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路军最先与叛军接触,慕容大运接到前方大营的战报,立刻亲率轻骑抄了左路军的后路。
左路军的两万人马,在叛军的伏兵与慕容大运援军的合围之下,一触即溃,前方的败兵纷纷溃退,将后队人马也给堵住,一时兵败如山倒,互相踩踏,死伤了大半。
慕容大运故意放开一道口子,让败兵溃逃,顿时漫山遍野都是哭喊逃命的声音。
等骆钰杰率领的中路军与右路军汇合在一起,左路军的败兵已经到了眼前。
骆钰杰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贪功了,当即下令安营扎寨,可是溃兵源源不断的涌来,将队形都给冲散了,根本无法稳住阵脚。
骆钰杰大怒,挥剑斩了几个逃兵,大叫道,“谁敢再后退半步,这就是下场。”
将士们这才不敢随意逃窜,战战兢兢开始修筑防御工事。
这时,四面的山峰上忽然插满了红旗,战鼓阵阵,接着传来喊声,“你们已经包围了,投降者免死,否则曹力就是你们的下场。”
喊声在山间回荡,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中路军与右路军的将士先是经历了曹力的先锋军惨败,紧接着又目睹了左路军的溃败,此时四下里喊杀声震天,不知有多少叛军。
前方又有败兵逃回,纷纷诉说叛军势大,起码有二十万人马,顿时军心摇动,有些士兵不顾将令,开始逃跑。
一人开始逃,便有更多的人跟着逃,骆钰杰挥剑乱刺,无奈人人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凭骆钰杰和几个亲兵的力量,根本无法挡住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反而被人潮挤得人仰马翻,不住往后退去。
这时,山峰上又有箭雨射来,虽然射程太远,到了跟前都没有什么力道,大都坠落在树林中,偶尔有射在身上的,也根本伤不到人,但对军心的打击却是巨大的。
那些手提鬼头刀压阵的亲兵终于被冲开一道口子,军士们纷纷向南逃去。
林间忽然又传来一阵呐喊声,火光闪动之处,滚落一大堆人头,很多将士认出了那些首级是自己熟悉的战友,这下一个个更是吓得心神俱裂,前队发疯的往后逃,将后队的队形全部冲乱。
骆钰杰见势不妙,也加入到了逃命的队伍中来,将士们一见主帅都开始逃命,更是个个争先恐后的逃命,这一下,五六万人马堵在狭窄的山道上,不等慕容大运上前追击,便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慕容大运站在高处,看见骆钰杰的大军已乱,手中令旗一展,大军开始发动追击,山谷中哭爹喊娘的声音传遍几十里。
骆钰杰由几十名亲兵护卫着,一路逃出五十多里路,听不到身后的喊杀声,这才停下,点算人马,身边只有不到五百人了。
等在原地不断的收拢败兵,最后跟随而来的也不过只有五千多名,骆钰杰大声哀叹道,“悔不该当初不听曹力的话,以至于落得今日之败。”
说着假惺惺的挥剑往脖子上抹去,左右的亲兵急忙将他的宝剑抢下。
骆钰杰哭道,“从帝都出发,带了七万人马,如今只剩下五千人,让我如何去见父皇!”
众将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整顿军马,吸取前面的教训,总还可以抵挡一阵的,如果就这样逃回帝都,只怕皇上追究下来,军法从事,比现在的下场还要惨。”
骆钰杰早已心寒胆战,哪有心思再战,“靠这些残兵败将,如何能与慕容大运对敌。大家还是各自逃命去吧。”
将士们见主帅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也都各自逃命去了。
第200章 封疆危日见才难
两天前骆钰杰还遣使报捷,眨眼间败报就传到了帝都,隆化帝一听讨逆大军全军覆没,跌足叹道,“众臣误我,孺子误国!”急令李德群传召众臣到文渊阁议事。
群臣接到谕旨,不敢怠慢,纷纷赶到文渊阁。
李德群将前方战报当众念了一遍。
平日里,众臣拉帮结派搞党争的时候,一个个都伶牙俐齿,想不到骆钰杰和曹力两人领军七万,竟然被慕容大运以不到一半的兵力杀得全军覆灭,此时都瞠目结舌,拿不出什么主意来。
丞相吴文瀚心里直打鼓,外孙骆钰杰遭此大败,他身为举荐人,怎么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只有谨言慎行,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兵部尚书祝凯更是惶恐不安,作为主管军政的大臣,前方战事失利,隆化帝追究起来,他也难辞其咎,何况当时他跟随孟近竹,也力主由骆钰杰担任主帅,因此也不敢再做声了。
还是靖王骆钰昭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愿意率军迎战叛军。”
隆化帝一副愁容,想起当日骆钰昭极力反对骆钰杰挂帅的情景,不由叹了口气,“朕当初要是听了钰昭的,情势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地步。”
随后他目光一扫,“丞相大人、祝凯还有孟近竹,你们三人极力举荐骆钰杰,以致造成今日之败,你们可知罪!”
祝凯一听皇帝点到他的大名,心中便慌了,扑通一声跪下,颤声答道,“微臣糊涂,请皇上责罚。”
吴文瀚心里虽然不服,可见祝凯先已跪下,也只得一语不发的低头跪在了旁边。
只有孟近竹依然站在下首,好像没有听到隆化帝的责难。
身旁的王阁老不禁为他捏了把汗,悄悄用手拐了拐他,提醒他赶紧跪下认错。
孟近竹却好像没有察觉,继续浑若无事的站在那里。
他只是在想,当初要不是隆化帝暗藏制衡骆钰昭的私心,又怎么会有骆钰杰挂帅出征这档子事,他举荐骆钰杰,也不过是依着圣意顺水推舟,如今兵败,隆化帝不检讨自己的用人不当,反而把责任都推给大臣,难怪朝廷上下都没有几个敢于担当的人。
骆钰杰出征之后,孟近竹便每日呆在军营里,时刻不停的操演着军队,单等着骆钰杰兵败之后,一旦时机成熟,能够追随骆钰昭亲自上战场,与慕容大运一决雌雄。
他虽料定骆钰杰决不是慕容大运的对手,也有成心看骆钰杰出丑的心思,但事先也没想到骆钰杰会如此不堪大用,几天时间就把七万大军全都给断送了,七万无辜的将士死伤大半,这实在不是他的初衷。
隆化帝见状,重重咳了几声,脸色阴沉,“孟近竹,丞相和尚书大人都认错了,难道你认为今天的败绩跟你丝毫没有关系吗?”
孟近竹这才启奏道,“皇上如果要追究微臣保举济王的失误,岂不是在天下人面前表明皇上用人失察吗?”
“混账,给我将这个乱颤贼子拿下!”隆化帝怒喝道。
大散关一败涂地,帝都前方再无屏障,时刻面临着慕容大运兵锋的威胁,要不是当着群臣的面,顾忌着帝王的威严,隆化帝早就坐不住了,如今孟近竹敢当面忤逆,正好拿他问罪,以敲山震虎,防止其他大臣群起仿效,挑战自己的权威。
骆钰昭急忙劝谏道,“父皇,如今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不易临阵问罪大臣。鹰扬将军治军有方,此前儿臣剿灭方天赐布下的逆党,计策大都出自于他,父皇与其追求他识人不明,不如让他随儿臣出征,共同剿灭叛贼。”
吴文瀚眼见骆钰杰已经身败名裂,如果骆钰昭旗开得胜,靖王一党从此必将在朝廷做大,那么他的丞相宝座是再也保不住了,当即反对,“如今济王已败,要是再草率用兵,万一靖王又失手了,朝廷该怎么办呢?”
隆化帝不能不担心吴文瀚所言的这种后果,狐疑之下,举目望着他,“丞相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如果朝廷示弱,慕容大运更加气焰嚣张,说不定会一鼓作气挥兵南下,到时候帝都就成了一枚危卵,又该如何是好?”
吴文瀚心想现在的头等大事是阻止骆钰昭建功,其它的对保住他的丞相之位毫无助益,立刻奏道,“臣有一计可以退兵,只是老臣担心一说出来,诸位同僚都要将乱箭射到老臣身上了,老臣可以不顾惜自身的清誉,但不能不为皇上的威严考虑。”
隆化帝听他有退兵之计,顿时喜出望外,连声说,“丞相有什么妙计,就赶紧说出来吧,在场的众位卿家如敢非议,就是与朕过不去!”
吴文瀚有了隆化帝的护身符,这才回答道,“陛下可以遣使到大散关犒劳叛军,说明双方的误会,只要慕容大运答应退兵,陛下可以立刻赦免他的谋反之罪,多送些金银财宝给他,与他达成和议,免得生灵涂炭,岂不是美事一桩。”
议和的事,隆化帝不是没有想过,可他堂堂的一国之君,低声下气的与一个叛将去求和,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便被他自己在心里给一口否定了,此时吴文瀚提出来,他便闭口不言,目光在群臣脸上扫过,决定看看他们的反应再做定夺。
果然,吴文瀚的话音刚落,刘康卓就站了出来,“陛下,慕容大运一向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一旦向他示弱,他必将更加有恃无恐,即便钱粮到手,他又岂肯退将攻占的州县还给朝廷。如果他不还,朝廷可有办法向他索要?索要不成,朝廷可有继续开战的本钱?若按照吴丞相的计策行事,只怕今后朝廷再无宁日。”
“丞相所言,也是为了大烈的江山社稷。”隆化帝嘴角抽动了几下,尴尬的笑了笑,“刘爱卿说了半天,可有什么退兵的妙计?”
刘康卓支吾了一阵,“老臣身为言官,监察百官是老臣擅长的事情,说到用兵退敌,老臣实在是有心无力了,还请陛下恕罪。”
吴文瀚讥笑道,“高谈阔论有谁不会,既然刘大人没有本事退敌,又何必一口否定别人。”
骆钰昭对吴文瀚议和的提议十分反感,此时见他又要开口,忙说,“军情紧急,请父皇准许儿臣出征,将叛军挡在大散关一带,再议下去只怕叛军的前锋就要打到帝都来了。”
“叛军攻占了大散关,又打败了济王的讨逆军,如今势头正盛,不可与其正面争锋,老臣建议皇上立刻起驾前往南方的通州,以避其锋芒,等前方的军情稳定之后再回京也不迟。”
众人抬头望去,说话的正是吏部尚书陈元。他这番话美其名曰避其锋芒,实际上是主张让皇上带领百官逃跑,当然立刻遭到骆钰昭的反对,“太祖立国之初,就曾立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规矩,所以才定都大烈北部,如今陈大人却鼓动陛下放弃帝都,究竟居心何在!”
陈元顿时噎住,“……呃,老臣所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又不是真的要放弃帝都。”
“权宜之计决不可行!此时最重要的是凝聚人心,如果主动放弃帝都,天下人心尽乱,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骆钰照义正词严的驳斥道,接着上前一步,向隆化帝行了个礼,“儿臣奏请父皇御驾亲征,以安天下人之心!”
“叛军势大,此事断然不可。”隆化帝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御驾亲征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他亲政以来,玩弄权术倒是十分在行,要他冒着枪林弹雨冲到前线与敌军决战,他早就没有这样的雄心了。
骆钰昭无法说服隆化帝,心头急得冒火,只好向孟近竹投来求助的目光。
孟近竹眼见大家议来议去,始终不得要领,这时又得到骆钰昭的暗示,两人早已心意相通,都是力主与慕容大运决战,于是向前跨出几步,拱手奏道,“皇上,表面上看起来慕容大运军力势不可挡,实际上外强中干,只要皇上肯照微臣的计策行事,微臣敢断言,不出半年,一定能将叛军彻底攻破!”
骆钰昭闻言,一时喜上眉梢,不等隆化帝说话,催促道,“近竹有什么好主意,就别卖关子了,赶快献给陛下吧。”
第201章 封疆危日见才难(2)
孟近竹得不到隆化帝的首肯,没有接骆钰昭的话。
隆化帝大手按住龙椅两边的扶手,跟刚才的嘴脸完全不同,“孟爱卿,尽管畅所欲言,朕又不是昏君,决不会令你因言获罪的。”
孟近竹卖足了关子,这才开口道,“慕容大运与官兵较量的过程中,之所以能够攻占尽上风,主要是因为朝廷的军队疏于训练已久,加上军中贪渎之风盛行,士兵的粮饷常遭各级将领克扣,官兵之间离心离德,上了战场,战斗力自然要大打折扣。而慕容大运的谋反早已酝酿多年,此次借着裴毅伏诛,关内伯府被抄家的时机举兵造反,一个是有备而来,一个是措手不及,主帅骆钰杰又轻敌冒进,一旦交锋,输多胜少是意料中的事。”
隆化帝现在最忌讳的就是大臣们揪住骆钰杰不放,忙打断孟近竹,“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退敌的好办法。”
“以微臣愚见,慕容大运三必败,朝廷有三必胜。”孟近竹扳起手指头说道。
朝臣顿时眼前一亮,孟近竹常常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大家早已习以为常,听他这么一说,并不觉得他在夸海口,全都屏住呼吸,静听他的下文。
只有丞相吴文瀚言不由衷的威胁道,“你的父兄造反,你要再拿不出像样的计策来,本人第一个既要参你一本!”
孟近竹朝他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叛军大多数是受了慕容大运蒙蔽和蛊惑,才跟着他对抗朝廷,请皇上立刻颁布大赦令,凡是放下武器投诚者,一概既往不咎,此乃慕容大运必败的第一天条。”
“叛军接连获胜,任你巧舌如簧,只怕也难以说动他们。”吴文瀚继续唱反调。
“吴丞相所言不无道理,只要官兵取得一两场胜利,那时候大赦令足以当十万雄兵了。”
隆化帝明白孟近竹此举旨在分离叛军上下的军心,当即点头应允,“这个朕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其二,慕容大运虽然暂获胜,但他没有抓住有利时机迅速向帝都进军,错失了速战速决的战机,让朝廷得以调集各路勤王大军,到时候他的兵力捉襟见肘,粮草供应也会出大问题,一旦进军不利,必生内乱。而鬼方国的联军完全是为利索驱使,到头来捞不到好处,必然会引军北互还。朝廷再适当的加以利用,定能一举扭转战局。”
“其三,两军进入相持阶段之后,已经到了盛夏时节,鬼方联军与叛军常年驻扎于苦寒之地,耐不住酷暑,他们军中又缺乏军医和药材,我军可派人到敌军营地传播瘟疫,一旦敌人军中瘟疫盛行,军心必乱,介时我军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骆钰昭鼓掌道,“鹰扬将军果然是用兵的奇才。”
吴文瀚冷哼了一声,“说了半天,没有一条是能够在眼下克敌制胜的东西,对于帝都的燃眉之急又有何用!”
“克敌的办法当然有。刚才靖王殿下也说了,陛下御驾亲征就是上上之策。陛下坐镇帝都,也足以稳定人心,目前要做的是立刻调集人马,趁慕容大运犹疑之际,将他的前锋截住,以挫其锐气。”
骆钰昭一听这话,又沉不住气了,“请父皇下令,儿臣不击退叛军,誓不后退半步!”
隆化帝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帝都目前的兵力,还剩下五万余人,先前的七万人马都不是慕容大运的对手,如今他的兵力恐怕又增加了不少,此消彼长,如何能与他较量。”
他生怕将军力都调往北方之后,帝都成了一座空城,一旦慕容大运派人奇袭帝都,后果不堪设想。
孟近竹看出了他的担忧,“请陛下拨两万军士给靖王殿下,臣率领西柳大营的一万余将士,合兵一处,就足以与叛军一较高下了。”
吴文瀚哈哈大笑,“济王虽然不很熟悉军务,但冠军侯曹力可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连他也战死沙场,你孟近竹乳臭未干,何德何能,竟敢夸口……”
就在这时,驿站的快马又将军情送到了文华殿,吴文瀚这才住了口。
隆化帝展开里面的奏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慕容大运率领十万叛军,朝帝都方向杀来了。”
吴文瀚一心主和,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在朝廷中的势力,一旦主战派得势,文官大都要靠边站了,他如何能沉得住气,此时又跳了出来,“三万对十万,无异于螳臂当车,你孟近竹怎么可以为了一己功名,如此不拿将士们的性命当一回事。”
“丞相真要是忧国忧民,这番话早该对济王说才对。”孟近竹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的谎言。
吴文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呼呼的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隆化帝也觉得孟近竹将话说满了,迟疑道,“双方兵力如此悬殊,孟爱卿如何对敌?”
“慕容大运号称有十万大军,里面的水分不少,而且新增的兵力中,多数是强征来的老百姓,还有一些是新近投降的官兵,这些人大都心在曹营心在汉,并没有多少战力。我军兵力虽少,但西柳大营和禁军都是帝都的精锐,两军相见勇者胜,只要擅于调度,我军可以在局部战场上兵力处于优势,战胜叛军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隆化帝沉吟了一阵,忽然提高了声调,“靖王听令。”
骆钰昭知道父皇已经下定决心,当即躬身行礼,“儿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