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7章

纤而不柔,有股子韧劲,是褚尧喜欢的样子。

指尖蘸着药膏触及皮肤的一刻,那弦微微绷紧,某个瞬里甚至发出了颤音。

褚尧心神跟着一荡,半刻才反应过来,那是君如珩不耐痛时的低吟。

“嘶,轻点。”

“......抱歉。”

自来不沾阳春水的太子殿下,在侍弄娇宠这件事上,似乎格外具有天分。

当君如珩逐渐适应了手指的温度时,人也变得放松。

他伏身时仰高颈,视线沿着略微起伏的背部看下去,发现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薄而顺滑。

当日被乱石剐蹭过的地方,有的还未结痂,挨近了还能闻到隐隐的血腥气。

褚尧眸光一沉,胸口莫名涌上一股异样的躁动。

......那是他这具寒邪深种的身体,对纯阳血出于本能的渴望。

仿佛身不由己地,褚尧搭住君如珩肩头,轻轻俯下了颈。

第7章

唇从耳后一触即分,蜻蜓点水地,分不清是吻还是其他。

君如珩像被火燎似的猛一下弹开,因动作幅度太大,肩胛骨不慎把褚尧顶了个倒仰。

“你,你,你干什么?”

褚尧捂着酸痛的下巴,将娇宠€€毛的窘样尽收眼底,面上依旧作出无辜样,“孤见你耳根处有东西,挨近了想看清是什么€€€€你知道的,孤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真是个万能的借口,君如珩总不能跟一个半残人士计较。

他虎着脸,偏头对着镜子想照见耳后,未果后没好气地扯开话题,“眼神不好还成天瞎跑!又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褚尧伸手替他掖好衣裳,指尖仿若无意地又碰了碰耳后小痣€€€€玲珑剔透,好像是嵌在玉色里的朱砂。

太子殿下从不信口雌黄。

“老师死了,孤亲手送走了他。”

言简意赅几个字,却教君如珩听出了无限的悲凉。褚尧一人坐在灯下,四面没有遮挡,意外烘托出形单影只的气氛。

让人无由有种想走到他身旁的冲动。

“为什么?杨太傅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那些人为什么那么说你?”

君如珩原本只想抱紧“贤明太子”这个大腿,可现在各种迹象表明,大腿的人设好像跟自己预想中的,出入甚远?

本着“任务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的原则,穿书小白在站边之前,总得把基本设定摸个清楚。

长夜漫漫,褚尧给自己和君如珩各换了一盏酽茶。

然后用讲故事的口吻缓声道:“从前有一个皇帝,他即位的时机不好。天灾人祸,民不聊生,他急需什么来稳定摇摇欲坠的政权和人心。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嫡子出生了。

“这个孩子的诞生,带来一场久违的甘霖,横跨春夏两季的大旱终得缓解。有人说,这都是那孩子的功劳。

皇帝福至心灵,很快将嫡子册立为太子。之后在他的授意下,钦天监给东宫杜撰了一套堪称完美的命格,世人也都纷纷把一襁褓小儿捧上了神坛。”

众生皆苦,但要是苦到只能寄望于神佛,那便是恶紫夺朱,大道不畅了。

君如珩心中喟叹,又问:“然后呢?”

“太子出生后最初几年,情况真的好了许多,紫微坐命的说法算是彻底坐实。可惜好景不长。”

褚尧语调忽沉,言简意赅的背后似乎隐藏了他不愿启齿的隐痛。

“因为一些原因,这个国家遇到了比从前更频繁更糟糕的灾祸,太子的神性仿佛消失了。”

这时窗外夜雾四起,深浓墨色里,是人是鬼都披着一副€€€€皮相。

“事已至此,钦天监对外总要有个交代,于是太子有命无运的说辞流传开,百姓几乎立马就接受了。身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需要一个宣泄口,就这么简单。”

听到这里,君如珩忍不住插进话:“杨禀仁使唤怪虫制造混乱,便是为了给你的罪状上再添一笔?”

心照不宣的伪装就这么被撕破,褚尧只得无声承认。

“老师太清楚人心惟危的道理,眼下叛军在外虎视眈眈,他要把这场灾变当作压垮孤的最后一根稻草。”褚尧缓抬手指,又轻放下,“所以小东西,咱们的处境并不乐观。”

君如珩怪不习惯这样的称呼,只是碍于对方心绪不佳,才宽宏大度地不予计较。

他皱了皱鼻子:“我说你们胤人,道德绑架还整怪力乱神那一套。一样的肉体凡胎,既不通天,也不彻地,谁有义务担着谁的命。”

君如珩抬起手,想了想,盖在褚尧发心:“放松点,年轻人。”

褚尧对他“以牙还牙”的戏弄置若罔闻,不偏也不躲,在那结着薄茧的掌心下,露出怔忡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极致的纯和欲形成了鲜明对比,君如珩心弦倏地一紧。

但只须臾,褚尧猛然醒转般起身避开。

君如珩心中便不乐意:你都对我上下其手多少回了,就不兴我给你呼噜呼噜毛?

正埋怨时,忽听褚尧背对着他幽幽道:“两军交战,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临到阵前刀剑无眼,趁现在还有时间,你走吧。”

又赶他走?

君如珩好气又好笑,想他穿书以前,可实打实干过几年维和兵,什么真刀真枪没见过。这病美人太子,真把自己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笼中雀了?

君如珩血气上头,慨然道:“大丈夫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1】。既然说了兵临城下,岂有不战自逃之理?”

褚尧蓦然回首,那双空洞的眼眸迸射出精光,瞧得君如珩愣了愣:“你的眼睛?”

然而那光转瞬即逝,好像只是旁人的一点错觉。

他久未移开“视线”,君如珩有些心虚,不情愿地承认:“好吧好吧,真要是让褚晏那起小人上了位,灵界早晚得被他赶尽杀绝。我留下,才不是为了帮你。”

褚尧轻轻一哂,声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语,“当真不走?在孤这里,没有事不过三。”

君如珩挺直腰背,愈显得仪容出众:“那我便二明心志,绝无转圜。”

褚尧的样子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他说:“把手给我。”

“干嘛?”

君如珩踌躇着递出手,褚尧握住他手指,灵力有如一股涓流,沿掌纹徐徐注入心脉。

君如珩低头,只见心口隐隐浮出一个金色的“尧”字。

“……这是什么?”

褚尧依旧攥着他手指,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过几日,城里会很乱的。这是胤军里常用的同心契,有了它,孤就能知道你在哪,你也能随时随地感受孤的存在。”

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就当装个定位仪,真要是这位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能及时赶过去搭救。

君如珩没往心里去,褚尧却盯住那契纹,意味不明地说句:“起风了。”

风穿堂而过,这时候无人留意到,案上的《溟海录》再次被翻开,数日前未竞的字句跃然纸上。

“毕方鸟三魂赤忱,凡与之结契者,皆得引其丹火,可破祟,可解毒€€€€”

可覆龙脉。

*

接下来几日,流言以近乎恐怖的速度发散在蓟州城的大街小巷。

有人说,天启的确是天启,只不过被阿谀奉承的官员肆意篡改,把灾邪之说变成紫微祥瑞,才引得老天动怒,降下虫祸。

还有人说,那群杀人怪虫就跟十五年前的龙脉倒灌一样,都是皇室为给病秧子东宫改运的血祭之法。

人心这种东西,一旦先入为主,就会在两种看似毫不相关的事物之间,建立起自以为是的联系,并且深信不疑。

君如珩在深宅之内,听说了关于褚尧身世的无数个版本后,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不把杨太傅的罪行公之于众?”

彼时,褚尧捧着本兵书坐在廊下。

因为东宫视力不佳,所以书本也是特制的,每个字都采用凸版印制法,有点类似现代的盲文。

他轻抚过一个个凸起,食指的指腹习惯性地贴着书页边沿轻轻一划,然后虚虚地压住书页一角,十分坦然地抬起脸。

“知道了真相,就会放弃谣言吗?人不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听见这话,君如珩心尖被什么揪了一下。

在执行维和任务期间,他曾经多次深入隔绝于现代文明的僻远部落。

那里是时疫和霍乱的渊薮,当人们无法用现代科学来诠释天灾时,怪力乱神之说就会粉墨登场。

褚尧现在的样子,让君如珩想起被当成灾祸源头绑上火刑架的祭品。

那种平静,是激烈抗争无果后,近于烧灰的哀毁。他也许并未身在火海,却一直忍受煎熬。

君如珩有些难以想象,到底听过多少无稽的妄议,才能做到这般淡然处之。开场“光风霁月”的东宫太子,给他的印象在美貌之外,又多了一个“惨”字。

“那也不能听之任之。”

君如珩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听说,城里混进了不少燕藩的探子,四处扰乱民心,扬言等叛军攻城那日,便要大开城门来迎!”

修长的手指微动,按住的书页趁机揭过,君如珩瞄到那一页似乎是三十六计中的“关门擒贼”。

“人心向背,不是孤能左右。若真到了那一天,也是我的命数。”褚尧语气没起伏,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咱们倒还可以勉力一试。”

同一时刻,城郊,燕军帐。

褚晏换上了戎装,铁盔就搁在膝旁榻上,听到帐外传来脚步声,原本闭目养神的他立刻睁开了眼。

“回世子,果如太傅大人所料,蓟州异动已经传遍安东八州。各部收悉消息,纷纷集结兵马赶往蓟州,誓要追随王爷南下靖难!”

刚刚化身成人的涂山兽似乎还不大适应这具身体,他捏拳在下巴上掏了掏。

“这些人苦天子的削藩政策久矣,早就窝了一肚子气,得王爷振臂高呼,怎能不云集影从?”涂山双膝一跪,狭长的狐狸眼里满是倾慕,“小奴恭喜殿下,多年卧薪尝胆,一朝如愿以偿。您屈尊讨好东宫多年,如今终于能用他的血一雪前耻!”

褚晏静静听着,脸上殊无笑意。

听到“用东宫的血一雪前耻”时,他眼尾狠狠一抽,叱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议主子的事。”

涂山畏惧地伏下身。

褚晏沉吟良久,把掌中握着的琉璃镜放进铠甲的内袋€€€€那是他离京前就吩咐工匠做好,预备送给阿尧的生辰贺礼。

“援军人马赶来还需要多久?”

“左不过就在今明两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