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刚亲了他的额头,他有点不好意思爬上去。
扶容站在原地,和秦昭还有一些距离“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秦昭温声道“没有了,快过来睡觉吧。”
秦昭说完这话,便上了榻,在里侧躺下了。
“……嗯。”扶容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上前,解下衣裳,吹灭蜡烛。
他小心翼翼地在榻上躺下,两根手指捏着被子,轻轻拽过来。
船舱里一片黑暗,扶容靠在枕头上,第一次发觉,他竟然能听见太子殿下的呼吸声。
两个人都一动不动,这样僵持着,实在有点难受。
秦昭忽然道“正好林意修去接手淮州的事务了,你若是不习惯,可以去他的船舱睡一晚。”
扶容睁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嗯。”
沉默了一会儿,秦昭又道“方才是孤唐突了。”
扶容转过头,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情,是不是说明……他那时候没有犯糊涂?
扶容想了想,却说“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秦昭似乎有些震惊,支着手臂,半坐起来,垂眼看着他,“扶容,不用放在心上?”
扶容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疑惑道“殿下怎么了?”
“孤……”秦昭顿了顿,正色道,“孤碰了你的额头,孤应当负责,而不是不放在心上。”
扶容忽然有点脸红,往被子里缩了缩。
只是亲一下额头而已,为什么从殿下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不止这个?
秦昭道“你又以为你是卑贱之人吗?”
扶容乖巧地摇摇头。
秦昭又顿了顿“你若是不愿,孤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扶容想了想“殿下,我想考虑一下。”
秦昭也不追问他到底要考虑什么,只是应了“好。”
“等回了都城,我就考虑好了。”
“好。”
扶容倒不是在拿乔摆架子,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就回应太子,有些草率。
他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亲近太子。
还有,他和秦骛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若是他现在就回应了太子,往后秦骛又来发疯,他岂不是要把太子殿下拖下水?
秦骛疯起来,只怕会杀人。
他得先把自己和秦骛的事情处理好了,再回应太子。
而且,他想,太子殿下恐怕也需要时间考虑。
“太子殿下……”扶容犹豫着问道,“为什么至今尚未娶妻?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他的问题太多,秦昭只能一个一个回答“孤未娶妻,一是因为孤的母后早逝,父皇对此事并不上心,协理六宫的贵妃失宠多时,她更不敢提及此事,害怕多管多错,得罪了父皇与孤。”
秦昭又道“至于为何会喜欢你。你很好,很善良,很细心,小聪明也无伤大雅。孤原本为了抄家的事情,想弥补你,后来把你当做和阿暄一起的弟弟看待,再后来……孤也说不清了。”
扶容笑了笑,小声道“殿下言重了,说的不是我吧?”
秦昭正色道“你就是这样。孤看见你便欢喜,这阵子,孤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再烧一次手,好让你再过来陪着孤。”
扶容只觉得受宠若惊,舌头打结,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多谢殿下。”
第一次有人这样夸他。
“你也不必有顾虑,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孤不会强人所难。若你不允,旁人不会知晓此事,你仍旧是阿暄的伴读,往后也可以跟着他,做官、去封地。”
扶容下意识接话道“若是我允……”他忽然觉得脸热,声音也小了“那往后……”
“那你便留在孤身边做官。”
都是做官,不是做男宠,也不是做小太监。
不会像前世一样。
扶容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原本的顾虑全都散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陷在被褥里。
秦昭看着他,笑了一下“睡吧。”
船板上,船工们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去睡觉。
路途遥远,九华殿里的秦骛,是在一天之后,才收到属下的飞鸽传书的。
扶容离开十来日了,秦骛总是诵经焚香。
九华殿被灵幡遮蔽,半点光线透不进来。
秦骛坐在案前,身形不减,还是如山一般高大,只是面色不太好看,阴沉沉的,像是没休息好。
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像黑暗中的野狼。
那只灰色的鸽子就停在秦骛手边,秦骛取出字条。
这阵子,属下总是将扶容的事情,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他。
扶容学会骑马了。
扶容上船了。
扶容夸南边的柳树好看。
他就靠着这些字条,想象扶容的生活。
秦骛立即打开字条,看清上面写了什么之后,瞬间就变了脸色,忍不住笑了笑。
字条上写了什么?
陈郡守向太子行贿?还给他下药?
陈郡守还真有胆子,这下倒好,太子若是碰了谁,指定不会始乱终弃,太子妃也有了。
秦骛心中竟有些窃喜,他知道,扶容和他一样,都有点洁癖,他肯定不会和别人分享一个人。
所以,太子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碰了谁,他在扶容那里,就直接被踢出局,再也没机会了。
好,他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秦骛勾了勾唇角,继续往下看。
太子中了药,也没让陈郡守准备的人近身,而是……
而是喊来扶容,让扶容把他给扶走了?
秦骛瞬间变了脸色,额角青筋暴起,猛地起身,什么意思?秦昭和扶容……
秦昭,你该死!
秦骛喘了两口粗气,继续往下看。
还好,扶容只是把秦昭扶回房间,没多久就出来了。
没多久是多久?
传信的人怎么连这都写不清楚?
万一秦昭对扶容做了什么?万一秦昭就那么快呢?
是不是秦昭想逼扶容做些什么,扶容奋力挣脱他,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秦骛已经想出了一堆扶容被别人欺负的场景,他猛地起身,一脚踹翻桌案,案上的香炉经文散落一地,香灰漫天飞舞。
门外的属下喊了一声“五……”
话还没完,秦骛就怒吼道“没事,滚!”
外面再也没有了声音。
秦骛静静地站在满天香灰之间,紧紧地捏着字条,后槽牙用力摩擦,咯咯作响。
秦昭,你该死!
秦骛越看越觉得烦躁,思绪乱七八糟的,全部紧紧缠绕着他,字条上的字,在秦骛眼中,也变得杂乱不堪,难以辨认。
秦骛整个人的胸口都被怒火充斥着,怒火直冲上头顶,让他整个人都处在暴怒的边缘。
他缓了好一会儿,低下头,继续看。
扶容出来的时候,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守在门外。
随后秦昭便喊人进去,扶容也进去了。
有什么好守的?
他们都是男人,扶容笨笨的不清楚,秦骛还不清楚吗?就那么点药,随便喝点水,随便泡泡冷水,就全部发散掉了。
他秦昭有什么可金贵的?还要扶容守着?
他安插的船工,不敢靠得太近,所以也只能说个大概。
秦骛想知道的事情,字条上一件也没有写清楚。
秦昭是不是对扶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向扶容表明心迹了吗?
扶容是什么反应?为什么出来了,又回去了?
出来了就是拒绝了秦昭,那为什么又回去了?是后悔了吗?觉得秦昭更好吗?
扶容到底答应了没有?扶容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骛引以为傲的谋算能力在这时忽然全盘崩溃,他算不出来。
早知今日,他在扶容南下的时候就不该犹豫,就应该直接宰了秦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