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对呀,公子的易容术神乎其技,叫谁扮作慕容大运都成,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让我辰玉出马好了。”辰玉一心护主,自告奋勇要替代孟近竹。
辰玉的话刚说完,雷珞就表示反对,“你从没上过战场,只怕一上阵就要露出马脚了,还是我来吧。”
辰玉不服气的撇了撇嘴,“你门缝里看人。”
“雷将军别急着争,还有更艰巨的任务留给你。”
王彦军已经孟近竹的亲兵校尉,此时一直站在大帐之外巡逻,听到里面争论不休,再也忍不住了,撸起袖子冲了进来,单膝跪倒,“起兵各位将军,这件事交给末将来做最合适。”
孟近竹明白他们都在担心他的安危,扶起王彦军,转身看着骆钰昭,“大散关赚取敌人的事,关系到此次行动的成败,绝不容有半分闪失,由我扮成慕容大运,是再合适不过了,你们大家都别争了。”
骆钰昭恍若未闻,坚定的摇摇头,“我是主帅,我坚决不同意由你去做这件事!”
“殿下,奇袭敌军后方,成败在此一举,即便九死一生,近竹也绝不会退缩半步,我的命是命,其他将士的命也是命,原无什么贵贱之分,殿下怎能厚此薄彼。何况全军之中,武功能与我一较高下的人屈指可数,就算进入关内被敌军识破,以我的武功,自保也是绰绰有余,你们哪来这么多担心。”
孟近竹说完,双手一抱拳,跪在骆钰昭面前。
骆钰昭想不到他竟然当着属下违抗自己的命令,铁青着脸避开他的大礼,“本帅所担忧的,全是为公,鹰扬将军想得太多了。”
孟近竹抗声道,“大帅是为公没错,难道末将就是为私利?”
骆钰昭气得脸色煞白,拔出佩剑,一剑斩在案角上,木案立刻被削去了一角,厉声喝道,“谁敢抗命,便如此案!”
孟近竹抬起头,“大帅,请别再为此贻误战机了。大帅可曾想到,山下的将士们正在流血呀,如果咱们不能破敌,接下来只怕帝都都会保不住了,到时候悔之晚矣!”
骆钰昭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孟近竹带着小股军士进入大散关,一旦被人识破,到时候敌军关闭城门,来个瓮中捉鳖,实在是太过凶险,想起来都让他心惊肉跳,当下紧闭着双唇,就是不肯松口。
孟近竹见状,朝王彦军使了个眼色。
王彦军会意,虽然不乐意为他求情,但更不肯违拗他的意思,当即跪倒,“靖王殿下,末将会始终跟在将军身旁护卫着他,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将军。”
辰玉一看孟近竹心意已决,也跟着跪了下来,“辰玉也会追随在公子左右,谁要想靠近公子,必先从辰玉的尸体上踏过去。”
骆钰昭见孟近竹身边的两个死士都誓死追随他,心下稍宽,点头道,“都起来吧,本帅答应你们就是。”
孟近竹松了口气,随即对雷珞道,“这边的大营就托付给将军了,为了确保长途奔袭的成功,只能给你留下一千人马,务必将敌军拖住!”
雷珞大声道,“请将军放心,人在大营在。”
孟近竹拍了拍他的肩头,双眼饱含泪水,“去吧,将盔甲全都挂好!”
雷珞深知自己走出大帐之后,就是一次生离死别,双膝跪倒,“请受末将一拜。”
孟近竹此时也找不出更多的话,也跪了下去,回了一礼。
雷珞随即掉头就走,孟近竹等人目送着他出去大帐。
“殿下,对面答应让谁留守?”孟近竹神情严肃的看着骆钰昭。
“除了蓝立煌蓝将军,还能有谁。”骆钰昭的声音低沉,心中有说不出的痛。
辰玉一听到蓝立煌的名字,心中咯噔一声,身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
他虽然不通兵法,但也知道,现在的三万多兵力,也只能勉强与敌军战个平手,等大军一走,凭两个大营里留下的两千人马,只要慕容大运几个冲锋,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平日里他对蓝立煌从来不假辞色,只要蓝立煌说道感情的事,他总是见一次骂一次,直到现在,到了生离死别的关头,他才突然发现,蓝立煌的人,早已扎根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孟近竹与辰玉朝夕相处在一起,立刻察觉他神情有异,急忙关切的问道,“辰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辰玉浑身上下都是汗,紧张得连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没……没什么。”
孟近竹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发现他的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大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辰玉慌乱的避开他的目光。
孟近竹见他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顿时心头雪亮,低声问道,“你在担心蓝大哥,对吗?”
辰玉的脚尖在地上搓了搓,“对,我……我好怕,仿佛看见他死……死了……”说着一个哆嗦,泪水夺眶而出。
孟近竹顿时陷入痛苦之中,留守的将士,基本上没有活命的机会,跟随大军相对来说要安全带得多。
要是让辰玉留在蓝立煌身边,无异于将他推入死地,可是让他跟着自己,万一蓝立煌真的战死了,以辰玉的性子,恐怕今生再也不会有开心的日子。
辰玉、蓝立煌两个都是他视为兄弟的人,他不愿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永远的离开他,他一时心乱如麻,紧紧抓住这双瘦弱的手,指甲都掐进了辰玉的肌肤。
重生之后,他想方设法、历尽艰辛之后,才让辰玉逃过了上一世当太监的命,如今却要让他将辰玉亲手送到死神身边,他怎么舍得,又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第204章 英雄无泪
孟近竹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最后默默的抱住辰玉,拍了拍他的后背,“辰玉,跟我出发或者留下来陪蓝大哥,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辰玉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轻轻摇头道,“不,公子,辰玉跟你走。”
“你都想清楚了?”孟近竹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有千万斤那么重,“万一……万一蓝将军……”到了后面,他实在说不下去了。
“辰玉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任何时候,辰玉都不会撇下公子的。”辰玉用力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至于蓝大哥,他能明白我的心最好,如果他不能明白,也就算了。”
辰玉作为一个苦孩子,从小没了爹娘,自从孟近竹将他从金沙寺解救出来,他就已经下来定了决心,要用自己的一生去守护他的主人。
至于爱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易碎的奢侈品,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在他眼里,只要孟近竹开心和幸福,就是他最大的成就了。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叫蓝立煌的人出现在他面前。起初他还不以为意,渐渐的,他发现对眼前这个身材魁伟的男人有了种微妙的感觉,到了后来,甚至蓝立煌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频次,比孟近竹出现还要高。
当他察觉这一点之后,第一个反应是慌乱,然后便开始感到内疚,觉得自己背叛了孟近竹,他无法容忍自己继续朝另一个方向滑去。
因此每次见了蓝立煌,他的内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于是两人每次见面,最终都以辰玉对蓝立煌不断的挖苦责骂而结束。
蓝立煌本来是一个极富智慧的人,可一到了辰玉面前,立刻就变得笨嘴拙舌了起来,每当辰玉冲他发火的时候,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笑笑,从来没有往心里去,仍然一如既往的对他好。
辰玉见言语起不到作用,便开始冷淡他,甚至一见到他就躲开,但他却牢牢地占据着他心底的某个位置,并且在那里生根发芽,直到长出了累累硕果。
辰玉知道,他可以骗得过任何人,惟独骗不过他自己。
“这样吧,待会一个护送靖王殿下到对面的营地去,顺便跟蓝大哥告个别,到时候你再做决定。”孟近竹好不容易忍住泪。
辰玉抹去眼角的泪水,“不,公子,我不要去将他。”
孟近竹追问道,“为什么?”话一出口,他就为自己的冒失后悔了,辰玉不是不想去见蓝立煌,而是怕见到他。
不出所料,辰玉期期艾艾的答道,“我怕……我怕,见到他之后,就再也硬不下心离开他了。”
“那你就跟他留守在雨山大营,等待我和靖王回来。”孟近竹从他微微颤动的肩头,已经察觉到他的心现在已经飞到了蓝立煌身边。
有句话他一直没有当众说出来,留在雨山两座大营的两千人马,其实已经作为此次行动的弃子了,万一蓝立煌有个三长两短,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辰玉了。
“不,辰玉一定要跟在公子身边。”辰玉煽动着鼻翼,再次拒绝了孟近竹的提议。
两人虽然是主仆之分,但孟近竹从来都将辰玉当成自己的兄弟,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勉强,只好随他的意了。
辰玉说完,冲出了大帐。
孟近竹并没有拦他,默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树丛中。
辰玉躲到树丛中,咬住一根木棍眼泪尽情的流了起来。
“我这就回对面的营地里去交代将士们,咱们子时出发,在上前的三岔路口汇合,你看如何。”骆钰昭站起身来,看着孟近竹。
“好,就这么定了。”
孟近竹见他只带了十几个侍卫,便要派一队人马准备护送他。
骆钰昭摆手道,“你可别小看这十几个人,他们可全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有他们护送就足够了,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山下敌军的注意,反而误事。”
“那大帅自己多加小心吧。”孟近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骆钰昭感受到他内心那根绷紧的弦,宽慰他说,“咱们在云峰山的经历,可比现在凶险多了,也不见你像今天这样紧张。”
孟近竹知道自己比前些日子在云霄峰还要紧张许多,是因为此次责任非常重大,肩负着大烈的兴衰,一旦作战失败,不但手下的数万弟兄要遭殃,不知有多少老百姓也会陷入灭顶之灾。
骆钰昭都看得清楚,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走吧,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营寨,我要去给弟兄们打打气。”
两人出了中军帐,孟近竹陪着骆钰昭在营地中巡视了一遍。
军士们见主帅和副帅亲临,顿时士气大振,仿佛血战之后的疲惫全都一扫而光了。
骆钰昭见栅栏后面,都用盔甲伪装成了守卫的军士,又见他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对身边的雷珞说,“大军子夜出发,这里就交给你和弟兄们了,天亮之后,万一叛军攻打营寨,你们无论如何都要坚守两个时辰。”
“请大帅放心,末将誓死与叛军周旋到底。”身后的火光映在雷的珞国字脸上,显得更加轮廓分明。
骆钰昭沉默了一阵,忽然站在了高处,大声道,“把留守的弟兄们都叫过来,本帅要敬他们一碗酒!”
侍卫们很快搬来了几大坛酒,亲兵给雷珞的部下一一斟满,骆钰昭看了看他们,忽然张嘴咬破了指尖,鲜血便滴在了碗里。
将士们见主将如此,纷纷挽起袖子往酒里洒下自己的鲜血。
骆钰昭将大碗高高举过头顶,“一切尽在不言中。弟兄们,干了这碗酒!”
将士们齐声高呼,“大烈必胜,叛军必败!”
然后一齐仰头将碗中的血酒干了,砰砰砰一阵响,大家摔了碗,再不说话。
骆钰昭团团抱拳,“请受骆钰昭一拜!”
雷珞一听这话,急忙上前跨了几步,想要将他拦住,“大帅不可。”
骆钰昭一把推开他,双膝已经着地。
将士们见状,齐刷刷的跟着跪倒。
骆钰昭站起身来,“拜托了,弟兄们如果战死,我骆钰昭会帮你们照顾好家小的。”
“请大帅放心!”
喊声如雷,传遍了整座山峰,连上下的叛军都听见了,以为他们要突袭,纷纷打起精神来,准备迎战。
骆钰昭转身告别孟近竹,“子时见。”说完,迈着矫健的步伐,在亲兵的护卫之下,朝上下走去。
孟近竹看着他那被山岚鼓得满满的征衣,不禁热泪盈眶。
子时时分,月影西沉,山下的敌军大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孟近竹告别雷珞,率领大军悄悄向后山摸去。
为了不惊动山下的敌人,战马的四蹄都裹了厚厚的一层衣物,一万多人便这么神不知鬼不觉从叛军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在后山绕行了十几里地,终于到了事先约好的汇合之地。
骆钰昭的人马已经先到了,孟近竹赫然发现,蓝立煌正站在队伍的前列,注视着他和他身边的辰玉。
孟近竹翻身落马,紧紧握住蓝立煌的手,“蓝将军。”
蓝立煌向他行了个礼,“末将来送送将军和辰玉。”
孟近竹知道他有话要对辰玉说,将辰玉推到他身边,“你们聊,我还有其他军务。”
夜幕之下,只剩下蓝立煌和辰玉两人。
蓝立煌将脱去盔甲的辰玉身子更得更加单薄,不禁鼻子发酸,“一路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这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