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森先是给盛夏发了微信消息:
【森:盛夏,你回来了吗?】
他没等到回应,到接近十一点的时候,他还是抱着自己的枕头、以及一条被子去敲盛夏的门。
可能有差不多一两分钟,门才被打开。
盛夏高大身形出现,挡住了门背后大部分的光,姜以森因而看不清他眼底那片深红。
“干什么?”盛夏问,声音也有些微沙哑,“你把我吵醒了。”
“不好意思,”姜以森说,并尽可能让自己像平日里一样自然,“我是来找你睡觉的。”
他想趁这个机会和盛夏聊聊,如果盛夏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有类似的心思,就得想办法切断。
除此之外,事实上,他还对明天要坐车这件事感到不安。
余冬会不断告诉他“没关系、没事的、我会全程陪着你、我都开了快十年车了”,这些话会让姜以森感动,但并不会消弭他一切负面的念头。
盛夏漆黑双眼在背光中变得更加深沉。
“你明天就走?”他问。
“嗯,是有点赶了,但我发小得上班。我们大概八.九点钟出发,中途找地方吃个饭,到那边...应该都快下午了。”姜以森说,“你自己可不要经常吃外卖,偶尔也做做饭,我会打视频电话检查的。”
“啊对了。”姜以森顺便从被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盛夏,笑:“我怕我明早会忘记,现在拿给你,祝你明天考试顺利。”
盛夏伸手接过,知道这又是一支钢笔,比他第一天转学收到的那支更精致、更华丽。
他旋即想到,这就是姜以森给他的“临别礼物”。
盛夏没有做声。
片刻的沉默过后,姜以森听见他低声说:“你今晚,最好还是不要和我睡。”
不待姜以森回应,盛夏就将他一个人关在了门外。
……
姜以森并不知道,他一早搬出门的那两个大箱子,让盛夏几乎确信,他真的要离开了。
他们简单吃过一顿早饭,除了余冬就几乎没人说话。
然后三个人一起出门,慢慢走向南城一中,一人去参加考试,两人准备离开。
盛夏快进校门的时候,忽然停驻了脚步,迅速折返回来。
姜以森此时正在走神,像是没有睡醒一般,忽然被抓住手腕时,人几乎是抖了一抖。
盛夏拧着眉,用有些恶狠狠的语气对他说:“我会去找你。”
姜以森眨了眨眼,细软的眼睫在今天看上去有些耷拉,他其实没太注意听,带几分含糊地点了个头。
盛夏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他,走了。
“没事吧,一鸣。”余冬走近,拍了拍姜以森的背。
姜以森摇头,对余冬说、也同时对自己说:“没事的。”
他甚至弯眼露出笑:“到那边,我要马上去挤那种,全是人的地铁。”
“是了,你去挤那种地铁,非得找个有力气的大帅哥护一下你。”余冬爽朗地笑起来,走向他的爱车,回头:“不然非得把你挤成纸片儿的。”
姜以森笑,有一瞬间,他脑海里竟然划过了盛夏的脸。
他伸手拉开车门,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让自己钻进了车后座。
“我们一鸣真棒!”余冬马上鼓励道,“我们先原地待一会儿,等你觉得没问题了,再出发。”
姜以森点头,其实放在腿上的双手已经自然而然地开始打颤。
但他决定这回一定要忍住,便对余冬说:“冬冬,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我很重要的好朋友。”余冬将冷气调到合适的温度,并打开了电台,他在竭力让姜以森感到舒适,“不管过多少年都是。”
半小时后,车子缓缓启程,驶离原地。
几乎同一时间,南城一中传来“考试开始”的铃声。
盛夏考场里的人都发出一声哀嚎,被监考老师用严厉的眼神制止。
他们考试没按高考的顺序来,第一门是物理,这对多数学渣来说无疑是天书。
于是有人开始睡觉,有人开始乱写,真正老老实实做题的可能只有一半。
盛夏心情低落,如同身处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与燥热,落笔写名字的速度比平时更快、更草。
他根本读不进题目,满脑子都是“姜以森走了”这件事。
姜以森走了,姜以森不要他了,姜以森把他一个人扔在南城了。
就像他长大过程里,他妈妈经常对他做的事€€€€总是极其突然地离开,一觉醒来家里找不到人,只有桌上扔着点儿钱,连字条都没有留。
如果不是就身处考场,还有那么一线属于体面人的理智吊着他,盛夏极有可能会像昨晚那样,整个躲被子里边流泪边打滚,并想了一万种把姜以森扣留在他房间里的方式。
直到他稍微冷静些许,仔细回想起今早姜以森的样子。
姜以森比平时要沉默许多,衬衫的扣子没有扣好,松松垮垮地把锁骨与白净的胸口露在外面,他的嘴唇没有血色,眼眸总是微微垂着。
而盛夏...当时的盛夏,只一门心思想着姜以森有没有带走他送的那些礼物。
盛夏越想越不安,终于,就在开考仅仅十分钟的时候,他猛地扔下了笔,毫不犹豫地离开位置€€€€
“同学!”监考老师大喊,直接把其他在酣睡的吵醒了,“你去哪里!才刚开考!”
然而盛夏已经跑了。
两个监考老师凑过去看他答题卡上的名字和班级,都有些震惊。
盛夏那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但把卷子一题不落地全部填满了。
他确实有几分读体育院校的体能素质,人已经跑到校门口,直接夺走了某个同学停在路边没锁好的自行车,用最快的速度骑了出去!
在这一刻,他真的很讨厌南城错综复杂的破路,也生怕姜以森他们已经上了高速。
他将手机扔进车头篮,将免提音量开到最大,给姜以森拨电话€€€€
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接,就好像听不见电话响一样。
盛夏彻底急了。
他迅速判断了方向,抱着赌博似的心态,将自行车驶进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窄巷子。
如果从小路穿过去,没准能追上。
他绝对要把姜以森直接从车上拽下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带回去。
只是盛夏怎么都没想到,他才刚刚离开巷子、重回大路,他就在红绿灯路口见到了他在追的那辆车。
余冬的爱车是亮红色的,非常显眼,盛夏立即驱车靠近,还被指挥交通的义工狠狠吹了声哨子。
红灯正好变绿,所有在等待的车子都同时前进,只有载着姜以森的这辆车选择了靠边,停了下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余冬神色焦急,扭头去看姜以森,整个人被吓得语无伦次:“一、一鸣,你还好吗?我现在就掉头,你...你别哭,我马上...”
他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以为姜以森只是纯粹对乘车有心理阴影,于是就特意把车速放得很慢很慢,只比走路要快一点。
他绝对想不到,姜以森此刻会茫然无助地蜷缩在车后座,眼泪稀里哗啦地湿透了整张脸,他修长白皙的手死死抓住自己衬衫的一角,像是难受得喘不上气来,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温和成熟的大人,只是个永远失去了父母疼爱的孩子。
姜以森哭得发抖连带着喘息,连意识的焦点都找不到,唯独敲车玻璃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抬了头。
余冬后知后觉,连忙将车门锁打开,不等姜以森自己下车,外面的高中生已先行一步拉开了车门。
姜以森知道自己狼狈,实在不想见此刻就站在耀眼阳光里的盛夏。
但对方动作小心,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
即便这种时候,姜以森的眼泪还没能停,源源不断地顺着面颊淌下来,原本苍白的面色倒是红润了,红得像晚霞。
他的睫毛全都湿得粘在了一起,这会儿眨眼都仿佛变得沉重。
盛夏没有任何犹豫,张开手臂,将姜以森抱进了怀里。
姜以森想止住抽噎,但止不住,脸只有变得更加滚烫,断断续续喊了他的名字:“盛...夏...”
“好的,你家盛夏在这里。”盛夏拍他的背,揉他后脑有些汗湿的发。
这是他第一次,像对待孩子那样对待姜以森,他们之间的关系仿佛就此颠倒了。
姜以森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盛夏会像哄梦魇缠身的孩子一样哄他。
还会在发现怎么也哄不好的时候,跟着他一起流眼泪。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姜以森。”盛夏双眼湿润,很努力又很温柔地抱着对方,“我会保护你的,别哭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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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太喜欢他们抱在一起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喜)
顺便叨叨:这大概是我写这本文的初衷之一吧,强大确实是种值得推崇的品质,但“软弱”并不该被否认、掩埋,这两个词也从来不分别属于谁,更多情况下,它们可以自由地属于每一个人。
第23章
盛夏才知道, 原来成年人在哭太狠以后,也是会累得睡着的,就像孩子一样。
姜以森房间的窗帘被拉上了, 只有缝隙透出的一线亮光,能证明现在还是白天。
而姜以森就侧躺在床上, 被子盖至肩膀往下位置,直到完全睡着以前, 他还会不时抽咽。
每到这时候,盛夏就只能摸摸他的头发。
姜以森眼角眼尾都红得厉害, 盛夏看了只觉得很心疼。
于是这天他陪了他很久, 一直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将下巴枕在床沿。
盛夏不会困得一起睡着,只静静地看着姜以森睡。
有两三次姜以森缩在被子里,身体抖动了一下子,眉心微拧,盛夏便直起身子, 将手轻轻覆在姜以森无意识收紧的手上。
姜以森很快会放松下来,好看的眉也舒展开,继续沉沉地睡。
中途他被盛夏弄醒过一次, 迷迷糊糊被灌了些水, 因为太累, 他的意识没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