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入病弱反派心尖后 第38章

他话锋忽转,厉声€€道:“龙脉乃灵主羽丹所化,我若助你毁了它,岂非是对主君的€€背叛。我劝你,要动€€手就快些个,别再做那些无谓的€€妄想!”

褚尧愉悦地笑起来:“难怪阿珩入六合冢前,想方设法要孤保全你们这些人。他眼光不错,你聪明、忠诚,要是再多点知恩图报,就更合孤的€€心意了。”

陈英震怒,直言不讳道:“殿下也配讲恩情?噬灵祭最紧要一环,便是取主君的€€精血作引。他为了人界九死一生,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殿下口口声€€声€€兑现诺言,你连他的€€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那几句屁话吗!褚尧,世上还有比你更虚伪之人吗!”

沉默,无比漫长的€€沉默。

褚尧眼底消了笑,转瞬变得阴鸷。

寒潭不再氤氲不流,而是以漫漶之势溢满整个房间,他的€€冷在此€€刻,就不止给人以威慑感那么简单。

陈英能€€够真切感受被冷意锥心刺骨的€€滋味。就当他以为褚尧下一句会是断臂、剜眼,诸如此€€类时,东宫却平静地站起身。

“长夜漫漫,这些事情可以放一放。不如,”褚尧轻轻扯动€€唇角,“孤给陈帅讲个故事吧。”

可是他已经许久没有讲过故事了,思绪一时有些凝滞。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从陈英熟稔的€€外祖父开始讲起。

“传说里€€不可一世的€€千秋王,其实€€也是个有自己软肋的€€小老头。”

那软肋,便是他的€€一双儿女€€。

“尤其是千秋王府的€€嫡女€€,虞昭柔,人如其名,昭昭日月,柔嘉维则。她€€是千秋王捧在掌心的€€明珠,身上没沾染半分将门悍气,温婉的€€就如同开春时节的€€古洛河一样。

这样一颗明珠,生来就该镶嵌在最尊贵的€€冠冕之上。

立后的€€旨意颁下,千秋王心中并无喜悦。新€€帝登基后连逢灾年,在朝中的€€根基并不稳固,联姻只是他用€€来拉拢王府的€€手段,虞鹤龄并不想自己的€€女€€儿变成政治的€€牺牲品。

可架不住虞昭柔上元节上遥遥一瞥,竟也对天子一见€€倾心。”

褚尧蓦然停顿了下,神情有些寻味。

“说起来天子壮年登基,年岁已经不小,观其容貌却还像个弱冠少年,与昭柔站在一起倒也相€€配。虞鹤龄无奈只得松口。

成亲以后,虞昭柔如愿度过了一段琴瑟相€€谐的€€日子。她€€很快有了身孕,并诞下一个漂亮的€€孩子。皇帝喜不自禁,甚至在太子满月那日下旨不再充实€€后宫,唯愿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惜好景不长。

渐渐地,虞昭柔发觉她€€的€€夫君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老去。是人皆有老去的€€一天,可皇帝的€€老去却像是发生在一夕之间。

若说她€€对这一变化仅是吃惊,那么皇帝的€€反应简直让虞昭柔感到陌生。

他宛如疯了一般寻找回春之术,从采阴补阳到杀生献祭,伤天害理的€€法子无所不用€€其极€€€€你道水淹甘州可怕,殊不知这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天子的€€不仁很快招来上苍谴责。

灾难接二€€连三降临,虞昭柔数度相€€劝却只招来枕边人的€€拳脚相€€向。

她€€此€€生挚爱的€€夫君,几乎每天都要爱抚过她€€那张光洁如初的€€脸,然后冷不防掐住她€€的€€脖子狠声€€质问,‘朕已韶华不在,你怎还敢如此€€年轻’。呵。”

褚尧忍不住笑出声€€,带着轻飘飘的€€讽刺,“比起衰老,皇帝在意的€€是他老在了人前。”

陈英觉得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的€€气息,他聪明地选择闭嘴,听褚尧继续往下说。

“皇后惊恐地意识到,她€€的€€夫君从皮到骨都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快要认不出来了。

但此€€时的€€虞昭柔还不知道,之后还有更骇人听闻的€€事在等€€着她€€。”

第39章

“他们的儿子, 也是虞昭柔此生唯一的孩子,正在一天天长€€大。

变故发生以前€€,他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皇子。皇帝倾其所€€有地爱着这个孩子, 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会€€不遗余力地摘下给他。

你知道仙山黄雀吗?那是一种很名贵的鸟, 当日夷国€€进献时多少€€王公贵族都艳羡不已, 皇帝却把万里挑一的一只赏给了太€€子。

那真是段好时光啊。”

褚尧说着, 脸上流露出惆怅的神情:“人就是这样, 心€€头藏了一点爱,再多的恨也不足以将它抹杀, 闲来无事€€时就会€€拿出来回味。”

他收回飞远的神思, 对着陈英抱歉地笑笑:“说回正题。”

昭柔皇后对天子一切的狂悖举动都选择了隐忍, 在她看来, 那也许只是为人君者对猝然到来的衰老不适应,又或许是因为不能与她走到最€€后而感到烦恼。

“但她实在太€€天真了。

皇帝的衰老一日甚过一日的明€€显,身体上甚至长€€出了丑陋不堪的瘢痕。他无法接受, 听从了钦天监里那些道士的话,决定实行换骨。”

“换骨?”陈英忍不住插进话, 这委实有些耸人听闻。

含情目在镜片后寒芒流转,褚尧冷漠的样子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事€€, 可€€他的手却越发紧地攥住栅栏。

“说白了,就是子代父偿。用亲生儿子的根骨代替那副朽躯, 前€€者将不可€€避免面临早夭的噩运, 而换骨者本人, 却能福祚绵长€€。

皇后觉得陛下定是疯了。她哭求、跪谏, 到后来不惜以死相逼,但皇帝的决绝让她如坠冰窖。

虞昭柔最€€后的希望, 其实是陷落在夫君的一句话里。

他说,就算太€€子没了,他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朕与皇后,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漫说虞昭柔,就是陈英此刻听来也不觉一阵恶寒。

皇帝对青春的追求俨然超越了一切亲情人伦,跟这样一个人一生到老,难道她往后所€€生的每个孩子都只能沦为他的丹药吗?

“虞昭柔彻底心€€灰意冷。终一日,她当着无极殿祖宗牌位的面指认,太€€子并非皇帝亲生,而是她和€€旁人私通的野种。”

褚尧喉眼收紧,手背绷出细细的青筋。

“皇帝当然不信。可€€为皇后接生的稳婆亲口承认,娘娘根本不是早产,而是足月生产。照此时间推算,皇后有了身孕的日子,恰逢皇帝北上巡边,根本不足以让她受孕。

皇帝又惊又怒,他明€€知昭柔怕黑,却将她关在昏暗肮脏的地牢,用最€€惨烈的手段逼问她说出实情,皇后受尽折磨却至死都不肯改口。

皇帝气疯了,但还是强撑着最€€后一点理智,找到蜂云谷神医迟墨。他想最€€后验证一下,虞昭柔所€€言的真假。

迟家有门绝学,叫作摸骨断亲。单从父子二人的骨相,便可€€推断是否亲生,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金陵城最€€光华耀眼的那颗明€€珠,却是个令皇家蒙羞的□□。”

褚尧肩膀微颤,拇指划过食指骨节,在指腹留下深深的掐痕:“讽刺吗?”

他问陈英,但陈英无从置评。

其实,武烈帝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否则不会€€想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更不会€€在遭她背叛后因爱生恨。

这些都是他喝醉以后亲口说的。

褚尧不明€€白帝王之爱是什么€€,但他早在少€€年懵懂时,就体会€€过帝王之恨的雷霆威势。

“摸骨后不久,就到了太€€子的生辰。他许久没见的母后终于‘养好了病从行宫归来’,太€€子欢喜得不得了。

此时他对那些槛外风波毫不知情,高高兴兴吃了母亲亲手做的长€€寿面。那晚,母后甚至破例让他尝了外祖酷爱的西北烈酒。

尽管气氛融洽,但自小敏锐的东宫多少€€还是察觉到了母亲这些天的变化。

譬如她瘦了,脸上带着脂粉也掩盖不住的憔悴,手腕和€€脖颈上还有伤。

太€€子心€€里头纳闷,可€€他毕竟还那么€€小,几杯酒下肚,便枕在母亲的膝上睡去,临了迷迷糊糊地想,‘等明€€早醒来再问伤的事€€吧。’

可€€那晚子时刚过,一阵嘈杂声就吵醒了他。”

三月里惊雷暴响,骤然作雨,狂风穿过檐角回廊,席卷出阵阵锐利的哨音,那一点不像春夜喜雨的吉兆。

褚尧睁眼就看到,母亲被一帮人粗暴地拖到院中,端庄的皇后朝服被扯落一旁,仅剩一件中衣蔽体。在她面前€€,站着眉眼阴戾的武烈帝,身后就是二人新婚当夜合种下的凤凰树。

倾盆大雨压住了皇帝的声音,他趁着酒劲走出去,想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忽然被乳母捂住嘴按在了柱子后。

“不想死就别出声!”乳母眼眶蓄泪,捂嘴的手用了十成力,掐得褚尧骨头都快碎了。

她是从小照看虞昭柔的嬷嬷,出于爱屋及乌,对褚尧向来也很疼爱。

可€€那晚她看他的眼神,充斥着深浓的憎恶,仿佛在看一个满手沾血的刽子手,让褚尧至今想起,仍不寒而栗。

“都是为了你,小姐才会€€自折名节。她到死都记挂着你的一条命,你岂能辜负她!”

“就这样,虞昭柔死了,死在象征着她和€€皇帝恩爱两不疑的定情树下。”

褚尧说到这里已逐渐平复了情绪。

他看了眼听得恍神的陈英,自顾自掏出帕子,擦净指间残留的铁锈。低头嗅了嗅,甜锈味里夹杂着黄土的腥气,让他仿佛又置身那个雨夜。

其实褚尧是听清了武烈帝的问题的,他最€€后一次质问虞昭柔,太€€子究竟是不是他亲生。只要皇后一个点头,他甚至可€€以不管迟墨的结论如何,就放她一条生路。

虞昭柔几乎没有迟疑,转身跳下了为她刨好的土坑。

一€€€€黄土很快没过脖颈,隔着细密如网的雨丝,褚尧辨认出了她最€€后的口型。

“活着。”

于是褚尧放弃了冲出去的念头,他在乳母濒临失控的手上用力咬了一下,逼得对方不得不松开€€,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回殿。

“母后死了,孤还要活着。”

这句话似乎已经给故事€€盖棺定论,但褚尧和€€陈英都心€€照不宣,还没有结束。

“这和€€你不惜一切代价颠覆龙脉有什么€€关系?”良久,陈英问道

*

君如珩对在这种地方看见千乘蚨颇为意外,自前€€尘往事€€浮出水面后,两人再见多少€€有些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陈英呢,为何从六合冢出来,我就再也感受不到炎兵的气息了?”

千乘蚨敛起蛇尾,边塞柔旖的月光模糊了伤疤带来的凌厉,她看起来沉稳多了,但过分和€€顺的态度反而给人以麻木不仁之感。

“七村命案与叔父脱不开€€干系,钦差到来之前€€,我总得找个地方躲一躲。这土堡荒弃已久,是个不容易引人察觉的好去处。你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她外强中干的回答刻意避开€€了陈英,这让君如珩更加起疑。

“陈英没有和€€你在一起吗?还有朔连村的两千多炎兵,便要掩藏行迹,总不至于连你我都瞒。”

千乘蚨挪动几步,腰间还别着那支骨笛,细小的裂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她说:“你的族人你问我?当年我从叔父手里保全了他们不假,可€€那又不意味着毕方一族从此就听凭我役使。这三百年他们来去自由,我向不干涉,现€€在自然也找不出人来给你。”

这话听着像是胡搅蛮缠,君如珩却一下沉默了。

“毕方死里逃生,是你的功劳。”他郑重掖手,鞠了长€€长€€一躬,“我欠你一声谢。”

千乘蚨衔怒带怨的目光顿时掩去,流露出一种更接近于真实的迷茫。她微微嚅动唇,半刻泄出一声轻叹,似风般飘忽不定,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三华巅上的岁月,还是感伤那岁月终究已回不去。

“阿珩,不管你信不信,千乘族自始至终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

君如珩稍作静默,问:“那千乘雪呢?他在人间所€€行种种,也是为了改变命运吗?”

千乘蚨目中一闪而过犹豫,末了道:“我只知道,叔父不知何时起,就对龙脉生了觊觎之心€€。为此他夺舍燕王褚临雩,以亲王身份蛰伏胤室朝堂,明€€里暗里动了不少€€手脚。但他很少€€同我说这些,蓟州那回,还是他身边的长€€随黑袍找到我,才有了后来的那些事€€。”

黑袍士。

君如珩脑中灵光倏闪: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被他们忽略掉的人物,却能解释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