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对黎歌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你想从你父王身中抢走的物品。”
黎歌却好似愣住了一般,保持着双臂撑着身体的姿势一动不动。一个人在原地呆了好一阵,蓦然起身,问已经回到榻边的梅映寒:“你刚才说什么?你担心什么?”
梅映寒已着坐在榻上,借着灯光看着一卷从祭贤那里要来的经书,没再理会他。
他跪坐到梅映寒身边,偏着脑袋看着梅映寒,还有些没回过神一般说:“你为何要担心我对你动情?”
“我不懂,”他又低下头,自言自语,“我不懂什么是情。”
他等了少顷,突然一把扯开梅映寒手中的竹简,扔到一旁边,愤愤地盯着梅映寒说:“你说我不把你不人看,你又何尝不是想要利用我逃离我父王。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梅映寒不想继续跟他讨论什么情啊爱的,侧身躺下,拉着被子盖在身上,再次下逐客令:“四公子请回吧,夜深了,我身上还有伤,需要静养。”
黎歌觉得他们说得不明不白的,就像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压得他说不出的难受,怎甘心就这样离开。
在他身旁又坐了半晌,才又伸手去搭在梅映寒肩上,轻摇了摇他说:“我知道你还没睡着,你得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一直胡思乱想的。我一想起事来,不弄不明白,就会头痛欲裂,辗转难眠。”
梅映寒转身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我们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原文中,黎歌在亲眼目睹了己在挨了一顿打后,深受刺激,想到了他那苦命的母亲,于是暗中主动结交了他,更多的却是想利用他打探黎王的消息。
他假模假样地想了很多办法救己出去,但都没有成功。己却为他的诚心所感动,和他一起设计害死了太子和黎跃。黎王死后,他成功坐上了王位。
他俩的关系仅陷于此,根本就没有什么情情爱爱,梅映寒实在想不到中途会发生这种事。
黎歌咬着自己的指尖沉吟片刻,突然抬着眼皮,幽幽地看着他,略带委屈地说:“映寒君,我收回我刚才的蠢话。我其实,当真觉得你是我的母亲转世,你可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给你当儿子的?”
他慢慢地去拉梅映寒的手,继续委屈地说:“只要你肯答应我,今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梅映寒知道他是在装模作样。每次只要黎王一发火,黎歌与他说话时就会故作委屈又可怜,这样黎王的怒火通常不会烧到他身上。
梅映寒微皱起眉,“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黎歌一边咬着自己指头,一边拉着他的手隐隐地笑着说:“做我的人。”
梅映寒深吸了口气,又长吐出来说:“我现在难道不是你的谋士?”
黎歌慢慢地收起了笑,“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梅映寒摇头,推开他的手,“我一个奴隶,配不上公子。四公子还是去寻个年轻貌美的夫人。你也说过,咱们这样,若是被你父王知晓,非得被千刀万剐不可。”
黎歌听后,慢慢地放下被咬着的那只手,冷冷一笑,眼神逐渐变得疯狂,“既然君如此狠心,那就算了。今后我不会再来打扰君,连同你的那个计谋,我也不再继续。”
“就此别过,”他起身,向梅映寒行了一礼,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
梅映寒先愣了愣,然后一拳砸在榻上,快速地起身跟了上去。
他一推开门就直冲冲地朝屋檐下走去,风在门开那一刻灌进屋里,灯又灭了。
梅映寒在他冲下台阶前一把将他拽了回去,力气过大拉扯到了伤口,顿时一阵剧痛。只得紧握着他的手腕,咬着牙硬撑了下来。
黎歌返回到廊下,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梅映寒见他眉宇间透着几邪气,眼神中隐隐还带着些得意,问自己:“君可是后悔了?”
梅映寒一把将他拖回屋里,反手关上门,将他按在房门上,身体向他靠近,深沉的喘息间,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紧咬着牙,声音有些冷,还带着些怒气地在他耳边说道:“这可是你自找!”
刚说完,一道巨雷就劈了下来。梅映寒看不清黎歌的表情,只有在下一道闪电路过时,才能看见他眼中的兴奋。
“这么说,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人了?”
“呵……”梅映寒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笑容一收,又说:“如你所愿。”
黎歌听着,有些兴奋得上了头,忍不住地一直笑着,拉着梅映寒的手说:“君可知,我平生从未如此开心过。”
梅映寒问他:“开心什么?”
黎歌咬着指尖,微低着头,抬起眼睛看着他,嘴角高高地扬起。一闪而过的亮光下,梅映寒见他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像个怀春的大男孩。
“我亦不知,怎会如此,”他说。
梅映寒本还积着怒火,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在刚刚那惊鸿一瞥间,火气渐渐消散。无奈地抬头,对着黑漆漆地头顶叹道:“你可真叫人为难。”
黎歌抬起双臂捧着他的脸,轻声说:“我会对你好,不会像他那样动不动就打骂你,等我当了王,我一定能把你救出来。我还要带你出宫去走走,让你看看真正的黎国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又低下头,充满委屈地说:“可……既然你是我的人了,就不能再跟跃不清不楚。”
梅映寒握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双手,挪开后对他说:“我有点累,歇息了吧。”
“好呀,”黎歌笑着回道。
“你要睡我这儿?”梅映寒问他。
“我不能吗?”
“会被人发现的。”
“明日天亮前我就离开,”他又开始装作可怜巴巴地模样说:“雨那么大,你看我刚走进雨里身上的衣裳就湿了。君别再赶我走了好吗?”
他是在顺着杆子往上爬,梅映寒知道知道若不顺了他的意,他肯定又会拿刚才那一套来威胁自己。无奈地回了句,“随便你。”有些疲惫地回到榻上。
黎歌也脱去外衣,躺到他身边。先是一动不动地,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将手搭在梅映寒腰上,指尖却传来濡湿的感觉。
他收回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又放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脸色一变说:“你背上流血了。”
“不严重,就只渗了点血出来,”梅映寒应了声。刚才拉他那一把太用力,将伤口扯裂了。
黎歌快速地起身点亮了灯,端着灯来到他身边,看到他后背上包裹着的白色布已经染上了一条血迹,对他说:“我帮你换了。”
梅映寒侧躺着说:“别管它,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换?”
“可明天会被发现的。”
“我就说晚上风将门吹开,我摸黑去关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跌。”
黎歌听后,慢慢地伏下|身去,拨开他两颊的头发,用悲悯地目光看着他说:“真可怜。”
梅映寒说:“你要真可怜我,就赶紧睡了,没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第84章 完了完了
这一场秋雨过后, 天气变得寒冷,庭院里的树在经过了昨夜的狂风暴雨之后,只剩下最后一片枯叶还挂在枝头, 等着一阵风来, 随时将它带走。
梅映寒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袖中, 呼吸着冷嗖嗖的空气,望着远处的天空。
清晨的天看上去无比澄澈, 好似经历了一场来自天神的洗礼, 真干净。
黎歌如他自己所说,在天亮前就已离开。
梅映寒不想去深层地思考他和黎歌之间到处发生了什么。就像他不会安慰人那样,他也不太会处理这种, 与别人会产生深沉勾连的关系。
来这边之前,他离群索居, 靠写作为生,朋友很少, 且都是君子之交。他的成长轨迹与黎歌有诸多相似之处,这让他从小沉默寡言, 与人之间的感情也相当淡漠。
好在他终于走出了曾经的自己。此时既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展望未来, 需要做的仅仅是等待。
时间在等待中又过去三日。直到离他的计划,只剩下最后半个月。
那天晚上,黎歌正在他的房间里胡闹,说他在房间里呆太久,身子肯定不适, 要给他按按肩。
自从上次答应了他那莫名其妙的要求之后, 他越发肆无忌惮, 每晚都要留到天亮才离开,而且还总会见缝插针地动手动脚。
他跪坐在梅映寒身后,双手搭在他肩上,动作轻柔地按压着,很不得章法。
梅映寒研究着晦涩难懂的经书,提醒他:“用点力。”
黎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给他按了一阵,又慢慢地松懈下来,双手顺着肩背滑下,环着他的腰,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怕碰到他背上的伤,不敢贴得太紧。有些委屈地自顾自说:“君现已是我的人了,可为何还对我这般不冷不热。”
有顷,见梅映寒不回答。他取走他手中的竹简,扔到案上,愤愤地说:“成天就知道研读这《易》,好似真的参透天机。”
梅映寒平静地看了看他,又默默地将竹简回到手中。
黎歌再次给他扔出去,和他对视了一阵,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每晚只有两三个时辰能见到你,每次见你都害怕自己入睡得太快,和你说不上两句话。”
梅映寒说:“你说,我在听。”
“你就不能多应我两句?”
梅映寒双手交叉着放在自己腿上,安静了片刻才回道:“我天生话少。”
黎歌抬眼幽幽地看向他,问他:“你可是在记恨我?”
“我记恨你什么?”
“威胁你!你表面答应我,实则只是在拖延我。就好像你答应我了父王,但总会想办法报复他那样。”
“我没想过要报复你,”梅映寒说:“不管你信不信。”
黎歌缓缓道:“我讨厌别人接近,身边的侍人我都让他们有多远就离多远。你是除了我母亲外,第一个和我这么亲近的人。”
说着又急忙问他:“那你呢?你以前还是君王时,是否也像我父王那样,身边美人环绕,数不胜数?”
梅映寒暗想,此事不太好讨论,便冷声回道:“再多美人,也不够你父王杀。”
“你果然是怨恨我的,”黎歌将头靠在他肩上,失落地说:“毕竟是我父王毁了你的一切,你会这么对我,也合乎情理。”
“但……”他话锋一转,“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自己亲口答应我的。就算心有怨恨,也别想离开我。”
梅映寒转头,沉默地与他对视着,两人许久都没在说话。
最终还是黎歌主动地靠近他,轻轻地在他嘴唇上触碰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然后嫣然一笑,笑得像偷到腥的猫。
就在这时,黑影突然告诉他们说:“黎跃来了。”
黎歌脸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去 ,一把抓起案上的竹简猛然砸向地面,带起的响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异常突出。圄€€
梅映寒立马把他拉起来,寒到被子里。没过多久,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一个侍卫在门口问道:“己美人,您可还好?”
“没事,”梅映寒对他回道:“刚才不小心将书卷掉到了地上。”
“您安歇,”侍卫回了一句,便离开了。
梅映寒这才对躺在被子里,还一脸愤恨的黎歌说:“我跟你解释过的,他对我没有你那种想法。他这时候来找我,必定是有事相商。你好好在这儿躺着别动,知道吗?”
说完后,正想要离开时,黎歌突然抓住他的前襟,在他唇上重重地亲一下,忿然道:“那么多人他不找,偏生盯上你。若非是你像主动接近我那般,也主动接近过他,那就一定是他对你心怀不轨。绝无其它可能!”
梅映寒对他说了声:“你不就在这里听着吗?”说完一把拉起被子盖在他头上。
回到案边坐下,静等半晌,黎跃才偷偷摸摸地推他的房间,无声地走了进来。
毫不客气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后,才压着嗓子说:“刚才有侍卫在廊下走动,我差点被发现了。”
梅映寒问他:“二公子冒险前来,有何要紧事?”
黎跃盘着腿,呵呵一笑,一根小木棍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也没什么要紧事,就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我又偷偷观察了他几日。非常确定,他绝对是在练兵。”
“那二公子是打算要告诉王了吗?”
“先生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