来,四肢冰凉。
痛得近乎窒息,眼前的场景尽数模糊,忽闪而过那床早就为沈檀漆备好的金丝鸳鸯被,那枚留给沈檀漆绝不外传的龙族玉佩,和那些日日夜夜梦中醒时喊出的名字。
沈檀漆,沈檀漆。
他在心底默念。
师兄是错的。
他的心跳得不够快,是因为从很久之前便满满当当装着个人,太过沉重珍视,太过小心翼翼,所以不敢开口,不敢遐思,唯恐行而失礼,避而遗憾,因此进退难堪。
这难道算不喜欢么€€€€
一片浮光倏忽在眼前掠过,他下意识闭了闭眼,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轻轻笑了。
原来目眩神迷,也并非只在心动时才会有。
师兄,你真的错了。
喜欢的,怎么可能不喜欢。
很久之前就喜欢的。
“哇€€€€爹爹,好大的鱼鱼,好漂亮,”金鱼抓到一只大鱼,那浮光正是来自闪亮泛光的片片鱼鳞,他笑着说:“我可以把鱼鱼留下来,每天照顾它嘛,父亲?”
郁策垂下眼睫,久久静立着,在小孩困惑的目光中,忽然开了口:“嗯,把他留下来。”
金鱼高兴地说:“你同意啦?”
“嗯,”郁策敛起眸子,落在那条鱼上,笑容缱绻温柔,眼底是浅浅的碎光,“那就把他留下来。”
用他能做的一切,让沈檀漆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第41章 水牢里的郁弟哥哥
(四十一)
窗外不知为何又下了阵下雨,淅淅沥沥的,屋子也跟着冷了不少,沈妃使唤几个仆人去追回金鱼,便坐回案边捧起书继续看。
在她眼里,估摸就只当是孩子们闹着玩。
沈檀漆叫仆人去将窗子关上,却听到软座上的芋圆闷闷不乐道:“是哥哥在嬉水。”
沈檀漆愣了愣,随后思索片刻,低声道:“是因为龙族嬉水为雨?”
小孩点点头,脸蛋皱巴巴的,像是气极了憋在心底,咬牙道:“嗯,他以前都会喊我一起玩的。”
哥哥真的不和他玩了,就连嬉水也不叫他,到底因为什么。
芋圆想不通,他真的已经快要抓狂了!
他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答应哥哥要去玩,却太沉迷机关械具食言,可是这点理由,根本不足以让哥哥生气啊。
哥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到底他做错什么了。芋圆心里越想越难受,透过窗子看向不远处那片浅淡的阴云,明知道哥哥就在那里,可却不能靠近过去。
沈檀漆坐在他身边,剥开坚果搁在崽的手边,低声安慰道:“芋圆别急,先说说哥哥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芋圆哪里知道,只好把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部说了一遍,一点细枝末节也不放过,全部说给沈檀漆知道。
在听到沈妃夸奖芋圆聪明时,沈檀漆眉头微皱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向沈妃一眼。
他怎么感觉沈妃这语气是要把芋圆培养成什么沈家继承人似的。
沈檀漆揉揉崽的脑袋,低声道:“我知道了,哥哥一定是因为觉得没有你聪明,会被你嫌弃。”
他一针见血,芋圆瞪圆了眼睛,说道:“我什么时候嫌弃他,而且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如果是你觉得自己很笨,你会跟哥哥说这种话么?”沈檀漆轻轻问他。
芋圆喉头噎了噎,摇头道:“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哥哥,爹爹,我该怎么做?”
小孩的确聪明,一点就通,沈檀漆沉吟片刻,指尖在桌上轻扣,眼前倏忽亮了亮,他凑到芋圆的耳边耳语几句。
芋圆恍然大悟:“就这么简单?”
沈檀漆点点头,笑道:“就这么简单。”
得到沈檀漆的出谋划策,芋圆重重地点头,握拳说道:“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待小孩挪腾着小短腿跑出去,一个家仆匆匆走进了正厅。
“禀报七夫人,大少爷。”
沈妃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听到这话,面上才有了些反应:“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说。”
那家仆似乎是沈妃的心腹,立刻跪下来,说道:“那几个人刚搁进水牢里没多久就全招了,果真如夫人所料,正是沈寒买通他们堵在少爷的房前走廊,目的是为了不让人知道少爷和那妖族……”
眼见家仆的目光看向自己,沈檀漆干咳了声,“你继续说。”
“为的是不让人知道里面有催子香,少爷和妖族只要同居一室,一次便会中招,届时就和那神医所说的喜脉正好对上。”
沈妃忍不住丢出手里的书,怒骂道:“蠢货!亏我还当他是个聪明人,这种阴损伎俩,真当能把家主蒙混过关?”
可笑至极!
她气得胸口起伏,咬牙道:“把沈寒给我押下去打!”
闻言,沈檀漆忽然道:“姨娘,不如先把沈寒放进水牢?”
他这话突然,沈妃和那家仆都愣了愣。
“关进水牢?”沈妃有些吃惊,随后道,“少爷你真要如此?”
沈檀漆:?
水牢怎么了,他没去过,不了解。
他顿了顿,朝沈妃笑道:“姨娘,我是说先带去水牢,然后我再去提审他此事详情。”
沈妃诧异地看他一眼,不过很快也想明白,估计沈檀漆这次也是被气急了,不对付沈寒不罢休,那水牢是什么地方,把人反复搁进水里,在人快要淹死的时候再吊上来,清醒一些再沉下去,可谓是沈家最毒辣的酷刑了。
然而,沈檀漆想的是另一回事,在听到那家仆提及水牢二字的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
€€€€郁策的亲生弟弟。
如果没记错的话,郁策他弟弟似乎正是关在沈家水牢,只要把沈寒关进去,他就能假借去看沈寒的名义,顺路找到郁策的弟弟。
沈檀漆脸色沉重,这件事他一直没跟郁策说,是因为担心说了之后郁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沈家卧虎藏龙,郁策对付不了。
不过现在已经是时候了,他和郁策都已经得到了沈家的信任,想来要救郁策的弟弟出去也方便简单许多。
思及此处,沈檀漆看向沈妃,说道:“姨娘,我想亲自去审问沈寒。”
沈妃只当他想让沈寒死个明白,便也没太在意地开口道:“好,老身吩咐人陪少爷前去便是。”
那地方脏,尽是血,沈檀漆从前可从来不去,这回沈寒真是碰到硬钉子了,白瞎她多年栽培。
不过,一颗棋子罢了。
不重要,丢了便是。
*
沈家地牢。
沈檀漆跟着领路的家仆,打开一扇库房的隐门,走过条长长的隧道似的昏暗楼梯,一出楼梯口,便闻到肮脏恶臭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用帕子掩住口鼻,眉头锁死,被那直冲面门的臭气熏得直咳嗽。
入目的,是两排普通地牢,关押着一群目光呆滞的犯人,听说这里大部分都是在城里犯过罪的犯人,因沈家和城主一脉相连,很多都转移到这里对付。毕竟沈家的审讯逼供手段,可比朔夏城监牢的手段厉害多了。
再往里走,除去那些普通地牢,地面开始出现了一些方形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