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39章

君如珩其实一直不解,千乘雪的目的若只在龙脉,何以前€€脚才他送到东宫身边做卧底,后脚便火急火燎地发动兵变。

这不符合正常人的逻辑。

再则,六合冢内一番交手,君如珩能感受到那黑袍士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可€€他却临阵脱逃,给了自己€€手刃千乘雪的机会€€。

说胆怯未免可€€笑,但要说心€€怀有异,就显得合理多了。

这出大戏唱到现€€在,倘若千乘雪也只是被人牵着线走的棚头傀儡,那个幕后牵线之人究竟是谁?

夜幕沉沉漫无边际,君如珩在陡然迅疾起来的风声里缓缓开€€口道:“这地方虽然僻静,可€€听说早已被东宫拿来作囚室。怨气太€€重,恐怕对灵体不利,你还是趁早换个地方藏身吧。”

千乘蚨哂道:“七村命案发生时,三万亡魂的怨气我都能承受,何况人屠王的这点怨气。”

话没说完,一股微妙的气氛截断了她的声音。

君如珩漠然抬眼,道:“我并没有说,这座监牢是用来看押王屠的。”

千乘蚨强撑整晚的镇定终于出现€€了裂隙,她慌不择言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我猜的......”

“阿珩。”

褚尧出现€€的正是时机,又似乎太€€不是时候。千乘蚨对上琉璃镜后的那双眼,被解围的感觉只持续一瞬,就被某种仿佛浸到骨子里的畏惧湮没。

“孤还以为今夜你能睡个安稳的好觉,前€€些日子,委实辛苦你了。”他语气依旧那么€€温和€€,使人如沐春风。

君如珩迈前€€几步,直截了当地问他:“这土堡之中看押的可€€是王屠及其部下?皇帝要你主审军粮走私案,你为何私自将主犯转移到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连珠炮般的发问并未击倒褚知白,他无懈可€€击的笑容将一切揣摩都衬得荒诞。

但正是这样强烈的反差,刺激了千乘蚨早已按捺不住的不平和€€愤怒。

第40章

“褚尧你€€€€”

千乘蚨抢身上前, 伤疤随着动作俨然一条狰狞赤蛇,下一秒就要喷吐出致命的毒液。

褚尧却像是此刻才看见有她这么个人,微微沉下眸光:“原来是你。怪道闻坎说在这附近发现了灵界的气息, 千乘蚨,蓟州城里驱虫伤人之责还未同你清算。你胆子倒大。”

千乘蚨一顿, 猝然咬住了话头, 眼底的敌意半分€€未褪。

君如珩见势不好, 忙插进两人中€€间, 道:“她有过不假,但燕王在蓟州生乱一事恐怕另有隐情。依我看, 暂且留她一命, 等事态明€€了再做定€€夺。”

褚尧容色清冷, 月色下给人以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他€€走上前, 指尖轻抚过君如珩项间裸露在外的一小节红绳,目光方€€渐柔和下来。

“既然阿珩出言作保,人也好灵也罢, 孤自然要给个机会。”

他€€转向千乘蚨,藏于袖底的手抽出两根手指, 他€€说:“听人讲,千乘族擅长操纵灵识。如此甚好, 孤能将王屠等人的灵识结成灵髓符,却无法€€参透其中€€内容。你若能助朝廷彻查甘州的走私生意, 来日到了御前, 孤自会替你求情。”

千乘蚨视线下移, 待看清了那指间所夹之物, 身躯一震,从方€€才起似有若无的杀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君如珩好奇道:“此案莫非还没有了结?”

褚尧噙笑说:“凡是涉及走私, 无不盘根错节牵连甚广,又€€怎是拿下一个王屠便可轻易结案的。父皇担心案情未明€€,大张旗鼓的审问恐惹得人心不安,遂令孤暗中€€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这解释堪称天衣无缝,但褚尧过于从容的回€€答反而加剧了君如珩心中€€的猜疑,就像一切早有预谋。

月光€€€€如水,穹顶作盖、沙地为庐,他€€恍惚觉得自己€€似已落入谁的彀中€€。

“天色不早了,夜寒露重,早些回€€去吧。”褚尧唤来闻坎,“好生送公子回€€府。若还有什么想问,孤与阿珩对€€床夜谈,必然无所保留。”

末一句是他€€靠近耳边的秘语,君如珩听着,那股熟悉的躁意再次沉渣泛起。

目送着人远去,褚尧的神情彻底冷下来。指间一松,夹着的符纸倏然挣脱桎梏,不偏不倚正吹到千乘蚨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犹如掌掴。

“刚才,你想对€€他€€说什么?”褚尧寒声质问。

千乘蚨颤抖着手接住那页符纸,上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炎兵命书。其中€€命格一栏的三魂位,已缺失其一。

“你当€€真取了陈英一魂?你疯了!”她失声惊叫,“倘若被阿珩知道你这样对€€待他€€的族人,他€€一定€€不会原谅你!”

褚尧不快地蹙起眉头,“阿珩”两个字他€€叫得,旁人若叫,就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僭越。

他€€是一人之下的东宫,不是任谁都可以肆意践踏的杂种,这般的僭越显然触到了他€€心中€€深埋已久的隐痛。

千乘蚨被剑气掀出去时,命书跟着扬落在地。褚尧俯身捡起,细细吹掉了上面的沙土。

“毕方€€鸟三魂赤忱,我取走的不过是主修为的一魂,他€€往后€€虽堕为凡胎,但终归于性命无碍。”褚尧捏着命书,“再者陈英就在里面,你大可以去问他€€,孤有没有逼迫之举。这一魂乃他€€心甘情愿地让出,孤何罪之有。”

千乘蚨脸色发白,先前服下的丹药压制了体内灵力,她空有怨怒却攒涌难出,如狂潮一般撞击着胸腔,堵得喉眼阵阵发紧。

“我跟你拼了!”

倏然间,侧旁响风带过,千乘蚨暴起中€€途便教人点中€€大穴,跟着心腹又€€连挨几€€下,胸口一清,霎时催逼出一口浊血。

迟笑愚见状松了口气,旋即跪地请罪:“是我看管不力,让此女越府而逃,请殿下恕罪。”

褚尧收剑回€€鞘,神情淡漠:“迟兄这话便是生分€€了。你欲留她查明€€当€€年迟家灭门的真相,孤不拦你。只眼下噬灵祭迫在眉睫,孤还要借她的手完成移魂,个中€€轻重,迟兄应该分€€得清。”

迟笑愚低低答是,片刻声线又€€沉了一沉:“蜂云谷的丹药,会让她好生听您差遣。”

褚尧点点头,转身向远。

此时,一弯弓月已渐上阴山云头,伏脉千里,在月影疏笼下只剩一个朦胧的轮廓。远处无山,近处无人,苍茫大漠的中€€央,唯有褚尧被无限拉长的影。

“皇后€€身死前,给她的父亲,也就是千秋王虞鹤龄去了一封信。

虞昭柔在信中€€尽陈此事的来龙去脉,最后€€恳求父亲一件事,无论那孩子身世如何,都请父亲看在她曾真心疼爱过他€€的份上,保全太子一条性命。

虞鹤龄常年领兵在外,不知道爱女竟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痛悔不已,为实现她仅有的遗愿更是全力以赴。

好在皇帝虽不念情面,却也忌惮虞家军的声势,他€€答应不动太子,但是有个条件。

传闻阴山龙脉有逆乾坤阴阳的妙用,皇帝欲借此重拾青春,又€€担心如先前那般反遭天谴。所以,他€€要千秋王用太子和虞家百世的气运作抵,供养龙脉。

那之后€€,皇帝对€€回€€春的执念变本加厉,甚至不惜做出倒灌龙脉的惊世之举。他€€每做一次恶,报应最终都落在了虞家和太子的头上。”

起初是外祖身死,再是舅舅断臂,一桩接一桩的不幸,很€€快压得虞家翻不了身。

至于自己€€这些年承受的病痛和非议,褚尧更是数也数不清。

“孤和母后€€一样,都不愿变成旁人手里的工具。她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换来了解脱,可偏偏孤却不能效仿。”

地牢之中€€,凄迷的烛火之下,褚尧苍白的脸庞写满了怆然:“宫闱之中€€的恩怨,我不能让它再祸及高墙之外,延宕百世之后€€。陈帅可能明€€白?”

陈英沉思良久,问:“那主君呢,他€€分€€明€€与此事毫无关联,为何也要被牵扯进你们的恩怨中€€?”

褚尧胸口兀然空了一下,身遭一切渐渐模糊。他€€目既不明€€,耳复不聪,心更是残腐得恍如烂泥,哪怕只是提及那个人的名字,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他€€只好带着一丝疲惫的神情,僵硬地偏过头:“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倘若毕方€€族没有因为那场山火而痛失本心,孤也许还有其他€€选择,可是现在……孤保证,会竭我所能不伤及他€€性命,但噬灵祭,必须进行。”

浑浑噩噩间,褚尧已经走出了很€€远。临近沙漠的边缘地带,沿浅滩步行一段,就到了阴山与悬谯关的交界地带。

这地界十五年前曾遭遇过一场涝灾,现在还随处可见被洪水冲垮的屋舍残骸。山石滚落得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坑洞里淤泥沉积,偶尔可见一尖白点冒出来,大概率是动物或人的尸骨。

又€€拐过一处隘口,褚尧的白袍已沾满污泥。

他€€停下来拭汗,忽觉一阵长风蹭过面颊,他€€猛然抬首,九阴枢突显眼前。

所谓的九阴枢,并不是什么机关法€€门,而是两座悬崖相接的平行山峰,上下同宽,当€€中€€仅隔了数丈远,仿佛被天降的利斧拦中€€劈开。四€€周冷风浮动,怪树虬立,兀然一声枭啼惊得人后€€颈发麻,愈发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万万人向往的龙脉此刻就卧在褚尧脚下。

身上那点汗意很€€快被风吹干,他€€取出王屠历经数月绘制的阴山地图,寻迹找到了缺口的位置。

数百年前,灵界先主穷尽毕生修为幻化出这九阴枢,将三千恶灵镇压其下。然他€€战至最后€€已是强弩之末,终因灵力不济的缘故,在此处留下了缺口。

罡风吹开褚尧的袍袖,那里面空空如也。风声经过隘口的挤压,既空灵又€€长远,初听像是阿珩脖颈挂着的铃铛在响,到后€€来却慢慢变成无常的足音。

他€€扬手扔了那副琉璃镜,磕在€€岩上摔得粉碎。

“母亲死后€€,孤无一日不心怀忧惧,唯恐父皇不知何时,因何缘由就要对€€孤下手。孤从未伤到过眼睛,却因父皇缺少一个打压燕藩的理由,就得在人前一直装瞎下去。

你知道舅舅的残疾,孤的寒症都是因何而起?龙脉,全都怪那该死的龙脉!

孤命贱如蚁,死死生生都逃不出这炼狱,凭什么他€€就可以活得那般磊落!”

话到最后€€他€€已近乎嘶吼,压抑了三千多个日夜的暴戾情绪一涌而出,野兽般横冲直撞在空荡荡的囚室。

陈英望着东宫眼角渗出的一滴泪,静了片刻,怜悯道:“殿下今日说这些,究竟是想说服我,还是说服自己€€?”

那滴泪到底没能淌下来。

褚尧泪痕半干,吹在风里生出些许凉意。他€€拔出佩剑,抬手划破了掌心。

“噬灵祭第一步,血书献祭之人的八字名姓于九阴枢上。”

血一滴滴打落,蜿蜒四€€散,迅速填满了那些被杂草掩盖的地缝。此刻若从上空看去,山巅之上一个巨大的祭坛已初现雏形。

剑尖点地,一横到头,忽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我叫君如珩,君子的君,君子如珩的如珩。”

“三哥,不过一只小雀罢了,何至于此?”

褚尧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不过一只小雀罢了,何至于此!

一竖一钩黏连涩滞,写到后€€来皆是心力。

“我啊,出生在子春十月,就是寒潮前最后€€一个小阳春。”

褚尧心想这世间事真是奇怪,他€€二人一个生在孟春,心却堪比坚冰;一个生在晚秋,心火烧得百千盆冷水都浇不熄。

而此时,君如珩摆弄更漏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问:“今儿是几€€号了?”

闻坎答:“十月初七,过不了几€€日,就是您生日了。”

君如珩惊异地看向他€€:“你知道我生日?”

闻坎将手里的灯笼架到烛台上,用铜签拨了拨烛苗,盖上灯罩,拧身笑道。

“殿下看重您,自然不会忘了您的生日。想来,到时候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吧。”

君如珩面色不改,看不出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他€€透过窗,看向远处如怪兽蹲踞的阴山脉,整个人的气质都幡然凝重起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惊喜,比得了一个干干净净的褚知白……罢了,塞上风寒,你去端碗姜汤来,我怕他€€那身子受不住。”

……献祭者十月十七日生人,五行主火。

手一失准,剑尖歪了寸许,剐蹭出令人牙倒的摩擦声。

七日,褚尧想,原来还有七日,就到娇宠的生日了。

“一愿乐升平世,人间喜乐。二愿知白安康,贤子贤孙……等我生辰那日,别€€忘了也还我一盏河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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