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愣愣的望着门外，像是没听到龙小婉的喋喋细语，往日清明的目光，此刻也是浑浊灰暗。
见到沈老夫人没有反应，龙小婉也没继续说下去。
她知道，沈老夫人又在伤感了，不光光是因为宁哥哥的失踪，还有那场婚宴后，沈大哥的改变。
沈大哥真的改变了很多，变得更为沉默寡言，脸上似乎就只有僵硬，很少能再从他脸上看见动容。
除了军营，在府里偶尔被叫去相爷的书房外，沈大哥去过的地方，也只有自己的房间，经常一闷就是一整天。
相爷为此生过很大的气，可是沈大哥依旧没有改变，似乎就这样在这个冬季冰冻住了情绪，彻底变成了人们口中那个冷面木头将军。
沈老夫人本就年老，现在本还是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可是……
龙小婉感觉鼻子微微有些发涩，不想再继续想下去，她抓住沈老夫人的手，紧紧的握着。
沈老夫人动了动身子，兀自开口：“丫头，你说，我们阻止齐儿和他，是不是错了？”
小宁失踪，生死不明，而沈元齐喜欢上了龙景年，这本不该被认同的感情也在情理之内的被拒绝否认。
可是……沈元齐的表现，似乎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不吵，不闹，不反抗，他们所说的，沈元齐也都是顺从。
但是，沈老夫人觉得，现在的沈元齐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冷漠的让人害怕！感觉就像是，不存在一丝人的感情在身上了。
沈老夫人甚至都要怀疑，阻止沈元齐和他，是他们做错了。
龙小婉垂下眸子，思量着沈老夫人的话，前不久，他也是才知道沈大哥和三哥哥是互相爱慕着的。
而当她知道时，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不可能！
而事实是，的确不可能，三哥哥是要登上皇位的，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么能喜欢小小将军呢？更何况，还是都是同为男人？天下人知道了，该如何看待他们这个祁国的皇帝？
且，沈大哥是相府的长子，肩上担着的更是整个相府，两人若是执意，那么，天下人的病垢他们又该如何承受？
可是，她知道，三哥哥和沈大哥在一起是真的发自肺腑的开心，若是他三哥哥没有皇帝这一重担，沈大哥也不是沈相府的唯一长子，那么，这该是怎样一段佳话？
可是，这终究是错的，不会长久也不会被认同。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气息中带着颤抖害怕，“丫头，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一会儿。”
大堂内，独剩了段曦月一人，她手中的帕子被手指狠狠搅弄着，直到帕子皱乱不堪，发出了碎裂的声音，段曦月才停了下来。
她扔掉手中的帕子，洁白的贝齿轻咬了咬嫣红的唇瓣，起身去了沈元齐的房间。
一推开门，一股子酒味扑面而来，如她预想的那般，沈元齐又在酗酒。
饶是她一直对沈元齐柔情到了心底，眼下，也是忍不住泛起了怒意，她夺过沈元齐手里的酒坛，扔到了远处，酒坛碎了一地。
“你这是做什么？”沈元齐淡淡的回问，抬头望着一脸怒意的段曦月，眼睛里泛着低沉的雾霭，让人捉摸不透。
沈元齐的目光让段曦月很不舒服，可是，再怎么不舒服，这个男人，也是她的夫！
“元齐哥哥！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话！整日的消沉酗酒，堂堂一国将军，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段曦月咬牙低吼。
她知道，沈元齐这模样子是为了谁，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舒服！
她不明白，她到底哪里让沈元齐看不进眼里，又是哪里居然还比不上龙景年一个男人！
沈元齐听了，晃悠着起身，不由分说的拽起段曦月的手腕，直接将人推出了门外，而后闩上了门。
“元齐哥哥！”段曦月气的拍门，可是她向来身体娇贵，没几下，便觉得手肿疼的难受，愤恨的一跺脚，离开了。
沈元齐瘫坐在地上，眸子带着朦胧的醉意，唇角向上扬了扬，却是极尽嘲讽！
别人怎么看他？
他啊，已经为了所有人委曲求全，现在，连他的情绪也要剥夺走吗？
无言阁。
黑楼一隅，杂草丛生，阴密的树木将那间很是不起眼的一间石屋藏匿的恰到好处，若是不刻意去看，谁也不会看到此处竟是有这样一处地方。
不同于往日的，今日的魏桑却是一袭水蓝的明亮衣衫，脸上笑意连连。
“白大人，近日朝廷上可是有什么变化？”看见白矢，魏桑上前笑问。
“并无。”白矢疏离的口吻回应。
“是吗？”魏桑听了，眉梢微挑，脸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朝堂之上，并无变化，便是最大的变化！黑夜暂时的宁静，不过是为了白日的翻涌作准备而已。
“魏大人看起来好像很高兴。”白矢看着微笑着的魏桑，总觉得魏桑的笑像是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诡异，他感觉并不舒服。
“是啊，我终于得到了我想得到的，自然是高兴。”魏桑毫不掩饰的直接回答。
白矢拧了拧眉，不明白魏桑为何执意他，不过，他也没那个兴趣知道，随便拟了个措辞，折身离开了。
推开了石屋的那扇门，门上，有着细碎的沙粒掉了下来，扬起一片尘土。
魏桑轻轻掩住面，走了进去，自然的点燃了墙壁上已经燃烧了一半的蜡烛。
通过蜡烛微弱的光芒，可以看见，石屋的角落里还有着一个人，灰暗的墙壁上连接着的锁链，锁住了他的两个手腕，只能让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衣衫脏乱，头发凌乱不堪，可透过烛光，那凌乱之下的脸，分明就是失踪了的龙武阳！
第175章 疯子
听见门口的响动，龙武阳睁开了眸子，本能的抬头望向门口。
而长时间的隐没在黑暗中，视线早已经习惯，猛地和门外如此的的亮光相撞，让他微微有些眩晕。
门很快的被关上，石屋内再度恢复昏暗，可到底还是有着微弱的烛光的，比这之前的全然黑暗不知好上多少。
“太子殿下。”
轰€€€€
一刹间，龙武阳感觉这道他无比熟悉的声线钻进他耳朵，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震惊之余，他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这个声音……
龙武阳猛地抬起头，仰视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嗔目欲裂，“魏桑！”
咬牙低吼，硬生生的从喉咙里被挤出来，沙哑撕裂的声线回荡在在寂静的石屋里。
魏桑脸上笑意不减，反倒是更为深长起来，他蹲下身子，可怜的目光注视着面前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样子的龙武阳。
“太子殿下，别生气，气大对身子不好。”
魏桑柔声劝着，可语气，却是莫名的阴森可怖。
“魏桑，你放肆！”龙武阳胸腔里猛地迸出一声低吼。
铁链拉动的响声刺耳，龙武阳挣扎着想站起来，手脚不断在挣脱着那冰冷的束缚，手腕脚腕那不断流淌的鲜红血迹可知，龙武阳用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可那束缚实在是太牢固，他的挣扎毫无作用！
龙武阳低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瞪着魏桑，好像只要他挣脱了束缚，他一定会立刻杀了魏桑泄愤！
魏桑对龙武阳的愤怒视若无睹，在龙武阳触手可及之处，却又相差一分不可鸿跃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轻笑着，眸子弯着微微的弧度，可眼底，却是薄凉如斯！
“太子殿下，微臣不是说了么，气大伤身，若是太子殿下坏了身子，那微臣，留下太子殿下，可就没有意义了。”
龙武阳听了，心间一阵惊悸，背后也是泛起一股寒意，浑身僵硬住！
“你到底想做什么？”龙武阳忍住心底的恐惧，咬着牙问。
他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沈宁被挟，楚烨本该是在他们控制之中，顺理成章的，该是楚烨被拖下位，甚至去死！
可是，他没想到，楚烨竟会逼宫，而楚烨逼宫之时，段则天并没有像当初承诺的那样帮助他！
楚烨的人在皇宫内大肆杀戮时，他不得已的，只能亲自带兵抵抗，却不知被谁打昏！
他醒过来时，已经在这个地方被铁链锁了起来！
他不知道被锁了几日，只有他一个人，至今滴水未进，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人问津直至活活饿死的时候，魏桑来了！
而眼下，魏桑的话是什么意思？
龙武阳根本没有头绪，这时候，魏桑开口了。
“做什么？”魏桑眉头微蹙，“属下能做什么，不过是欣赏太子殿下该有的下场而已。”
“什么？”龙武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
“不是太子殿下对微臣说过的，没有用的无能人，就该是这样的下场，哪怕是被人踏进泥土里，也是活该？”魏桑方才还平静的眸子，此刻却闪烁着最凶恶的憎恨的表情！
“你到底在说什么！”龙武阳铮了铮手腕，根本没在乎魏桑眼睛里的憎恨。
什么他该有的下场？什么是他说的？他不曾记得，他对魏桑说过这样的话！
他觉得魏桑现在就像一个疯子！他是祁国的太子，魏桑竟然敢在他御敌之时背后加害！
他知道魏桑狼子野心，饶是他不曾真正看透过魏桑，可既然是魏桑有能力帮他扳倒楚烨，他倒也不在乎留魏桑在身边，可到底，他还是没能提防住！
昏黄的灯光闪动，魏桑的面庞隐没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莫名的惊悚惧怕感，终于从龙武阳心底泛起，他防备的目光盯着魏桑，挣扎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忘了？”低沉冷冽的声线缓缓响彻在寂静之中，让人忍不住的头皮发麻。
魏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龙武阳的，他伸出手，猛地揪住龙武阳的头发，力气大的几乎要把龙武阳的头皮扯下来一般！
龙武阳吃痛，骨子里的高傲让他死死的咬住唇，不肯发出一点痛苦的呻吟！死拧着的眉头下，是一双闪着不服气的倔强眸子。
魏桑嗤笑，空闲着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不顾及龙武阳的反抗嫌恶，手指肆意呢摩挲着龙武阳的面庞。
“太子殿下，您的表情很不错。”魏桑眼睛里带着痴迷之意，唇角上扬，“希望等会儿，太子殿下也依旧能有这种表情。”
龙武阳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恶寒紧紧笼罩住，他逃不开，压抑的都要窒息！
可是，他逃不开，只能硬生生的扛着！
“你想做什么？为谁？”龙武阳强装着镇定，他想知道，魏桑为什么要将他求困在这里，亦或者，魏桑究竟是在替谁做事！
蛰伏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难道就只是为了囚困他？
不，龙武阳觉得，决计不会这么简单！可是，可魏桑说的，他不记得，魏桑所表现的，也是同他有着什么仇恨，可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他甚至都觉得荒唐！
“为谁？”魏桑轻轻呢喃了一句，泛着寒芒的眸子突然罩上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