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15章

看来昨夜的酒就如同奉酒的人一样,不误事,但让人浅尝难忘。

褚尧横臂盖在眼睛上,缓了许久,忽然觉得屋子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披衣起身,见那方锦帕上并无君如珩的影子,桌上却多了一碗阳春细面。

观澜小筑都是跟了褚尧多年的老人,知道东宫不过生辰的传统,那么这碗面便只能是那人所留。

褚尧扯了唇角,拿筷挑着面,一根面从头到尾没有中断,寓示着长乐未央。

筷尖戳到底,才发现下面还卧着枚荷包蛋。

碧绿葱丝配上金黄蛋面,微微浮油的汤水,倒映出褚尧含笑不自知的脸。

他去寻娇宠踪迹,一出门,却见将离衣冠肃整地跪在阶下,那把从不离身的惊鲵刃,也被解下横陈面前。

“灵鸟阴附燕王,半炷香前被天魁星闻坎带走,奉圣上之命羁押。”

将离重重磕头:“卑职未能阻拦,请殿下责罚!”

天魁星闻坎身为十二影卫之首,也是将离的亲兄长,于公于私他都的确不该阻拦。

但褚尧的目光还是像刀片一样割在他身上。

恼怒中掺杂着深深的猜忌。

须臾。

“父皇要带走的人,自然不是你能拦得住。不过,就算事涉谋逆案,也该都察院来审,怎会惊动了十二影卫?”

将离当然不敢说是自己从中递的话,他斟酌着道:“卑职隐约听到一点风声,说是,与龙脉有关。”

褚尧眼睫微颤。

他当即撇下将离,径自来到书房,翻出那本压在案底的《溟海录》。

“世传毕方鸟三魂赤忱,凡与之结契者,可解毒,可驱蛊,可......”

捻动指尖,晶莹剔透的糖渍失去了黏性,很快从指缝散如流沙。

褚尧被酒精麻痹整晚的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灵鸟其实早知道自己的生辰在今日,所以才有了那碗长寿面。昨夜的河灯与礼物,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最后的告别。

既然君如珩已经看过了这本《溟海录》,那么所谓的被缉拿很可能只是他的自导自演。

褚尧闭了眼,合掌摁住酸疼的额心。可笑他谨慎一世,到底还是被一盏灯、一壶酒,骗去了清醒。

再睁开,那双含情眸中只剩下一片冷峭。

君如珩如此着急地面见皇帝,他想说些什么呢?

第15章

“你既承认了是燕王府派来的细作,那当初,褚临雩咋就找上了你?”

“圈套?呵呵,灵鸟被追杀几百年,这点警觉性都没有?小老弟,你诓我呢。”

天魁星闻坎今年四十出头,生得阔面重颐,体态微福。

言谈间不见酷吏气度,反而有种胡同大爷跟你唠家常的感觉,仿佛只差个鸟笼就能满京城溜达去。

君如珩长发披散,有的已被血痂糊住。他偏了偏头,铁制项圈的犬棱刺得他一激灵,不得已只能回正脸。

“我,我......没有,咳咳。”话音随即被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

闻坎举着火烟熏灼的烙铁,抬手在眼前挥了挥,观察着君如珩的神色,又道。

“嗯。那咱们换个问法啊,你到燕王府之后,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跟老哥说说呗。”

君如珩喉头滚了滚,眼神不自觉飘向一旁的火盆:“没有啊€€€€啊!”

胸口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烙铁挨着皮肉,“刺啦”一声,焦糊味隐隐弥散开。

君如珩猛然仰颈,反手抠住木头刑架,豆大汗珠顺着额角不住流淌。

他死命咬紧后槽牙,恍惚地想:不对,这跟自己设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如今身在这里,想必将离已经把话带到。除了细作身份这件事,君如珩还有意借他之口,将灵鸟血能灌龙脉一说透露给皇帝。

若按传闻所言,武烈帝为子改命不择手段,这会早该心急火燎将他押往阴山龙脉。

而不是在此纠结自己和燕藩的前尘旧事。

“啧啧,小老弟,你不老实啊。”

闻坎露出个遗憾的表情,拍拍君如珩脸颊,“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随手画了个圆,真气堆聚在身前,变成一汪波光粼粼的水镜。

君如珩艰难地别过视线,发现水镜中上演的居然是褚晏的记忆!

闻坎:“这幻境之中残害燕王的怪物,你可认识?”

君如珩记着那日褚尧曾说,灵髓符并非人人都能读取。可他早该想到,堂堂一国之君,手下还能没几个精通符文的能人异士。

如今又见这段鬼气横溢的秘辛,君如珩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铤而走险迈出的这步,究竟是对是错。

“我要见皇上!”

闻坎笑呵呵道:“面圣容易,老哥替你带句话就是。不过我还领着皇差,任务完不成吃了挂落,哪还有心思替你跑腿,你说是不?”

别看此人一副笑面虎模样,内里却手段刁钻,心思狠辣。君如珩看得出来,这是个擅长表情学的讯问高手,在他跟前扯谎,绝无好处可言。

君如珩咬咬牙:“见过,但不认识。跟燕王府有关的记忆,能说的我都说了。至于那怪物。”

吞了口唾沫,“我真的不知道是何来历,跟我有什么关系,它又为何选中我做卧底。说白了,过去这些事情,小爷我比你更好奇。”

闻坎认认真真听着,不放过君如珩神态里一丁点细微的变化,突然问:“你记忆有缺?”

君如珩不言,但闻坎已经从他表情里知道了答案。

在空地上踱了几步,那天魁星闪电出手,两根手指直戳君如珩百穴。君如珩困于项圈无法动弹,直觉有只手探进自己大脑,攫紧每一根神经从头抻到尾,似要把他所有的秘密都纳入股掌之间。

直到君如珩受不住如此大的威压,痛晕了过去,闻坎方收回手,两条鱼须胡不着痕迹地抖动了一下。

“不该啊,怎会看不到前缘……”

与囚室一墙之隔的房间,墙壁上挂满了镜子,坐在中央的武烈帝一开口,镜中似有千百人相和。

“还是打探不出他的身份吗?”

“天魁星最擅长察言观色,连他都说那小子神情不似作伪,可见灵鸟不大可能扯谎。”陈大伴觑着龙颜,小心翼翼道:“倘若他真是那个人,又怎么可能跟千乘族同流合污呢?”

武烈帝看他一眼,哂笑道:“这话你说不合适吧。”跟着便从三山帽上揭下片蛇鳞状的东西:“人前当心点,小微子。”

陈之微白净的容长面上堆满笑意,腰肢一软,伏倒在武烈帝膝头:“圣上赐奴才脱胎换骨,我又怎好再跟前尘纠缠不清,岂非辜负了您的心意。”

武烈帝面无表情,手掌却顺着脊柱慢慢下滑,在他腰间一拧,三白眼里蔓开点□□的味道。

“灵识也未能看到?”

陈之微颔首:“怪就怪在这,天魁星一手探灵的好本事,居然没能摸清那小子的来历。爷,方今之计,怕不是得用上那招了吧?”

武烈帝默然有顷,“再等等吧,留着他兴许还有用处。你也看到了,千乘雪的野心越来越大,一个藩王还不够,主意都打到了龙脉头上。此患不除,遗害无穷。”

陈之微唇边一抖,半刻仍是柔顺道:“奴才唯圣上之命是从。”

满屋子悬镜,让任何一点小动作都无处遁形。

武烈帝无声莞尔,转而看着镜中不再年轻的容貌,感慨丛生:“百年光阴如梦蝶【1】,真要是故人,见一见也非坏事。”

话音未落,四面镜中恍如风吹开湖面,泛起粼粼波光,水面之下登时出现不计其数的人脸。

他们好似囚困于镜中的刑徒,或哀嚎,或哭求,或咒骂。假使有人留神细看,便会发现燕王褚临雩也在其中,形容颓丧,哀声道道地求着“放过我儿……”

*

“之后数日,天魁星每天奉旨前往狱中逼供,犯人几死几生,只扬言要面圣,并未吐露其他。”

京城最大的清谈馆,迟笑愚念完密报,递向油灯烧了,“你担心灵鸟此举是为了告密?”

褚尧沉郁不言,余光径自斜向楼下吵吵嚷嚷的一帮人。

“灵鸟蓟州时平乱有功,也被当逆党抓进了囹狱,皇帝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江大人何必危言耸听,都知道灵鸟是东宫豢宠,圣上矛头对准的谁,还不好说呢!”

“王兄,天真了吧?虽说咱们这些人曾助朝廷削藩有功,可说到底,藩地旧臣的身份摆在这。皇帝嘴上不说,心里真就半点不介意?他这次拿下灵鸟,焉知不是做给咱们看!”

议论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迟笑愚轻哼一声:“还真是夜路走多了怕撞鬼,皇上鸡都还没杀,猴先乱起来了€€€€你没事吧?”

他观察到褚尧今日气场低得吓人,对于向来宽和待下的东宫而言,这副样子并不常有,但迟笑愚绝非第一次见。

迟笑愚不由想起那个六月的响晴天,他第一次见到东宫时的情形。

御花园里,褚尧盯着一只垂死的小黄鸟,神情专注。酷日当头,无片云遮挡,年幼的太子就这么站在日头下,整整一柱香,面色不改地看着黄鸟气息渐微,停止挣扎,最终变成一具了无生机的焦尸。

然后俯下身,亲手捡起鸟的尸体,交给内监吩咐好好安葬。

迟笑愚闯荡江湖,见过形色人等,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不满十岁的小太子。说他心慈,他眼看黄鸟死去却不搭救,说他麻木,他偏对一只萍水相逢的鸟眷顾有加,甚至不忍弃尸于道。

后来迟笑愚才知道,黄鸟是东宫从小养到大的宠物,那天清晨趁内监喂水时越笼而逃,还没等飞出宫墙,就被侍卫的短弩所伤。

从那以后,迟笑愚打量东宫的眼光就多了一丝戒惧。

“天罡十二卫攥在手里的差事,神仙大罗也休想打听内情。怎么这次,风声倒传得如此之快?”褚尧冷冷道。

迟笑愚神情微敛,正琢磨着话里意思,重新看向清谈馆的那帮人时,眼神忽变。

“哟,跟这也能遇上熟人,不巧了么?”

将离不意在这里看见东宫,腰背绷得笔直,视线却一刻不敢与之相接。

“告密之事,是他让你干的?”片刻,褚尧缓声问。

将离迟疑了下,点点头。

迟笑愚奇道:“那小子犯浑,你也跟着被灌了迷魂汤,勾结逆党的罪名,岂是他想背就背?你还真就帮了他?”

将离默然看一眼褚尧,那一眼里有主仆都想要的答案。

褚尧喉头略紧,掩饰性地润了口茶水:“关于龙脉,他都交代了多少?”

将离:“君公子只是让我转告圣上,其血能浇灌龙脉,替您改运,其余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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