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中,隆化帝,孟近竹和王阁老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尽管孟近竹一直躲在幕后,他却是整件事的策划者和核心,并且把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拿捏得恰倒好处,即便是太祖的第一谋臣方自如重出江湖,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只有几个当事人€€€€三位皇子反而被蒙在了鼓里,更不用说其他的朝臣了。
孟近竹是开心的,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骆钰昭被封为靖王,取得夺嫡之路的第一场胜利,意味着今后他可以与两位皇兄平起平坐了。
有了整个王爷的头衔,足以让从前轻视骆钰昭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孟近竹也可以以此为本钱,为骆钰昭网罗一大批朝廷的官员。
尽管他十分憎恶党争,可是骆钰英和骆钰杰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为了对付他们,他也只有以毒攻毒、以牙还牙、以党争来对付当真了,至于夺嫡成功之后,再怎么来化解党争,那是后话。
有人开心,就一定有人烦心。
最失落、最痛苦的人,莫过于皇长子骆钰英了。
三位皇子中,最有希望继承皇位的,非他莫属,可现在,他的那个可恶的三弟的风头竟然隐隐盖过了他,这让他寝食难安,睡觉的时候都常常做恶梦。
当然,这一切都与一个人有关,此人就是孟近竹,所以他恨他,恨不得将他的骨头给敲碎了,然后将骨髓给弄出来下酒。
似乎从认识孟近竹开始,他的眉头就开始了。
回想起三年前,在王阁老家里第一次碰见孟近竹的情景,当时他对他就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敌意,于是他对其进行了果断的打压,结果不但没有成功,还把王阁老这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给彻底推向了骆钰昭一边。
后来在沧州,又因为孟近竹的出现,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当地官场,被掀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的礼贤山庄之会,太极殿的智退番使,再到如今经筵上的斗法,他自认为还是一个聪明人,可是每次都在孟近竹面前败得体无完肤,有时候明明已经把他逼入绝境,可是此人却总是一次次的死里逃生,反败为胜。
难道他就是他的克星?
上天是特意派他来对付他的吗?
骆钰英不敢再想下去了。
宴会散去之后,骆钰英回到自己的宫中,一股怒火正无处发泄,太监吴德却不识好歹的跑到跟前来献媚,“殿下,您可回来了,奴才一整天没见到殿下,心就像被人给掏空了似的……”
骆钰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滚!”
吴德没料到以前屡试不爽的手段,今天失效了不说,竟然还挨了一脚,赶紧爬起身来,灰溜溜的逃了出去。
骆钰英唉声叹气,一头栽倒在床上,一种危机感悄悄袭上心头,这在他身上,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接下来该怎么办?
吏部尚书左青云和礼部尚书陈元也算是足智多谋的老臣了,可是在这个小兔崽子面前,都是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骆钰昭?!
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干脆让他现在就死掉好了。
一个嫡长子,不能继承皇位,这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生不如死!
历朝历代,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每一个夺嫡失败的帝王的嫡长子,他们的归宿都是死路一条!
他骆钰英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羔羊,绝对不是。
骆钰英在床上躺下又起身,起身之后又在躺下,不知折腾了多少回,不知是折腾累了,还是酒劲上来了,终于晕乎乎的倒在了床上。
“殿下,殿下……”吴德的声音又不识时务的在耳边响起。
“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骆钰英怒火直往上冲,腾地一声坐起身来,将腰间的宝剑架在了吴德的脖子上。
吴德顿时给吓傻了,一骨碌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殿下,太……太后……”
“太后怎么了?”骆钰英恢复了理智,将宝剑插入剑鞘。
“太……太后……”吴德还是语无伦次,只得停下来定了定神,这才再次开口道,“太后请殿下去她的寝宫呢。”
“怎么不早说!”骆钰昭又是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吴德不敢躲避,硬生生的挨了一记,半边脸瞬间就红了。
骆钰英嘿嘿干笑两声,“算你还有些忠心。”
对呀,他怎么就糊涂了呢,他身后还有太后和皇后为他撑腰,那个骆钰英,再怎么神气活现的,也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宫女所生的,怎么能跟他相比呢。
杜太后的寝宫在皇宫西侧的咸安宫,离骆钰英所住的宫殿并不是太远。
骆钰英匆匆赶到咸安宫,发现自己皇后、左青云和陈元竟然都在,赶紧给太后和皇后请了安,这才乖乖坐在了一边。
皇后是骆钰英的生母,名叫江月蓉,同时也是太后的侄女。
隆化帝登基后不久,杜太后就做主,将自己堂妹的女儿许配给了他。来了个亲上加亲。
隆化帝那时候名为皇帝,实际上一切朝政大权都操纵在杜太后为首的外戚手上,他心里虽然根本不喜欢江月蓉,却根本不敢违抗母亲的旨意,只好乖乖的娶了江月蓉,并马上将她册封为皇后。
不喜欢归不喜欢,隆化帝还不能让他的皇后看出来,更不能让杜太后知道,于是他假装出一副非常疼爱江月蓉的样子,除了跟她同房,几乎从不亲近宫中其他的女人。
只是他隐隐的发现,只要他对某个宫女稍微多说了几句话,或者有些和颜悦色,第二天,那个宫女从此之后就会在他的视线里消失。
“钰昭,听说今天的经筵之会,你受委屈了?”杜太后对自己的这个孙儿可是寄予了厚望,他们杜氏家族今后能不能再次兴盛起来,完全决定于骆钰英能不能顺利继承皇帝之位。
“禀皇祖母,孙儿处事不能得到父皇的欢心,所以……”骆钰英在皇太后面前一向是可以撒娇的,而且他也习惯了,因此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就泛红了。
“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不就把几位先帝的老臣还有你的母后都叫进宫来了,大家都在为你撑腰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什么。”
“英儿,皇祖母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要出主意、想法子,看看该如何才能整治整治那个通州来的私生子呢,只要把他给收拾了,那个骆钰昭也是独木难支,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皇后江月蓉朝两位朝廷重臣笑了笑,“不知两位大人有何高见?”
左青云和陈元已经亲身领教了孟近竹的厉害,一听皇后问起,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
杜太后一看这情形,将手上的暖袋放到一边,“怎么,一个小小的顽童,竟然让你们进退失据了?”
左青云见杜太后脸现愠色,急忙答道,“这个孟近竹来头可不小,他可是那个归隐多年的方自如的传人呀。”
“还有王阁老在帮着他说话呢。”陈元补上一句。
“哼,一个方自如,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了?就算太祖皇帝又活过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本宫也有法子让你们平安无事!”杜太后见两人被先前的挫折弄得毫无斗志,只好说些大话来给他们打气。
几人密谋了半天,也拿不出个好办法来。
杜太后只好吩咐左青云,叫他随时注意孟近竹和骆钰昭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刻向她禀报。
骆钰英经过杜太后和皇后的一番安抚,又重新燃起的斗志,伺机准备向骆钰昭和孟近竹发难。
第104章 无法承诺
王阁老刚出皇宫,准备上轿子的时候,忽然有人一阵风似的从身后走过,定睛一看,经过是孟近竹。
王阁老一直纳闷,怎么一出宫门就不见了他,原来他是落在了自己后面,赶紧叫道,“近竹。”
孟近竹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叫声,继续向前疾走。
“这孩子……”王阁老话音刚落,旁边又闪过一个人影,“殿下……”
刚说了两个字,骆钰昭已经朝孟近竹追了上去。
王阁老摇摇头,“这些年轻人,真让人搞不懂。”
“近竹,等等我。”骆钰昭一边追一边喊。
孟近竹见他追来,突然发力向前飞奔。
骆钰昭见状,运起了轻功,足尖在地上一点,如一只怪鸟腾身而起,转瞬间到了他的身侧。
孟近竹猛地一顿,在原地停了下来,看着冲出一大截的骆钰昭,奚落道,“殿下,几天后你可是要被封王了,还这么随随便便的,也不怕老百姓见了笑话。”
骆钰昭好不容易定住,转过身来,笑着说,“既然知道我马上就要当王爷了,还敢违抗我的命令,该当何罪?”
孟近竹上前两步,“无赖,让开!”
“你都知道我是无赖了,我干嘛还要让你。”骆钰昭为自己的急智哈哈大笑。
孟近竹学着他的模样,“你都知道我在骂你了,你还好意思挡着我。”
骆钰昭见他快跑之下,小脸蛋红扑扑的,越看越爱,不忍心再逗他,于是一本正经的说,“近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话说得太好了,简直可以载入史册了。要是朝堂上那些官员们,都有你这样的境界,大烈造就结束了中原各国之间的战乱,一统天下了。”
“懒得理你,就知道你要说这些拍马屁的话。”孟近竹头一扬,“赶紧准备准备几天后的冠礼吧,我的靖王爷。”嘴里称着王爷,却根本没有半分要尊重他的样子。
“跟我走。”骆钰昭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孟近竹的手腕。
孟近竹发现,每次骆钰昭要来抓他的手腕是,肩头都会明显的先动一动,并且每次也都知道他的路线,可每次还是被他抓个正着,只得不甘心的服输,“跟你走也行,但你得教会我一件事。”
“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骆钰昭不明其意,认真的回答。
“教我如何逃出你的老虎钳。”说着指了指他的手。
骆钰昭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就算教会了你,你也还是逃不了,因为你没有我快。”
孟近竹默默点头,在武学中,一个快字,往往胜过了许许多多繁杂的武功,就像刚才一样,明明把骆钰昭出手的时间和方位都算准了,可最后还是被他后发先至,抢了先机。
两人一高一矮,就这么并肩向前走着,一路走到城外,不知不觉到了郊外的原野上。
巨大的天幕之下,满眼枯黄,一派萧瑟。
远处的空中,有几只老鹰在盘旋着,似乎在寻找着猎物。
孟近竹好希望时光能够停下来,就这么安静的走下去,走下去……
这时,骆钰昭忽然站住了,认真的看着孟近竹,“听着,近竹,以后你都不可以再像今天这样。”
孟近竹仰头看着他,只见那双眼睛熠熠生辉,充满了关怀,在那个晶莹的瞳仁里,他看到了自己的笑脸。
骆钰昭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忽上忽下,孟近竹的人影一会被盖在了眼皮底下,一会又露出头来,仿佛在和他自己捉迷藏。
“怎么了,钰昭。”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孟近竹总是感到一阵心悸,一种莫名的情愫充溢在他的身体了,让他忍不住就要扑到他的怀里。
“近竹,我的心丢了。”骆钰昭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胸口。
“睁眼说瞎话。”孟近竹微微抿嘴一笑,想要挣脱他的手。
他当然明白他的弦外之音,不过当时在文华殿与隆化帝针锋相对的时候,他不能事先告诉他,因为他会为他担心,会让他的计划功败垂成。
骆钰昭却不松手,在自己的胸膛上拍了两下,“你听,都没有声音了。”
“说谎也不会。”孟近竹嗔了他一眼,嘴里骂着,心里却甜丝丝的。
“近竹,今天在文华殿上,你可知道,我……我都被你给吓死了,父皇翻起脸来,那可是六亲不认的呀。”
孟近竹知道现在是该公布答案的时候了,眨了眨眼睛,“钰昭,其实当时虽然有危险,但是我算准了骆钰英一定会趁机落井下石,而皇上一定不会让他得逞,因为他需要扶持你,来平衡骆钰英后面的支持者€€€€太后和皇后的势力。”
“近竹,我承认你能够算无遗策。但是,但是你听好了,就算你有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个理由,我都不要你去冒任何风险,你懂吗?”骆钰昭动情的握住他的手,“如果前面有千万只暗箭,那么由我来为你抵挡,如果脚下有千万个陷阱,那么让我跳……”
孟近竹的防线彻底的瓦解了,一头扑在他的怀中,“不,钰昭,我不要你跳下去。不论前面是什么,我们都会共同去面对,并且我们一定会取胜的。”
骆钰昭抚摸了一下他的头,轻轻的说,“那你答应我了?再也不会去犯傻了?”
未来的夺嫡之路,不知还有多少血雨腥风,他怎么敢于去承诺他,这简单的两个字,是或不是,真要说出口,是多么的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