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爷自知他所谋划之事前路艰难,生死难料,很有可能祸及家人孩子。
那日一看捡的这两个孩子,虽是难民却生的眉清目秀,气势凌厉,且与夏景阳和夏迎眉岁数相差不大,便让他们二人做了夏府公子小姐的“影”。
日后若遇艰险,他们二人便是夏景阳和夏迎眉,替真正的夏景阳和夏迎眉受罚,受罪,甚至受死。
而后四人后脊背上都烙下了血鹰烙印。
他们四人一起学习,一起习武,犹如真正的亲人。
除夏侯府中人,无人再见过其四人的面容。
直到东窗事发那日。
逃出来的不仅是夏景阳和夏迎眉,知阳和知眉也一起逃出了王府。
府兵满城带兵搜查夏景阳和夏迎眉的下落。
在逃难中,夏迎眉腿部受伤,连路都走不了。
眼见追兵要找到他们了,在紧急关头,知眉松开了紧握着夏迎眉的手,用刀将自己大腿狠狠划伤。
小女孩疼的满眼是泪,却转头义无反顾的跑了出去,将追兵引开。
追兵抓住了她,当着全城的百姓前扒了她的衣服,看见了她身后的鹰血印记。
即便如此,追兵还是绑来了夏侯府的老管家来认人。
那老管家已经两鬓斑白,身受重伤,他看了知眉一眼,身子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不停的往下落,痛彻心扉的大喊了一声:“小姐,你该再跑远一点啊!!!”
说完那老管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猛地撞到
了身后将士的尖刀上。
尖刀刺穿了他脖颈,老管家倒在地上,双目怒睁,口中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死不瞑目。
瞧见闹得这番的惨烈,那些兵就信了知眉就是夏迎眉。
于是那些将士为了将夏景阳给引出来,用绳子捆住了知眉的手,扒光了她全身的衣服,将她赤身**的拖在马后。
将士口中大声的喊着:“此乃夏氏叛贼之女!罪不容诛!!!”
百姓和将士附和着大喊着:“罪不容诛!罪不容诛!罪不容诛!”
数不清的鸡蛋和烂菜叶砸到了知眉的身上,她在马后被拖得血肉模糊,双臂手腕处血肉断裂,甚至能看见手臂上的白骨。
拖了一路,血便也流了一路,在地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划痕。
“夏氏之子还在外窜逃,只要有人抓住夏氏之子赏金一万!!!”
“夏景阳!!!你看见没有,你若不出来你姐姐今日就会葬身在此,你若是现在出来我们可以留你们姐弟一命!!!”
“夏景阳!你若是现在出来,我可以留你们一命!!!”
“夏景阳!!!”
那将士骑在马上,拖着知眉一圈一圈的绕,一圈一圈的高喊着夏景阳的名字。
这番刺激的情景百年难遇,实在是稀奇,犹如一场视觉盛宴。
更何况那被拖在马后的女子还是曾经万人羡慕的夏家嫡女,如今跌落神坛,沦为了阶下囚,更是引来万众围观叫好。
郗安他们就躲在不远处的屋脊上,将发生的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郗安恨的红了眼,他被激的挣扎的要站起来,他要冲出去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知阳却死死的拉住了郗安。
“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知阳比郗安大了三岁,在那个年岁他的力气比郗安要大的多,郗安不停的挣扎,他像是疯了一样,不要的命的想要跑出去,把那些羞辱他们的人给宰了!
“那是你姐姐!”
“是你亲姐姐!你知不知道!!!”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
“你放开我!!!”
郗安恨得失去了理智,他气的几近爆裂。
他血红着眼睛,举起了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了知阳的身上,拳拳都毫不留情,他喊叫着让知阳放开他,他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知阳。
知阳的亲姐姐快要死了。
知阳自小无父无母,唯一相依为命的亲姐姐在万人围观之下就要被人羞辱折磨致死了。
谁能有他的半分痛?
可是他却只能紧咬的牙齿,双手像是两个铁钳一样,紧紧的拉着暴怒的郗安,紧紧的抱着他,不让郗安冲出去半分。
他被郗安打的满脸是伤,也没有还手,只是死死的捂住了郗安的嘴巴,在郗安的耳边低声说:“不能去.......不能去......”
“小侯爷,你不能去........”
知阳满眼是泪,他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郗安的脸上,心痛的连手都在颤抖,可是他依旧死死抱着郗安,不能放开手。
知阳咬着牙说:“小侯爷,你和小姐不能再出事了,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去........”
知阳一向高傲,何曾说过求这个字。
郗安听见了这个字,浑身忽然就没了力气,他在知阳的钳制下脱力的垂下了手,躺倒在了屋脊之上,双目血红的望着天空上刺眼的阳光。
就这样,知眉死的时候身体被拖的成了几截,扔在了乱坟岗。
城中再无容身之地,那晚知阳
背着夏迎眉和郗安一起逃到了后山处。
追兵紧追不舍,追到山顶,到处都是追兵,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知阳将背上的病重夏迎眉放了下来,沉着声音说:“小姐和小侯爷饿了吧,我去寻些吃的。”
如今的山上到处都是追兵,只要跑出去定会被当成夏家逃犯,被乱箭射死。
似察觉到了知阳的意图,夏迎眉一把抓住了知阳的衣袖,她红着眼睛,低声问:“你想做什么.......”
“.......”
“我弟弟还年少,需要一个人护着他,这次要去也该是我去.......”
郗安当时还未懂他们两人这番话是何意,却见一直重病的夏迎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她一抬手抽掉了头上的簪子,女款的发束一下就散开了,长发在空中飞扬。
她转过身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她本是重病,甚至连走都走不了,如今却跑的再也不回头。
这样的动静一下就引起了周围追兵的注意,大批的追兵朝她追了过去。
她站在悬崖边缘,散乱的头发盖住了她大半的脸颊,光线昏暗,追兵手里的火把影影绰绰,却照不清她的脸。
“那是谁?!”
“是不是夏景阳!”
在身后人的叫喊声中,夏迎眉转过身从悬崖上一跃而下。
那么高的悬崖,人只要跳下去就会摔成肉泥,分不清长相,分不清男女。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夏府之人。
那日夏迎眉跳崖后,知阳望着悬崖的方向很久,一直到周围的追兵都散了,他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倒在郗安面前。
知阳上身匍匐在地上,肩膀颤抖着双手祭出了一把刀,说:“是知阳之过,是知阳没有守好小姐,是知阳愧对夫人的救命之恩,请小侯爷杀了我以慰小姐和夫人在天之灵。”
或许是经历的多了,这次郗安反倒比知阳还平静。
他站在知阳的身前,俯视着他,许久一言不发。
知阳也就一直跪着。
最后郗安用力的按了一下他的头,走进了树林的深处。
那一年郗安六岁,知阳也不过才九岁。
还有后来,许多年以后,他们两个人手中的权利权倾朝野。
在晴公主和亲前日,郗安佯作玩笑的问越辉可曾后悔?
若他现在后悔,可以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可以做整个阜朝最尊贵的驸马爷,日后也将子孙满堂,过着所有人都羡慕的幸福生活。
他不必再隐藏自己的爱意,不必瞧着心爱的姑娘远嫁他人,更不必跟着郗安颠沛流离,刀锋舔血,生死不知。
他可以活在光下。
他可以抛下郗安,过的更好。
当时的黑夜,越辉带着一个很大的斗笠,与郗安并肩站在京郊的湖边,斗笠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了他锋利的下颌骨,还有消薄的嘴巴。
他没有回头,只是目光遥遥的望着月夜湖面,声音冰凉的说:“不悔,小侯爷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走在小侯爷的前面。”
郗安望着越辉冷冽的侧脸,沉默半响,忽然就笑了。
他从生下来,所有的人都说他无情,无心,无痛,是个怪物,这是郗安第一次在除林倾白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真心。
永远不变的真心。
让他这个怪物也想要牢牢抓住、仔细珍藏的真心。
.......
“王爷,外面天冷,您怎么出来了?”
身后忽然向起了红月的唤声,林倾白缓了缓神,侧过头望了红月一眼,淡声的说:“无碍,晚上房
内闷,我出来走走。”
近几日林倾白在凉瑶楚的疗养下,身子渐渐的好了一些。
虽是每日总是乏累,胸闷,但是偶尔状态好的时候还是可以下地走一走。
或许今日天气不错,他吃过晚饭后,忽的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便耐不住性子出来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