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云下了马车,而林霁流却紧张得像刚孵出鸡崽的母鸡,跟在他身边四处防备。
生怕突然冒出什么人把林霁云抓走。
林霁云无奈道:“三哥,人这么多,你怕什么。”
林霁流嘴硬道:“我怕什么,光天化日,他还能强行抢人不成?”
一个月前君颉在三哥眼里还是开明君主,而如今他在三哥眼里,已经要和强盗一般无二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三哥消消气。
此次冬猎人数过多,陛下随行守卫已经开始在维持秩序了,将所有朝廷官员和家眷分成两排,因为大哥的官级是正三品,林霁云他们的位置也很靠前,完全可以直面圣颜。
君颉讲话前,林霁云和他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笑一下,三哥的身体颤颤巍巍侧了过来,给他挡的严严实实。
看着眼前决绝的背影,林霁云无奈了。
其实三哥防备君颉防备得这么紧完全是徒劳,来之前林霁云就已经和君颉说过了,三哥还在气头上,加上冬猎人太多,此时见面风险实在太大,还不如在他自己家见面来得方便。
所以林霁云来参加冬猎真的只是过来参加活动的。
陛下训诫结束,一部分人开始安扎帐篷,一部分人去山里打猎,林霁云被二哥留在原地扎帐篷,不一会,孙常威过来找他了。
林霁流防的人只有一位,所以并没有阻拦他们见面。
孙常威瞧林霁云三哥那副像盯贼一般的眼神,小声说道:“霁云兄,对不起啊,那天你三哥去书肆遇到我了,我不知道你去找心上人,不小心说漏嘴了。”
林霁云把帐篷扯开,摇摇头表示没事,“不能怪你,纸包不住火,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只能怪我掉以轻心。”
“那你三哥现在是什么态度呢,我瞧他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之前我求他成全你们,他也答应了,可现在他那么紧张你,难道又不答应你们在一起了?”孙常威瞧着林霁流一会看过来一眼,生怕他把人拐走的样子,显然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其实我喜欢的人不是商户女。”林霁云长长叹了一口气。
孙常威瞪大了眼,“不是商户女?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比商户女还不如,所以林霁云三哥发现真相后,才这么坚决地反对他们交往?
难道是罪臣之女?
孙常威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林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会娶一个罪臣之女做内妇,就连他爹都不会同意他娶罪臣之女的,会影响后代子嗣的官途。
他这个兄弟,情路真是坎坷,世间佳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去喜欢他们这种官宦人家最不能喜欢的人。
不过也说明霁云兄是难得的情种,用情至深,这种人才配得上和他孙常威做兄弟!
孙常威眼眶湿润,大力拍了拍林霁云的背。
差点被孙常威拍得踉跄的林霁云:“……?”
下午吃过饭,大家的帐篷也都帮忙扎好了,只有女眷留在原地烤火,趁此机会互相聊天话家常,而所有男子都去山中打猎了,除了林霁云、孙常威和三哥。
此时三个仅剩的男人在一群贵妇小姐中间,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孙常威有点受不了,一些涂脂抹粉的公子哥为了能在陛下面前露脸,都去山中打猎了,他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竟然留在营地和女眷一起。
真是受不了一点。
孙常威当即说要去打猎,问林霁云要不要一起。
林霁云闻言看了一眼三哥。
孙常威道:“你还没断奶吗?这种事还要问你三哥?来福山不就是为了打猎嘛,不然这么冷的天还不如在家睡懒觉。”
林霁流被孙常威一通抢白,想拒绝也没法了,而且在一堆姑娘家家中间,确实有点尴尬。
福山这么大,只要避着陛下的打猎路线,应该没有大碍。
于是林霁流一骨碌站起来,道:“走!”
为了防止遇到陛下,林霁流挑选的都是比较偏僻的路,人少,同时猎物就多,一下午,他们三个就猎到了四只山鸡、两只野兔,甚至还有一只狐狸。
当然主要的功劳都是林霁流和孙常威的,林霁云只是跟在后面摆摆架子,偶尔搭弓,箭还没射出去猎物就跑了。
等傍晚所有人回营清点猎物,孙常威才发现他们的收获还算是一般般的。某个七品官员,竟然大展神威,射中了一头野猪,此时正被临时圈养在营地不远处。
今晚收成不错,本着与民同甘的想法,有人提议把部分猎物送给附近的村民。
此举当然得到响应,林霁云也被二哥派去给附近村民送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
福山附近的居民知道消息后早就赶来了,毕竟大冬天的肉食可是很贵的,林霁云正把三哥下午的收获分发给村民,忽然被孙常威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林霁云扭头,听到孙常威小声道:“我没看错吧,那是不是李禹然?”
李禹然?两个多月没听到对方的名字,林霁云几乎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他顺着孙常威的目光望去,一下就发现了挤在村民中李禹然的身影。
不是因为林霁云对李禹然印象深刻所以才第一时间认出他,而是因为李禹然一身华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冠,和周围穿着布衣的村民太过格格不入,想认不出来他也难。
不过还有一点比较奇怪,大家冬日都穿着棉衣了,李禹然还穿着夏日的锦服,里面鼓鼓囊囊的。
林霁云和孙常威打量李禹然的时候,李禹然显然也发现了他们。
目光相对,李禹然脸色很是难看,很快躲开目光,脚步匆匆的走了,走时他身边的妇人还骂骂咧咧的问他为什么走。
等到那妇人上前来领猎物,林霁云才看清,这是当初李禹然那个咄咄逼人的母亲。
此时对方已经没有当初敲诈他们时的傲气了,满身暴发户气质消散得无影无踪,身上的衣物也是普通的棉服,甚至腰侧还打了一个不起眼的补丁。
第55章 不甘心
短短两个月, 怎么会变成这样。
孙常威也难以理解,李禹然不是李政清的侄子,就算让他退学, 也不至于沦落到和村民一起抢猎物的地步吧。
李禹然的母亲此时也认出他们来了, 见是自己儿子得罪的同窗, 她连忙下跪,连手里的山鸡也不要了, 双手合十, 不住给林霁云和孙常威磕头。
“两位公子哥,当初是我们家禹然做错事了,求求你们了, 可怜可怜他, 高抬贵手让他回去上学吧,他读书很好的, 如果回乡下的话,一辈子都毁掉了……”
“求求你们了, 我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李禹然的母亲突然下跪, 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把林霁云和孙常威吓了一跳。
比自己年纪大那么多的人朝自己下跪求饶,怎么说都难以接受,林霁云想把对方扶起来, 有话好好说, 然而李禹然的母亲力气很大,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场面有点混乱。
周围等着分猎物的村民也被惊到了,纷纷窃窃私语,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附近维持秩序的官兵听到动静, 过来把人拉走, 李禹然母亲的头发挣扎得散乱了,就这样嘴里还总是重复让林霁云和孙常威高抬贵手的话。
和先前在太学颐气指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霁云有些怔怔。
孙常威生气道:“这人真不讲理,大庭广众下闹这出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欺负他儿子了,明明是他儿子做恶人在先,而且也不是我们让他退学的,求我们有什么用。”
“也许是李禹然真的想回来读书,病急乱投医了,不过道歉的样子确实有些可怜。”林霁云望着李禹然母亲被拉走的背影,低声道。
“可怜?还不是他咎由自取,而且真的想道歉,不应该李禹然亲自来道歉吗?有娘亲了不起?让自己母亲跪地求饶算什么本事?”
孙常威正愤愤不平,听到自己好兄弟的话,突然回过味来,“霁云兄,你该不会真的想原谅他们吧?当初李禹然多恶心啊,假装上门道歉,结果却是冲着你的百日葵来的,成心不想让你在圣上面前有出风头的机会。”
“这种人就该好好治治他,才能让他不敢再犯。”
“倒不是要原谅他。”林霁云心有所感,露出些许感伤,“只是刚刚看他娘亲这样,有点羡慕他还有娘亲不管不顾的护着,我都已经记不清我爹娘长什么样了。”
“再坏的人也是爹娘的宝贝,他娘亲能做到这一步,肯定平日里视他为骄傲,极为疼爱他。这件事到底只是同窗之间的矛盾,让他退学确实有些严重了,他年纪也不大,希望他看到他娘为他做的事能幡然悔悟,改过自新。”
孙常威这时想起听过的传闻€€€€林家夫妇一同出游,结果双双落水而死,留下四个孩子孤苦伶仃。
刚刚他干嘛说什么‘有娘亲了不起’这种话的,平白无故勾起了好兄弟的伤感事,孙常威暗骂了自己一声,随后臊红了脸讪讪道:“对不起啊,霁云兄,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想让他回来读书就回来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李府找他大伯解释。”
林霁云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没事啦,我哪有这么敏感,虽然没有爹娘,但我有三个哥哥疼我,我闯祸了也有我哥哥护着,从小得到的爱比别人还多一份呢。”
“刚刚只是有感而发,常威兄不用在意,咱们继续分发猎物吧。”
见林霁云不像是难过的样子,孙常威这才松了一口气。
晚上吃过饭,女眷们都去睡了,其他人聚在一起烤火,只是烤火也没意思,有人提议行酒令,输了的人要满饮一大杯。
朝中官员基本都是通过科举和太学举荐提拔出来的,谁还不能舞文弄墨了,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小露两手,行酒令的时候山脚又下起了雪,大片大片鹅毛般的雪花落下来,更添雅兴。
林霁云他们也跟着一起玩。
林霁云还好,轮到他时都能应付过去,可三哥林霁流从小就不爱读书,不然二哥高低也将他送进太学读书,而不是让他打理家里的产业。
行过两轮,三哥脸都已经红了,偏偏他又是个热络性子,为人处事大大咧咧,来者不拒,席间很多人都爱找他行令。
林霁云怀疑热的酒一半都进了三哥的肚子。
林霁方在一旁瞧着已经快醉得不省人事的弟弟,觉得十分丢脸,他们家的人都文采不错,偏偏这个三弟是个例外,再喝下去就要醉死在这了,林霁方抬了抬下巴,让林霁云赶紧把林霁流带走。
林霁云也怕三哥再喝下去肝脏受不了,于是撑起三哥朝着帐篷走过去。
燃篝火的地方距离他们的帐篷稍远,林霁云使劲拽着三哥,走到一半就已经开始大喘气了。
偏偏三哥还意识不清,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林霁云快累死了。
就在此时后面出现一点灯火,有人执着灯笼慢慢向他走来,等看清来人时,肩上的重量已经消失了。
君颉把林霁流扶过去,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也没个人帮把手。”
林霁云没想到君颉这个时候出现,他看了一眼三哥,三哥醉醺醺的,根本不知道现在是谁在馋着他。
如果知道的话,现在要跳得三米高了。
“大家都在那边行酒令呢,三哥醉了,我先带他回来。”林霁云解释道,此时三哥忽然打了一个酒嗝,臭烘烘的,林霁云想起君颉对气味比较敏感,不喜欢难闻的味道,连忙道:“还是我来扶着我三哥吧,我怕他一会吐了。”
君颉并没有松手,而是把手里的灯给了林霁云,语气不容拒绝。
“帮忙照下路。”
君颉决定好的事很少能改变,林霁云又怕僵持的时候三哥真的吐在君颉身上,只好不再客气,接过灯加快脚步在前面引路。
等到了帐篷,林霁云连忙给他三哥扶到收拾好的塌上。
三哥还睡得一塌糊涂。
“谢谢你了,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他带回来。”林霁云帮三哥脱鞋脱袜,又盖好被子,见君颉还在,给他倒了一杯雪水冲泡的茶,暖暖身子,“不过你怎么不去和大家一起玩?”
“我去了岂不是让大家徒添拘束,趁着雪夜一个人在山间走走也挺好的。”君颉望了望四周,道:“山间夜里不比城内,晚上还要要多盖些被褥,免得受了风寒。”
林霁云瞧着君颉这么严肃,忍不住笑道:“不过几天没见,你怎么€€嗦起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呢。”
君颉也笑了,“真的是我儿子的话,我也不必如此费心了。”
林霁云一时不知道该恼怒还是该笑,见人快把茶水喝完了,发了逐客令,“快走吧,一会让人看见你从我帐子里出来,那真的要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