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医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无生气的神色,吓了一跳:“你可别想着……”
扶容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他试着转移话题:“对了,先帝什么时候出殡?”
章老太医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凑热闹。”
“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凑的?”
“我想看看丧礼,我都还没见过丧礼。”
“大概也就这几天了,你想看让陛下带你去看。”章老太医还想劝他,“说真的,要不我帮你说,去求陛下,至少你能活久点……”
扶容没有回答,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小书。
他铁了心,不想再谈这件事情。
章老太医见劝不动他,只好闭了嘴。
秦骛还没回来,章老太医便想多留一会儿,陪陪扶容。
他低头,看看扶容手里的小书,想要找点话题。
扶容忽然问:“您老知道,秦昭是谁吗?是先帝的名字吗?”
扶容拿起那本小书,翻到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
秦昭。
笔迹稚嫩,笔墨却陈旧,旁边还画了一只丑丑的啄米小鸡。
扶容道:“如果是先帝的书,那我就不要这本书了。”
章老太医看了一眼:“‘秦昭’是先太子的名讳。”
扶容不太了解:“先太子?”
“先太子温文尔雅,只可惜英年早逝,你一直在冷宫待着,没听过也平常。他小时候识字的书册,怎么会在你这里?”
“从皇宫宝库里拿出来的,大约是宫人没怎么看。”
扶容回想了一下,隐约想起来了。
他进宫两年的时候,那年冬天,管事公公很久都没有给冷宫送粮食,他偷偷跑出去,看见皇宫里到处都挂满了白布。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太子的丧礼,所有人都在忙这件事情,管事公公也就忘了给冷宫送粮食。
秦昭,原来先太子叫这个名字。
扶容想了想,问:“先太子人好吗?”
“林大人从前就是先太子的伴读,林大人尚且如此宽厚,先太子的品行自然更加高洁。”
原来他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扶容心里稍微有了点安慰,既然先太子和林公子一样品行高洁,那他要是知道,在他的丧礼期间,有个小伴读因为他而饿了好几天,他应该会有点愧疚的。
到时候到了地府里,说不准先太子会照顾他一些呢。
扶容忍不住畅想起自己死后的生活。
章老太医再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扶容点点头:“您老慢走。”
临走时,章老太医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给你的人参保命丸你吃完了吗?要不要给你带新的?”
“不用,我还没吃完呢。”
扶容从外裳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握在手里晃了晃,瓶子里的东西碰撞,发出声响:“还有。”
章老太医放了心,转过头,正好撞见秦骛从外面进来。
他连忙俯身行礼:“陛下。”
秦骛应了一声:“嗯,怎么样?”
章老太医看了一眼扶容,道:“扶公子无大碍,只需要好好将养,多补补身子。”
“嗯。”秦骛摆了摆手,让他退下去,迈步走到榻前。
扶容坐在榻上,手里还握着那个小瓷瓶:“陛下。”
秦骛伸出手,碰了一下小瓷瓶:“这是什么?他给你开的药?”
“不是。”扶容拔出瓶塞,往手心里倒了倒,“是盐渍梅子。”
这个时候,章老太医已经出去了。
他也就没有发现,扶容的人参保命丸早就吃完了,现在装在里面的是盐渍梅子。
扶容早就不想吃药了。
扶容举起手,把梅子递到秦骛面前:“陛下要吃吗?”
秦骛捏起那颗梅子,递到他的唇边。
扶容微微仰着头,把梅子含进嘴里。秦骛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扶容朝他笑了一下。
扶容方才洗漱过了,秦骛转过身,就着他洗脸的冷水洗了把脸。
扶容会意,下了榻,帮他宽衣。
简单洗漱一下,秦骛随便擦了擦手,然后把巾子丢进水里,转过头,抱着扶容上了榻。
扶容还以为他又要做那些事,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可是秦骛抱着他,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着他。
两个人相拥而眠。
扶容窝在他怀里,想了想,小声问:“陛下,先帝什么时候出殡?”
秦骛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去凑热闹,可以吗?我还没有看过丧礼。”
“有什么好看的?”
“我没有看过,上次没有看清楚。”
秦骛没有说话,扶容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便道:“那我不去了。”
秦骛淡淡道:“随便你。”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看你表现,要是……”
他话还没说完,扶容便从榻上坐了起来,准备解开衣带:“好。”
秦骛猛地起身,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扶容认真地看着他:“陛下不是这个意思吗?”
秦骛紧紧地按住他的手,攥住他的衣带:“扶容,够了。别闹脾气了,不就是为了做官的事情?一整天都在发脾气,你累不累?”
扶容无措:“我没有啊,我想去看丧礼……”
秦骛帮他把衣裳拢好,双手捧起他的脸,定定地看着他:“和以前一样跟我说话,就让你去。”
扶容抿了抿唇角,看着秦骛,不知道该怎么像以前一样说话。
秦骛按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里隐隐泛起浓烈的墨绿色:“就说你喜欢我,快说。”
扶容看着他,了然道:“我喜欢殿下。”
第14章 出殡
帷帐垂落,扶容被秦骛捧着脸,被迫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
扶容轻声道:“我喜欢殿下。”
帐外烛光幽微,映入扶容眼中,给他的眼睛添上几分亮光。
秦骛瞧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失神,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嗯,再说一遍。”
于是扶容再说了一遍:“我喜欢殿下。”
扶容说得认真,双眼亮晶晶的,不似作假。
毕竟他从前确实是很喜欢殿下的,在冷宫里的时候。
可是现在,殿下成了陛下,扶容也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不过,所幸他还喜欢冷宫里的殿下,对着秦骛说这种话,不算太难。
扶容说第五遍的时候,秦骛终于满意了。
他按着扶容的脑袋,亲了亲他的眼角。
秦骛抱着扶容,重新躺回榻上:“睡觉。”
扶容想问问他去看丧礼的事情,还没开口,秦骛便道:“明日让他们去办。”
虽然不知道要办些什么,但扶容知道,这是可以去看的意思。
“多谢陛下。”扶容高兴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秦骛摸了摸他的头发,良久,低声道:“你再乖点,就喜欢你多一点。”
扶容原本没有打算得到他的回应,将睡未睡之间,忽然听见他说话,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可是秦骛已经别过了头,不再看他。
扶容同样收回目光,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扶容闭着眼睛,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是西山大营那天晚上,他求着秦骛喜欢自己,秦骛这样说,他会不会继续努力,把自己变得再乖一点,好让秦骛喜欢自己?
一定会。
秦骛抱着扶容,拍拍他的后背。
可是现在,太迟了。
*
先帝的棺椁在宫里停过三七,就要被送到安山的皇陵。
秦骛本来没怎么理会这件事情,甩给两个藩王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