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眼 第121章

“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完全剔除他作为一名人类的人性,更加接近所谓的神。”

抬起手松了松领口,于成周将儿子的微表情尽收眼底:“费尔南多原本还想给Noctis整形,让他更加接近史书里所记载的神明形象。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牧羊人却突然变了主意。”

“他的心理状态越来越趋向不稳定,开始逐渐把Noctis当成了真正的神。以至于到后来,他认为考古队所挖掘出来的所有文物,还有古籍中的神话传说,都是拙劣仿制的赝品。”

听于成周这样说,于白青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按你这样说,那座海市蜃楼€€€€”

于成周抿了口茶,微微颔首:“那也不是神的原本形象,而是他通过投影设备和技术手段,参照Noctis刻意模仿出来的产物。”

“……”

电闪雷鸣撕破海面,将于白青的侧脸映衬得愈发冷峻。他紧皱着眉心,半天没有说话。

“第一次化身计划非常成功,Noctis的存在极大地压制了南亚本地的小型宗教,让SPEAR在亚洲地区的影响力日益扩大。”于成周说,“但却没有人想到,在化身计划顺利开展的两年后,又出现了新的变数。”

没等于成周出声,于白青便淡声开口:“他逃出了实验室。”

他没有说出剩下的后半句。

€€€€然后回到繁市,和我相遇了。

于成周放下茶杯:“嗯。“

“在那之后,SPEAR一直在各地寻找同样高抗药性的个体作为实验对象,但再也没有获得同等的效果。牧羊人也变得日益疯狂,最后被教派里的几名心腹送入了全球顶级的心理疗养院,进行了长达数年的精神病治疗。”

“随着牧羊人入院,教派内部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权力纷争。费尔南多也逐渐起了别的心思,不想再继续受制于‘黑庭’和牧羊人的命令。”

“受到实验室辐射的影响,费尔南多的身体出了不少问题,年纪大了,心也跟着变软了。作了一辈子恶,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突然对自己亲手打造的计划悔恨不已。”

于成周感慨般地叹了一口气:“多么讽刺的一件事,你说是不是,儿子?”

“可怜的老斯皮尔,辛辛苦苦打拼了一生,家里的小辈却只想着争夺家产,死到临头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他淡淡道,“也不怪他把这些年所有的秘密都记录下来,拱手交给了一个外人。”

抓住了于成周话语里的关键,于白青心里一震,慢慢抬起了眼帘。

他不漏声色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有关小孩的过往,眼前人显然知道的比自己要多出不知多少。

“在你拿枪对准你的父亲之前,他也想给你一个了解前因后果的机会。”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双手依旧稳稳搭在扶手上,于成周与他坦然相望,“但站在个人角度,我也愿意尽到一点父亲的职责。”

“你早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问,“这个计划里的其他参与者,那些表面上和黑庭分庭抗礼的人。”

“一个是你,国际刑警组织里的内鬼。”

于白青将大半张脸隐藏在台灯的阴影下,脸上看不清表情,“另一个就是远山,红尾鱼的头领。”

于成周有些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再次出声时,却将话题转移了方向:“你知道吗,费尔南多去世后,包括牧羊人在内,所有人都在寻找那份遗嘱的下落。”

“直到去年夏天,Noctis从新泰回国,通过遗嘱中给出的信息找到了远山在国内的藏身之所,直接和远山进行了接触。“

于白青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怔然:“……什么?”

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一会,于成周开了口:“他带着遗嘱去找了远山,和远山达成了一项交易。”

“想知道交易的具体内容吗?”

于成周说话的语气淡淡,“恰好和你有关。”

他的话音落下,房间内顿时变得安安静静,就连窗外的雷雨声也渐渐停息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于白青松开紧咬的牙关,最终还是出了声:“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听到儿子总算问出了这个问题,于成周缓缓笑起来,眼角浮现出两道明显的皱纹。

从西装内侧拿出一份折叠好的A4纸,他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当着于白青的面一点点铺展了开来。

他说:“因为我就是远山。”

第88章 爱呀

【哐当€€€€】

于成周把话说出口的同时, 摆放在茶几上的花瓶滚动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庞大船体在风浪的侵袭下产生了剧烈摆动,颠簸感愈发明显,就连坐着的人都已经无法保持平衡。

一切都已了然若揭, 有了答案。

这个答案听起来有些出人意料, 却又确实是目前仅存的唯一可能。

于白青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 堪堪刮过于成周的脸。他的眸中情绪翻滚涌动, 随后便陷入了如同死水般的沉寂。

“于成周。”第一次当面喊出男人的大名, 于白青嘴角紧绷, 语气里带上了一抹自嘲般的讽意,“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才摊上你这种人成为我的父亲?

于成周显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面上的神情却依旧镇定如常。轻轻拍了拍摊开在桌面的遗嘱, 他将薄薄一沓A4纸往前一推:“知道这份遗嘱里记录着什么吗?”

发现儿子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 他扭开茶几上的台灯,照亮了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手写字迹:“费尔南多不甘愿将秘密就这么带入坟墓,于是把他所犯下的一切罪行, 全都写了下来。”

“这也就间接导致, 只要谁得到了这份遗嘱, 就能掌握SPEAR背后庞大势力的所有线索, 弄清楚黑庭、斯皮尔、红尾鱼, 甚至国际刑警四者之间的关系。”于成周说,“你觉得他的处境危不危险?”

“……”

于白青脸色冷峻, 目光沉沉。

何止是危险?拥有这份遗嘱的人, 会立刻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 目中刺,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猎杀对象。

“然而, 在当时的情况下,有一个人,会比遗嘱的持有者更有生命危险,”于成周盯着自己的儿子,又抛出来了一个问句,“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于白青心里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正打算开口,就听到于成周施施然道:“就是你,于白青,我的儿子。”

“Noctics无父无母,你是他唯一的家人。而在过去几年间,你又捣毁了那么多贩毒集团的窝点,追着黑庭和红尾鱼的线索不放,让他们损失惨重,他们早就盯准想要杀你了。”

他用指腹缓缓摩挲着腕间的名贵手表,语调冷淡:“那小子心里很清楚,只要他拿到遗嘱,就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以牧羊人为首的‘黑庭’一直找不到遗嘱的下落,很有可能会选择拿你开刀。”

“所以他找到了我。”

于成周低下头,轻轻吹出一口气,拂走了表镜上的细微灰尘,“他以为他是在和我做交易,却没想到我原本就不打算动你。”

听到于成周的话,于白青的瞳孔渐渐缩紧:“……他不知道远山是你?”

于成周从手腕间缓缓抬起眼,用余光扫过床上人的脸:“你觉得如果他知道,我们的交易还能正常进行?”

无视儿子杀人般的冷冽目光,他极小幅度地耸了耸肩,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国际刑警的总督察,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我不可能同时以两种身份公开示人。所以我早就在‘红尾鱼’内部安插了一名影子,只要我不在,他就是我的代言人。”

“你应该见过他,”于成周说,“在萨瓦尔的种植园里。”

“……”

鬓角隐隐暴起青筋,于白青的呼吸有些困难,“……我在种植园卧底的情报,是你故意暴露的。”

当年他准备工作做的那么充分,行事非常小心,潜伏种植园的计划最终还是败露,人也被那群“鱼”抓住囚禁了起来。目前看来,这也是眼前男人的手笔。

他只是完全不明白,于成周当时到底出于什么考虑,才授权那些人这样做的。

“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让你蒙在鼓里。”于成周叹了口气,“但当年让你接受IFOR派遣,进入种植园卧底的计划,并不是我的安排。”

“牧羊人背着我,故意让国际刑警里的内应安排了你的潜伏计划,一是想要控试图招揽你,继承我们的大业,第二,就是在对我的敲打。”

“那几年除了SPEAR,红尾鱼的势力也在不断壮大,已经隐隐开始有脱离‘黑庭’的架势。他担心总有一天,我会爬到他的头上,成为‘黑庭’的新一代领导者。”

“当年把你送回国后,我原本想让你以普通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以后也不会再和你产生交集。但他作出的这个安排,让我和你,我们父子俩不得不开始对抗。”

“所以,我在发现你卧底的第一时间,就让‘影子’把你抓住,关押起来,实际上是在保护你。我会故意找个契机让你逃脱,让你从此知难而退,不再和我作对。”

“但我发现我想错了。”他说,“儿子,我低估了你的性格和能力。”

多和于白青抗衡一日,他就会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他尤其没想到,于白青已经挖掘了足够多重量级的情报,归队后更是晋升成为了0025部队的区域指挥官,开始死咬着“红尾鱼”不放。

“那应晚呢?”于白青冷冷问,“他在种植园内当卧底,也是你设下的局?”

这一回,轮到于成周摇了摇头。

“我同样也小巧了Noctics。”他抬起茶盏,看到茶水已经见底,又将杯子重新放了回去,“我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他很快就打入了种植园内部,甚至一度成为了影子身旁的心腹。”

“发现这件事后,为了不让牧羊人起疑,我立刻对正在疗养院进行治疗的牧羊人进行了汇报。牧羊人对我下令,让我狠狠惩罚Noctis一顿,再把人送回他的身边。”

“我们的主已经长大,只有€€展开羽翼,用翅膀庇佑我们,我们的罪孽才会得到饶恕。”于成周的脸上面无表情,“这是牧羊人的原话。”

于成周的语气既轻又缓,让人听起来有些不寒而栗,于白青却并不打算再继续和他拐弯抹角下去:“你还是没说,你们之间的交易。”

“耐心一点,儿子,听我把话说完。”

视线越过坐在床前的人,于成周用指节一下下敲击沙发扶手,注视着窗外的浓稠海雾。

船只航行的速度明显放缓,看来已经丧失信号,在大三角地区彻底迷失了方向。

“Noctis找到我,想和我面谈。我没有亲自出面,派了我的影子去和他见面。”

“他告诉影子,只要遗嘱加上他这个活生生的人证,我们所做过的一切便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一旦他将遗嘱公诸于世,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所犯下的罪行。”

“他说,整个计划的唯一人证,知道遗嘱内容的他,会在所有人的公开见证中死亡,以换取你的绝对安全。”

于成周顿了顿,说,“他想以命换命。”

于白青遽然愣住。

靠回沙发椅背,于成周深深地颔首:“为了说服我接受他的提议,他对我提出了一个非常诱人的筹码。”

“如果当场杀死他,直接抢走遗嘱,不仅所有的矛头都会对准我,我还会遭到牧羊人的猜忌和报复。这小子威胁我,说牧羊人完全无法忍受,他的神就这么在我手里不明不白的送了命。”

他从容不迫地说,“他向我提议,只要将场面布置成追杀他的人顺利得手,就能让包括牧羊人在内的所有人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双眼渐渐蒙上一层血红,于白青哑声道:“……你答应了?”

“首先,他并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其次,只要他一死,关于我参与计划的证据就全部不再成立。”

于成周缓缓摊开了手,“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为什么不答应?”

笔直地僵坐在床前,于白青低垂着眼睑,目光停留在雪白的被褥上,无法判断他内心的情绪。

直到舷窗外狂风大作,床头柜上的台灯发出“€€€€”响声,骤然间黯淡了下来,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有了动作。

就在于白青绷紧一直放在被褥中的手臂,用蛮力拽住早就被他偷偷松开的固定带,朝沙发上的于成周扑过去的同时,于成周也随即站起身,从腰间抽出手枪,高高举起对准了他的眉心。

大拇指扣上板机,于成周把枪口往前抵了抵,语气十分平静:“于白青,我不是在害你,是在救你。”

“多可悲啊,我于成周的儿子,居然中意一个男人。”

他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眼神望着面前的身影,“还是个注定会死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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