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近竹知道多劝无益,摇摇头走了。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喊声,“祖爷爷,祖爷爷,您怎么给人抬出来了。”
“程儿,你的题答得怎么样呀。”老头见自己的曾孙从号房里出来,急切的问道。
“祖爷爷,孙儿自觉还不错,应该可以在中等以上。”
孟近竹回头望去,老头的旁边多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老头刚才在号房里早已累得心神俱疲,此时却顾不得自己,连声查问曾孙子的情况。
原来是祖孙同科应考呀,名利累人,竟然连命都不顾了,孟近竹不由叹了一声。
那个年轻人见了他,忽然走上前来,“孟公子留步,在下邢程,楚州人氏,早就听闻了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让人肃然生敬。”
“邢公子客气了。”孟近竹不想跟这种人有什么瓜葛,微笑着点点头。
“公子的诗集和联集在下都拜读过,实在是妙极了。”邢程见他要走,忙不迭的拍马屁。
“都是些游戏之作,邢公子见笑了。在下还有些急事,就先走一步了。”孟近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
“公子慢走。”邢程望着孟近竹的背影,满脸的艳羡之情。
第134章 科场风云(2)
孟近竹刚回到蘅芜苑,云锦就找上门来了,“三少爷,这次您要是高中了状元,可就为关内伯府光耀门楣了。”
“云锦姐姐,我又不姓慕容,哪来的光耀门楣。”孟近竹认真的纠正道。
“对对对,凭少爷的本事,自然是姓什么都不打紧的。”云锦最擅于见风使舵,马上跟着孟近竹的意思转了口风。
孟近竹看了她一眼,“姐姐恐怕不是为了夸我才来蘅芜苑的吧?”
云锦立刻跪了下来,垂泪道,“求三少爷救救女婢。”
“你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在慕容府上,谁敢欺负你呀。”孟近竹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老夫人吩咐奴婢,今天无论如何要将三少爷请到兰雪堂去。可是女婢一想,三少爷这几天正忙着科考的事情,只怕是抽不出空来呢,可是女婢如果不过来请您,又是对老夫人的不忠,请三少爷看在女婢可怜的份上,就到兰雪堂去打个招呼吧。”云锦一边说一边扣头。
“你先起来吧。”孟近竹一时猜不透秦氏到底是何用意。
今天老太太派云锦过来,不知是因为身上风湿病又犯了,还是看到我越来越得皇上的赏识,不得已放下身段来跟我讲和?
自从上次为了年夜饭的事情跟秦氏翻脸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跨进过兰雪堂的大门,难以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时掌握春在堂的动向了,这倒是一个从秦氏那里套得口风的机会。
“三少爷要是不答应,女婢就不敢起来。”云锦还在一个劲的磕头。
“好吧,我带上药箱,这就上兰雪堂去,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孟近竹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谢谢三少爷,谢谢三少爷,女婢就知道您是全天下心地最好的人。”云锦破涕为笑,忙不迭的道谢。
“竹儿,你还记得祖母身上这病呀。”秦氏一见到孟近竹,立刻满面春风的含着笑说。
“孙儿从来都不敢忘记祖母身上有风湿病,只是这些天来琐事繁多,因此才耽搁了给祖母治病,还请祖母原谅孙儿的不孝。”孟近竹跪在了地上。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不入慕容家的族谱,她终究是自己的祖母不假,多叫她几声也没什么损失。
“听说你前些日子被山戎的贼人给劫持了去,祖母心里可一直在为你担心呀。”秦氏赶紧将他扶起来,“让我仔细瞧瞧,这一路上没少受折磨吧?”
云锦在一旁插话,“听说三少爷失踪了,老夫人每天都在为三少爷焚香祷告呢。”
“回祖母,幸亏皇上派靖王亲率大军一路追击贼人,孙儿才得以平安归来。”孟近竹斜眼瞅了云锦一眼,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云锦被他那冷冰冰的眼神吓了一跳,退后两步,不敢再吭声了。
“这就叫吉人天相,谁也不能伤害到我这宝贝孙子。”秦氏牵着他的手,一块坐在了长椅上,“你爹爹昨天托人送信回来,还问起你的平安呢。”
他眼睁睁的看着我被独孤云掳去时,怎么没有想到我的安危呀,现在我安然无恙返回了帝都,他反倒担心起我来了,猫哭耗子假慈悲也用不着装的这么假吧。
慕容大运和慕容近山还真是一对好父子,一个见到我落入敌手不肯出手相救,一个在我被劫持后落井下石,故意将消息告知母亲,真是够歹毒呀。
孟近竹想起这些,更是一阵心寒,估计是慕容大运怕我在皇上面前告他的渎职,所以秦氏才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见我吧。
“托父亲的福,那日我被贼人劫持到了胜境关,可是他亲自下令开关将贼人放走的。”孟近竹嘴角含着冷笑。
“咱慕容家三代人都受到朝廷的恩宠,你父亲重担在身,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呀,还望竹儿不要往心里去。”秦氏脸色有些尴尬。
“孙儿哪里敢呀,当时要是真的死在了那云霄峰上,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摊上这样的父亲,孟近竹也只能当自己命不好了。
“回来了就好,以后在这慕容府上,谁要是再敢欺负你,我第一个就饶不过他。”秦氏笑着给自己找台阶。
“祖母对孙儿的恩情,竹儿随时随地都放在心里,从来不敢忘记。”孟近竹想从她嘴里了解春在堂的消息,因此也不想让她太难堪,说着打开药箱,“以后竹儿还是每天来给您诊治吧,这风湿病可是顽固的很,一时半会很难断根的。”
“叫你这么一说,我这膝盖马上就酸痛了起来。”秦氏乐呵呵的坐到了孟近竹对面,“这几天你忙着科考,千万别耽搁了,等你忙完了再给我看病也不迟,反正都是老毛病了。”
“对了,大哥也去参加科考了,他好像还没回来吧?”孟近竹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引向慕容近山。
“竹儿可是天下闻名的神童,山儿虽然也很聪明,在这方面可不如你。”秦氏顺口答道,“有空你可要教教你的这位大哥。”
“竹儿哪里敢当,应该是竹儿向大哥学习才是。”孟近竹的回答有些言不由衷。
“你和你大哥都是慕容家的希望。你跟靖王走得近,山儿跟了誉王,将来不管他们谁当了皇上,咱慕容家都立于不败之地了。”秦氏微笑着点点头。
“祖母谬赞了,竹儿不过是碰巧结识了靖王,跟靖王也说不上什么交情,只怕将来要让您失望了。”脚踩两只船,多方下注,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
“不过你们兄弟之间一定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才行呀。”秦氏看了看孟近竹手里的银针,不无担忧的道。
秦氏对慕容近山的城府不是不清楚,只怕他倚仗着嫡长子的身份,会打压孟近竹,做出对慕容家族长远利益不利的事情来。
一致对外?只要他少往我身上踩几脚就阿弥陀佛了。
要不是上辈子在雅竹苑里被慕容近山活活压死,孟近竹还真无法看穿他脸上的画皮。
秦氏见他不吭声,接着说,“等春试结束之后,你们两一起到兰雪堂来,如果彼此之间以前有什么心结,到时候就都放下了,俗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竹儿你觉得呢?”
“竹儿一切听从祖母的安排。”孟近竹顺着眼。
秦氏见他今天如此乖巧,更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山儿要是也像你这么识大局就好了。”
正说着,慕容近山便走了进来,“山儿给祖母请安。哟,三弟也在呀,听主考官说,今天是你交的头卷,看来是成竹在胸了。”
孟近竹头也不抬,“成竹在胸不敢当,顺利的参加后面的殿试应该不难。”
“连皇上都对三弟另眼相看,后面还有靖王殿下为你撑腰,想必三弟这次是冲着状元的头衔去的吧?”慕容近山话中带刺,暗讽孟近竹没有真本事,仅仅是靠着皇族的势力上位。
“小弟哪里敢跟大哥比呀,有誉王殿下这块金字招牌,那些个主考官,哪一个不得瞧他的眼色,大哥只要把靖王侍候好了,根本不需要到考场去走过场,那号房里的滋味可实在是不好受呀。”孟近竹毫不示弱,将他给顶了回去。
慕容近山一时气馁,找不出话来反驳他,只得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秦氏张开眼睛,看了看他们,语重心长的说,“刚才我还交代近竹,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将力气往一处使,将来我这把老骨头埋进了土里,想到你们能够出人头地,为慕容家争光,在地下也为你们高兴。可你们一上来就为了些无谓的东西争个面红耳赤,到底是什么道理。”
两人见秦氏发怒,也都闭了嘴,双双跪下认错。
“山儿你是做大哥的,凡事更应该让着竹儿,这些年他在通州吃了不少苦,你父亲也没能好好照顾他们母子。俗话说长兄如父,你更要记得善待竹儿。”
慕容近山不敢反驳,只好连声称是,心里却更加恨透了孟近竹,这个小杂种不知在老祖宗面前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叫我挨这么一顿训斥,此仇不报,枉为男儿!
孟近竹见他阴着脸,知道他又在打着歪主意了,不禁冷笑,你以为我还是上一世那个懵懂无知的三弟吗?想要害我,只怕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第135章 科场风云(3)
每当慕容近山接触到孟近竹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他自以为可以别人的眼神看透很多人,看穿他们眼里深藏着的欲望和念头,包括他的祖母和父亲,还有誉王骆钰英。
可他面对这双澄亮的眼睛时,却从来猜不透孟近竹的心思。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瞬间都消失了,化作一种无力感,这种感觉让他恐慌,让他惶然。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隐约的察觉到,他这个三弟不但要在关内伯府的财产上分一杯羹,更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他上位的绊脚石。
于是他诚惶诚恐的磕了几个头,“祖母的话,山儿都牢记在心了,以后一定会照顾好三弟的。”
狡猾的狐狸将尾巴藏得再紧,也瞒不过猎人的眼睛。孟近竹对他的表演嗤之以鼻,“只怕近竹愚笨,将来拖累了大哥。”
“这就好,来来来。”秦氏拉过慕容近山的手,又将孟近竹的手也拉过来,“你们都是这慕容府上的顶梁柱,少了哪一根都不行,这房子会塌的。”
孟近竹不想再多说话,低头默默的为秦氏做着推拿。
慕容近山讪讪的在旁边站了一会,自觉无趣,便扯起了科场里的事情,“祖母,今天山儿见到一个叫邢亮的老头,年纪比您还大呢,竟然也来参加科考。”
“哦?”秦氏抬起了眼睛,“难为他了。”
“更有趣的是,他竟然跟自己曾孙一同参加科考呢,爷孙俩同场竞技,也算是千古奇观了。”
“这个不奇怪,前朝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呢。”秦氏抬了抬有些发酸的腿。
“那个老头怎么样了?”孟近竹关心的是邢亮的身体。
“死了,被人抬到客栈不久就断气了。”慕容近山轻描淡写的道。
“那邢程呢?看来明天的科考他是难以参加的了。”孟近竹虽然跟爷孙俩没什么交往,多少也为邢程感觉有些可惜。
“这次三弟你可就猜错了。”慕容近山笑道,“这件事被誉王殿下知道了,立刻亲自赶到客栈,不但掏出银子将老头收殓了,见邢程住的客栈太寒酸,还将他接到誉王府去了。誉王还真不愧为大烈的贤王呀。”
孟近竹心想,骆钰英此举不过是摆个姿态给天下人看,以此来笼络人心罢了,他要是贤王,这世上都没有一个坏人了。
“那老人家的灵柩放在何处?”
“都由誉王妥善安置了,只等科考一结束,邢程就可以扶了他祖爷爷的灵柩回楚州去了。”慕容近山一挺起骆钰英,两眼就直放光,仿佛看见他已经登上了皇位,自己成了他的皇后一样。
“只怕这样一来,他也没太多的心思考试了。”
“三弟你又错了,誉王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当即就请了翰林院的先生来辅导他呢。”
孟近竹一惊,以骆钰英的性格,在邢程身上下如此血本,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沽名钓誉那么简单,不过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一时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假意赞道,“誉王殿下如此体恤士子,实在是我大烈之福呀。”
不等慕容近山答话,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大笑,“想不到还有人在背后如此夸本宫的,今天此行实在是收获不小呀。”
不用说,是骆钰英到了。
慕容近山一见到他,立刻迎了上去,低躬身施礼道,“殿下。”
骆钰英好像没有瞧见他,一双眼睛盯在不远处的孟近竹身上,径直从慕容近山的身旁走了过去。
慕容近山眼见自己的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心里不甘,又追了上来,“殿下请上座。”
骆钰英一挥衣袖,“本宫过来陪老夫人和近竹说说话,你要是没事,就会春在堂去吧。”
这些话就像一条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骆钰英脸上,疼得他整个身子都痉挛了起来,呆了呆,才答道,“在下……在下就在旁边候着。”
骆钰英不再理他,迈步到了秦氏跟前,“老夫人身体安康。”
“哎哟,有誉王殿下亲自来看老身,老身就是有什么病,立刻也会好起来的。”秦氏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参拜骆钰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