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柳潇然如今连看都不敢看她。
“那,既然如此,我们,我们就先出去吧,这人少了就安静了,自然就能……嗯,我们出去吧。”秦安和点了点头,这么多人留在这里围观似乎怎么看怎么奇怪,她对柳潇然也还算是放心,因此便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让墨书和阿环阿莹都呆在门外听着动静,自己则是带着阿佩离开了。
“若是一会柳少卿出来了,便来告知我。”临走前她吩咐道,“给他添了这么大麻烦,这天色也不早了,留人用了晚膳再把人送回去。”
屋内的人都离开了之后,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安静得柳潇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脑海中很是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一个词。
耳鬓厮磨。
这个想法像是在他本来就已经有些不平静的心间又砸下了一块大石头,涟漪阵阵。
他微微一侧头,便能看见苏慕那双熟悉又让他夜回梦萦的眉眼。
此时苏慕全然不知外界的变化,正安然地倚靠在柳潇然的身上,嘴角依旧勾着一抹淡淡的笑。
这个人,连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柳潇然就这么盯着苏慕看了好一会,过了许久之后,突然萌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想,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他慢慢转过了头。
这个念想像是突然在他的心上扎了根,并且迅速地生根发芽了起来,待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唇已经贴上了苏慕的额头,对方的额头还留有外边雪天的温度,有些冰凉的触感传过来的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开了些,心上一阵慌乱,还没等他这边理清思路,苏慕突然抬起了头。
柳潇然的呼吸也在那一瞬停了下来,他的心绪从未像此时这般纷乱,各种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交织,让他盯着苏慕的脸却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要怎么解释,自己刚刚只是碰巧转过了头?
苏慕的眸光依旧很是懵懂,看了眼柳潇然后似乎依旧不明所以,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下一秒,便又朝着柳潇然倒了过去,这回柳潇然也毫无防备,只能下意识地接住了人,两人一齐往床侧一倒。
若说刚刚还只是靠着的话,那么这回就是实打实地紧紧抱着了。
柳潇然看着床板思考了很久,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为这更难挣脱的姿势感到头痛。
总而言之,最后他终于能够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连等在外边的阿环和阿莹都差点依偎着睡过去,见到柳潇然出来,她们刚困意朦胧地行了礼,待到柳潇然走出去几步之后才突然叫了一声。
“留步柳少卿!”阿环赶紧上前叫住了柳潇然,“刚刚夫人说要留您用晚膳的。”
柳潇然这会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平复下心绪,哪里还能留着吃饭,当即谢过了秦安和的好意,随意地扯了个理由推托道:“大理寺内尚有要事处理,就不留了,你们照顾好喻之。”
阿环甚至还没来得及玩留下,柳潇然便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诶诶,你有没有觉得,柳少卿似乎有些着急?”阿莹凑过了脑袋,小声说道。
“岂止。”阿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兴许是大理寺的要事真的很着急。”
第二日苏慕醒来的时候,半天没想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揉着脑袋起来的时候只觉得饥肠辘辘,刚推开门想找些吃的,就看见了阿环和阿莹正在门外给绿植洒水。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刚想出声,阿环先一步看见了苏慕,立刻惊喜地放下了手上的水瓢:“小侯爷醒了!”
这个“醒了”就很是微妙,让苏慕立刻意识到自己昨天一定不是自然入睡的。
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这问题问得好,阿环和阿莹齐刷刷地沉默了。
她们实在有些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怎么了?”苏慕心中不安更甚,开始回想起昨日的场景来,他昨日应当是和柳潇然一同去找了慕容炀,刚问完的时候自己似乎有些头晕,到后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不对劲。
他敏锐地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好端端的怎么会头晕,难不成是昨天的菜里有什么迷药?自己中毒了?
他这边还正在瞎琢磨,阿环已经很是好心地解答了他的疑问:“小侯爷,你昨天回来的时候好像……喝醉了。”
“怎么可€€€€”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自己昨天明明滴酒未沾,总不能是闻着酒香自己就醉了吧?自己就算酒量差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昨日是柳少卿把你带回来的,而且……”她突然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来,“而且€€€€”
“而且什么?”苏慕的心一紧,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这个而且之后的话对他很重要。
“没有而且没有而且,就是柳少卿把你送回来了!”阿环及时地止住了话头,“夫人还在等着您一起用早膳呢,您也饿了吧,奴婢带您过去吧。”
见阿环阿莹都咬死了不说后边的话,苏慕也只能先去了正厅见秦安和。
秦安和的神色依旧一派温柔:“昨日给柳少卿添了不少麻烦,他在我们这里折腾到夜深了连饭都没用上就又回大理寺去处理事务了,这也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里有些点心,一会你要不去送给柳少卿罢。”
苏慕刚拿起的筷子又顿在了空中。
他很是诚恳问道:“娘,昨日……我醉了?”
秦安和被他问得一愣:“应当是……罢。”
这要不是醉了那还得了?
“那,孩儿做了什么,才耽误了柳少卿回大理寺?”
秦安和默默地捧起了自己的茶盏,在是否要告知苏慕上做起了心理斗争,最后,想着万一到时候柳潇然计较起来而苏慕全然不知,这实在是不好,便还是抿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你昨日醉了,兴许是把柳少卿当作了什么人,一直搂着人不松手。”
第105章 赔罪
啪嗒一声, 是苏慕的筷子落到桌面上的声音,他虽然是做好了某些心理准备不错,但也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刚刚觉得阿环的欲言又止之外神色还颇为微妙€€€€
怎么连秦安和都知道了?
难不成, 自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强行抱着柳潇然不撒手?
苏慕一向是个珍惜生命的好孩子, 难得生出几分想要就此与世长辞的念头来, 头一回是知晓了自己是在青楼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的,半死不活还留下了一些不好的名声,这一回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上回还算得上是原主本身的经历, 这回实打实就是自己干出来的荒唐事,连分辩都没什么理由了。
他在原地发愣了好一会,才被秦安和叫回了神。
“喻之?”
“娘,我看那个€€€€”他看向了秦安和已经细心包好的点心, 觉得很是棘手。
这自己要怎么去找柳潇然啊, 对方应该能看出来自己是醉了的对吧, 可是昨日里自己也确实没喝什么酒啊……柳潇然要是认为自己这是在装醉耍流氓怎么办?
这自己要是解释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会有点用么?
思绪翻涌间,他想到了当时和颜慧的那一顿饭,吃到最后便是如此的情形,那一日之后陆灵珏看自己的目光也很是微妙,彼时自己还想不出其中缘由,眼下联系到了一起之后,他突然便顿悟了。
上回必然也是差不多的情形罢。
最后还是提着点心走在去大理寺的路上的苏慕默默地想着:这都说一回生二回熟, 如果自己这般乱来的模样柳潇然已经见过了两回, 那自己昨晚的行为是不是看上去能合理些?
这一路上他心理作用作祟,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好心把自己送回来的柳潇然,耽误了人家的事儿不说,这被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好像也怪怪的。
昨晚自己在梦里昏昏沉沉的,鼻尖却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怪好闻的,想来就是柳潇然身上的味道了,如此一想,自己似乎都快要熟悉这种香味了。
那个味道格外令人心宁神静,在任何场景下都能有效抚慰他不安的心情,昨晚本来似乎还是在做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噩梦,这股淡淡的香气不仅把自己拽了出来,最后还让自己捡了个一夜无梦的便宜。
若是柳潇然没为昨日的事生气,那日后自己可以打听打听这香味的配方,也忒有用了些。
胡思乱想了好久,等到他抬眼看到了大理寺几个大字后,看似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又瞬间不平静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到了一旁的巷子里,在里面来回踱步起来。
青石板上还留有未化的积雪,他踏在雪水汇聚而成的小水坑里,小小的涟漪混杂着尘土一阵阵荡开来,正如他如今的心情。
照理说,柳潇然似乎是不会为这些事生气的,这几日他也算是摸清楚了对方虽然看着冷漠,但实则却是个生气阈值很高的人,若非是触及底线的问题,柳潇然是不会轻易动怒的,相处了这么久,正儿八经见过柳潇然生气的次数也算是屈指可数了。
但这搂搂抱抱的,实在也是有失体统,苏慕踱着步,光是想象了下自己死死抱着柳潇然不撒手,可能还说了些有的没的的场景就觉得脸烫得厉害,虽然从前也不是没有和朋友们这般亲密地勾肩搭背过,和陆灵珏靠得近也是常有的事,男子之间有些接触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事,但这是柳潇然。
苏慕说不清为什么在心里已经默认了柳潇然不能划归为那一类,只是很固执地将他圈进了另一块地里。
他在这边走来走去,点心挂在他的手上晃来晃去,脚步声回荡在这一段窄窄的巷子里,还留有一阵阵清晰的回响,使得他的心绪更加纷乱如杂。
就在他低着头不知道走第几个来回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喻之?”
苏慕的脚步一顿,有些呆滞地转过了身。
自己所有纠结的根源,大理寺少卿柳潇然,正站在巷子的另一头看着自己。
苏慕短暂地思考了下在柳潇然的眼皮底下逃跑的可能性是多少,但随即便狠狠唾弃了自己这种遇事不决就跑路的鸵鸟心里,作为新世纪的有担当的好青年,安定侯府的小侯爷,实在不该这么犹豫。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自己手上捆扎点心的绳子,活动了下自己明显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整个垮掉。
他不太敢看柳潇然的眼睛,只能微微垂着眼,把点心递了过去。
“昨日,昨日给你添麻烦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脸上的温度更高了,让他甚至萌生了去挖一€€雪捂一捂的心思,“这是一些点心,给你赔礼道歉的,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苏慕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一个仗着喝醉了就胡作非为的登徒子,正在很没有说服力地为自己的行为进行一些小小的辩解。
“咳咳,无妨。”
柳潇然很快便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苏慕也得以小小的松了口气,正如他所想的,柳潇然想来是不在乎这些事,应当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就生气。
那应当就是自己觉得怪了点。
但等他抬起眼看见柳潇然的面色之后,又是愣在了原地。
柳潇然面色并不好,眼下甚至还有淤青,阿环说昨日刚入夜柳潇然便回去了,这般模样,难道是处理事情处理了一宿?
他顿时又愧疚起来。
柳潇然素来就是事务繁多,自己昨日还耽误了他这么久,害得人一晚上都没能休息,实在是不该。
“我€€€€”
“你€€€€”
两个人一齐开了口,又一起顿住了。
苏慕颇为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尖,谦让道:“你先说罢。”
柳潇然斟酌了一会后,又仔细打量了苏慕的神色,才开口问道:“昨日,你应当是不记得了?”
坏了。
苏慕脑中警笛作响。
这话问的意思,难道是自己除了抱着别人不撒手之外,还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可还有什么能比这种事更加大逆不道的?
他的脑子里一时间没想到答案,因此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看向柳潇然的眸中更多了几分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