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砾恍然记起来了,当年自己被逼到悬崖边,有个白发少年和云政南配合得天衣无缝,联手斩杀了自己座下最强的狼王。
“阁下好本事!你斗胆只身闯入,可知这里有成千上万的敌人,正在摩拳擦掌地盯着你,别说活着出去,留个全尸都难!”
“插翅难逃的是你们!”羽决挥转银枪,赫然指向苍天。紧接着,四面八方传来震耳欲聋的杀喊声,震得雪岭上的积雪纷纷坠落。
花砾悚然抬头,众叛贼也惊恐地仰望,却见峡谷上方出现了一道道红色旗帜,还有密密麻麻攒动的黑色人头,竟不知来了多少人。听着那排山倒海的杀声,可能是几万,也可能上十万甚至更多……
“糟了……那不是普通护城兵,而是南玄帝大军!难道是他来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旦天子震怒,尔等终究是巨掌下的蝼蚁。”
事实上,羽决从边城借的兵还未赶到,如今这些兵是南玄帝云屹亲自派的,起因便是太子云祭的生日愿望,他希望能彻底斩除寒城的乱贼,让阿钰的爹平安归来,让城主府的小伙伴们不再担惊受怕。
“交出人质!”羽决手携银枪飞斩而来,花砾也挥刀迎击而上,兵刃重重交错,与此同时,双方人马也拼杀在一起,场面混乱。
忽听外面传来厮杀声,景洵试探地推门出来,原本守在门口的贼人不知去向。他趁机在混战中逃命,跌跌撞撞地奔出一段距离,却撞见花砾正在和一个黑衣人影缠斗,他顿时起了复仇的杀念。
他拾起地面的弃弓,毅然拉弓对准花砾,“去死吧你!”
箭矢破空而来,花砾见势急忙闪避,险些被射中。景洵再次拉弓放箭,这次一发三矢,全部朝花砾急射而去。花砾一边要应付羽决,一边要躲避乱箭,招式捉襟见肘,不慎被一箭射中了心口。
“你!”花砾身形一震,这才惊觉射暗箭的人是景洵。
羽决下意识回头望了过去,不远处的白袍人高挑秀雅,拉弓射箭的模样风华绝代。那熟稔的面容如梦似幻,羽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淫贼,再吃我一箭!”景洵正准备再补一箭,不料身旁的火灶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震飞了出去。混乱中,有人将他稳稳接入了怀中,他错愕地抬眸一看,这个男人长得好像羽决啊……等等,他好像就是羽决!但五官要成熟一些,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
羽决抱着景洵平稳落地,就势躲到一处较为安全的木屋后,才把景洵放下来。他震颤地打量对方,心口狂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景洵惊喜地将羽决搂入怀中,在他耳畔哽声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了……能重逢真是太好了!”
“我……我也以为你不在了,这是在做梦吗?是梦吧?”
“不是!”景洵笑着揪了揪羽决的脸颊,“我没死,活生生的在你眼前。不过那时我几乎死掉,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你也是。”
羽决抬手扣住景洵的手背,感受着他手上细腻的温度,这才相信自己没在做梦,忽然他像察觉到了什么,又慌忙将手撤开了。
景洵噗嗤一笑,知道羽决又害羞了,“等下,你好像不口吃了?”
“啊?我,是,是吗?”羽决又开始口吃了,腼腆地垂下眼睫。
“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是来救我的?”
羽决愣了一愣,指了指头顶的雪崖,“不止我,陛下和殿下也都在的!他们在上边观战,今天是殿下十一岁的生日。是殿下要我过来救人的,他要我救回阿钰的爹,我在想,你是不是€€€€就是阿钰的爹?”
景洵惊颤地望着两片对立的雪崖,仿佛有一道巨大的伟岸人影,正屹立于众峰之巅,如神明般俯瞰着世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所期盼的“帝王之掌”居然真的来了,这就是无法逃离的命运吗?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云屹为何一心要成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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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和上章是紧密相连的,看不懂就回翻上章~~受真的挺惨的,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天天遇到一群疯子,作者也挺惨的,天天被各种锁,唉:-(也没人安慰我哦
第35章 杀人诛心
风雪卷舞,杀声震天,赤旗大军分头挺进,如潮水般围剿整片峡谷。两道人影伫立在雪崖之巅,俯瞰着战火狼烟,衣袍猎猎翻飞。
“我真没料到,父皇会亲自找过来,还为了我一句话就出兵。”
“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无论你想要什么,父皇都会满足你。”
云祭眼眶泛红,唉声叹道:“那父皇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吗?”
“知道,父皇一直都知道。”云屹转过来扶住云祭的肩膀,“这些年来,父皇一直都想和你好好谈谈,所以才会丢下一切过来找你。”
“谈什么?我是个没娘的苦孩子,谈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恨父皇我讨厌父皇,是父皇大意害死了娘亲!我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娘的……但我也爱父皇,因为父皇永远是那个最疼爱我,最保护我的人。”
云屹伸手抚弄着孩子的额发,“是父皇错了,父皇对不起你娘,还有夭折的弟弟,父皇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一直暗自伤心。父皇没法再给你找个娘亲,也绝不会开设后宫,心里始终只有你娘一人。”
“我不懂!为什么娘亲生前父皇不珍惜,非要等人没了再追悔莫及?哪怕父皇孤守一生,娘亲也不会回来了!我甚至记不清他的模样了,呜呜……”云祭忍不住抽噎起来,云屹忙把孩子抱入怀中安慰。
云祭越哭越凶,把眼泪鼻涕都蹭到了父皇胸前,边哭还边用拳头捶打。
“不哭不哭……”云屹说着忽然颤了一下,因为他满身都是自残后的伤痕,孩子无意捶裂了他的伤口,泪水更是刺得伤疤生生作痛,鲜血瞬间浸润衣衫,还好他一身黑金龙袍看不出来。
“呜呜……父皇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白了啊?”
“没事。”云屹温柔一笑,用拇指拭去孩子的眼泪,“这里风太凉了,再这样哭下去会感染风寒的,随父皇一起回宫好不好?”
云祭看了眼峡谷内的战斗,这么多将士杀下去,量那些叛贼也翻不了天了。他抹了抹眼泪道:“好,等羽决回来,我们就走。”
另一边,羽决和景洵身陷混战间,正仰望着头顶的寒雪峭壁。景洵眼神颤动,心中百感交集,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那个可怜孩子紧紧拥入怀中,好倾诉多年来的离别相思之苦……
“我这就护送你上去,和陛下他们团聚。”
“等等,先不急,我还没有准备好……”
“你帮个忙,掩护我,我必须去杀一个人。”景洵随手拾起一把染血的剑,在羽决的强力掩护下,携卷着冰雪杀到了花砾跟前。
花砾咬牙拔出心口的箭,正靠在一棵枯树上喘息。眼看着战友们接连倒下,他痛心疾首,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云政南为什么突然杀过来?明明只要再养精蓄锐一段时间,自己又可以东山再起……
“没想到吧,这一天转眼就来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受死!”景洵扬剑往花砾胸口补了一刀,剑刃穿膛而过,血溅寒枝。如同原结局中的李鹤汀那样,他也没有一丝的犹豫。
“但你已经屈服于我,哈哈……”花砾痴狂地大笑起来,边笑边呕血,想着对方之前屈辱害怕的模样,内心就无比的满足。
时至今日,景洵才想明白,当初就不该让云屹动手斩杀花砾,因为自己和花砾之间的枷锁,只有自己才能斩断。花砾就是一个齿轮,只要他不死,命轴就会不停狂转,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你觉得自己赢了是吗?”景洵残忍转动着剑柄,搅得血肉模糊。花砾疼得浑身抽搐,咳血不止,但眼底仍是洋洋得意。
“至少……也让你流过泪。”
景洵眼神轻蔑,俯身在花砾耳畔道:“听好了,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从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一个云政南,我甘愿承欢为他生子,而你,什么都不是!”说着决然拔剑。
“你撒谎,哈哈……”花砾笑得干裂嘶哑,他至死也不肯相信,自己拼尽一切都得不到的真心,会被云政南一个薄情寡幸的人渣得到……渐渐地,他笑不动了,眼珠却还死死盯着景洵。
“你看了我的丑态,我不能让你带这眼睛去黄泉。”景洵举剑刺入花砾仅剩的右眼,想挖出花砾的眼珠无情碾碎,但做到一半就感觉不适,自己还是做不得这么血腥的事,只能弃剑作罢。
“这孽缘终于斩断了……黄泉路不送。”
景洵垂眼看着花砾的尸首,雪花渐渐飘落在他身上,一切盖棺定论。放眼北疆,花砾算是一代枭雄,但终其一生手段用尽,他也未能撼动云屹分毫,反而形似一只跳梁小丑,真是可悲。
尸骸遍地,狼烟四起。景洵在羽决的保护下穿越战火,一路满目疮痍,这就是自己身后的帝王之掌,弹指间就能摧毁一切。
“我带你去见陛下和殿下,他们应该还在崖上。”
“你先回去复命吧,我得回城主府见我的阿钰。”
“那我先护送你回城主府,等你安全了我再去。”
两人边走边聊,景洵随口讲起了当年的事,那时他打算在产子时假死,然后彻底地离开云屹。不料南元的突袭扰乱了计划,他被迫提前假死。阿棠把孩子调包后,准备回来给他收尸,却发现他“死透了”。气急败坏的阿棠找到宋知微,把真正的婴儿交给宋知微抚养。
宋知微却告诉阿棠,那假死药在刚死的前几个时辰,就跟真死了没有区别,随后两天才会渐渐恢复一丝微弱的气息,可一旦超过七天不进行救治,人就真的死了!阿棠又着急忙慌地赶回去,勉强赶在秦赫川将人下葬的前一刻,好说歹说,将景洵的尸首要了过来。
刚苏醒时,景洵五感损伤严重,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清,没有味觉也没有嗅觉,全靠宋知微的逆天医术,才逐渐调养恢复。后来景洵怕再牵累宋知微,就抱着襁褓中的阿钰离开了,辗转到了寒城。
“你呢?当年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
“记不清,没日没夜的昏睡,发烧。”
景洵噗嗤一笑,“你是烧糊涂了,说话才不打结了吗?你知道吗,你如今这样帅气极了,有没有女人迷恋你,初吻交出去了吗?”
“啊?嗯,给了……”
“真的吗?给谁啦?”
羽决脸红不语,偷偷瞥了一眼景洵的嘴唇,暗暗吞了下口水。
聊着聊着,两人渐渐来到一处雪林里。景洵隐约看到前方有几名兵卫,他们好像还牵着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他欣喜地喊了一声“阿钰”,狂奔过去,用力将孩子搂在怀中,爱怜地亲了亲孩子的脸蛋。
“阿爹你好慢啊,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睡也睡不着,饭也吃不下,再不回来,我都以为你死了!你还要不要我啦?”
阿钰一通抱怨,景洵连声安慰。孩子撇着小嘴,从怀里拿出一串用糯米纸包好的糖葫芦,“给你咯,下次不许这样了!”
“你还买了这个呀,谢谢你啦,来,再亲一个!”
“阿钰是……陛下的孩子吗?”
“是的,阿钰也是我的孩子。”
景洵转向羽决,“我知道你迫不及待的想送我去见云屹,但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忙完后我会考虑回去,你暂时不要声张。”
羽决迟疑着点头答应,“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也会替你保密的,我会和殿下他们一起等你回来,你要保重身体。”
随后的一个月,景洵都待在城主府,悉心照顾重伤的殷迟。殷迟日渐康复,能自己下床走动了,依旧和景洵、阿钰,还有家里的亲戚孩子们谈笑风生,一切恍如从前,但又明显不一样了。
按捺许久,殷迟终于道出了心中的疑虑,“是不是等我伤势痊愈,你就会带着阿钰回到你原来的地方?要说再见了吗?”
“这个我还没想好……我有点害怕回到那人身边。”怕云屹如狼似虎,欺负得自己下不了床,更怕再经历那种分娩之痛。
“你之所以假死躲避那人,是有什么苦衷吗?如果你不愿意回去,那继续留在我身边可好?过去就让它过去罢。如果你不放心留在寒城,我也可以带你和阿钰躲起来,找个世外桃源隐居。”
“我不想再拖累你,这些年已经够麻烦你了……”
“怎么会是麻烦?你一直在帮我的忙,无论是公事还是家事,你总是不遗余力的帮助我,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我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过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别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我这样的弱者,哪还有什么选择?不过,我和阿钰能够安稳度过这些年,真的要感谢你庇佑。”
昔日情景逐一浮现,殷迟看似严肃拘谨,实则温和可亲,对景洵和阿钰照顾有加。阿钰总是调皮地喊殷迟阿爹,景洵怕人误会,纠正了无数次,奈何阿钰死性不改,硬是把殷迟喊成了干爹。殷迟也把阿钰当亲儿子抚养,还收养了许多亲戚家的孩子,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寒城荒凉,殷迟扎根在此后,越来越淡泊,这和避世的景洵不谋而合。他对景洵既不亲近,也不疏离,让景洵感觉十分安心,不用担心再被人玩弄。只可惜,殷迟和他一样,是无法抗拒命运的卑微之人。
尽管殷迟再三挽留,景洵还是决意带着阿钰离开了。他连哄带骗地把阿钰拖上马车,离开北方后,孩子才意识到不对劲,“等会儿,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要离开寒城?我不走,我要回去!”
“不能回去,你爹我是祸水,再待下去会牵累到他们的。”
“我就要找我的小伙伴们,我要找城主大人!阿爹你到底在想什么,城主多好的人,这些年待咱们如家人一般,你却对人家不冷不热的,还说走就走,你辜负人家一片真心,哼,我不想理你了!”
“没办法,阿爹心里有人了。”景洵抚着心口,“这里住着一个大骗子,他伤了阿爹的心,又一直霸占着这个位置,别人进不来。”
阿钰撅着嘴道:“是哪个大骗子,我拿铁锹把他铲出来!”
景洵笑着刮了刮孩子的鼻尖,“那我们这就去找大骗子,你拿铁锹铲他好不好?”说着掀开车帘,指了指远方层楼林立的皇城。
事到如今,景洵别无选择,只能回到那个馋自己身子的坏男人身边,因为云屹才是最大的命运齿轮,自己注定逃不出帝王之手。抵抗不了,就只能躺平接受,继续过那种没日没夜被男人玩弄的生活。
出发前,景洵托人悄悄给羽决捎了信。此刻他们正候在皇城楼外,望眼欲穿的等待着,盼着盼着,终于盼来了魂牵梦萦的归人。
“到了,我们要回家了。”
景洵牵着阿钰跨下马车,云祭赫然冲出人群,挥着手臂大喊了一声娘,加速飞跑过来扑入景洵怀中,晶莹的泪光随风飘落。冲劲太大,景洵就势抱着孩子转了几圈,母子俩衣发缠绕翻飞,笑靥如花。
记忆中娘亲的模糊的面容,在这一刻又重新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