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何意撑着身体坐起来,身侧的位置已然冰凉,显然是离开许久了,受累过度的地方异常难受,他干脆翻身趴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缓了片刻才起身穿衣。
红叶早就候在屋外,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端着水盆进去,伺候何意洗漱。
“早食还在厨房温着,奴婢现在去取。”红叶低声说道。
“少拿些。”何意嗓音嘶哑,说话都带着干疼。
若是换做平时,红叶一定会面红耳赤的打趣他,现在却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用过早食,何意懒懒地靠在椅榻上,医书看不下去,兴致也不高,坐着出神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长叹一声,干脆起身去找谢母了。
“怎的这会过来了?该多休息会儿。”谢母到底是过来人,知道他们难舍难分的,眼下看何意情绪不好,不由得有些担心,“怎么了?”
何意扯着嘴角笑笑:“我闲来无事,想着跟您学学看家管账那点事儿,总得打发打发时间。”
“那感情好,之淮背地里买了许多铺子,先前潇潇出嫁给他添了不少,我还没理其他的,你来的整好,咱们一起。”谢母笑说。
“多谢娘。”
薛竹漪知道他眼下正心慌,迫切的需要将所有精神都放到其他事情上,当即将谢卿卿交给红叶她们照顾,她则是带着何意进了库房。
早在送谢潇潇出嫁那日,何意就发现谢府的名下的铺子酒楼不少,毕竟那日的嫁妆也算是他看着准备的,几张轻飘飘的纸都能够普通人家活一辈子,光是那样的纸,谢潇澜给他装了两个匣子。
但此刻,库房里的东西显然更多。
薛竹漪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却是笑了,她不无感慨的回忆着:“这些都不算什么,纵使之淮想办法买回了许多家业,但还有许多早就无用了,这些只不过是当年谢家的半数不到罢了。”
“……幸好,还有这些。”何意低声应着。
他早听印商陆等人说起过从前的谢家如何鼎盛,这会切身感受这些万金之数才有了真实感,怪不得旁人口中的谢潇澜总是一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姿态。
这样的家底豪宅,换谁都会张扬。
“要将库房内的东西和单子比对,如果有对不上的要在另一张单子上查看有没有去处,隔段时间就要查一次。”谢母细声和他讲着,“里面的东西有些多,你先点着。”
何意点头:“好。”
他静下心在屋内点着名品瓷器和各种金银首饰,按照谢母所说一一对应着,然后他发现自己呼吸顺畅了许多,精神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绷了。
何意像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方法,哪怕是将库房的东西都清点完,却依旧每日都要进去数一数,否则他寝食难安。
薛竹漪察觉他情绪不对时已经过去好几日,她走进库房,就见何意盯着那些东西出神,她轻咳一声,笑道:“这些东西已经被你点过好几遍了,若是无聊可以去医馆坐坐,商陆昨儿还说想请你去玩。”
“医馆……”何意像是这时候才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身医术,他立刻起身要出门,“我现在就去,卿卿就麻烦您了。”
“去吧。”薛竹漪笑说。
医馆不论何时都是最忙的,何意一去就被拉了壮丁,忙的脚不沾地,什么担心忧虑,全都被他抛到后脑勺了。
另一边。
还在赶路的谢潇澜吃着干粮有些戚戚然,不知道夫郎有没有想他。
唉。
第179章
何意每日都在医馆忙碌, 自然没有心情再想其他,回到府上带着谢卿卿玩了会,一整份图画本已经要看完了, 上面的瓜果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好在时节渐近, 集市上就有的卖。
将谢卿卿哄睡着, 何意本欲准备写封信送去, 可坐在书案边时又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都只会平添烦恼罢了, 他按了按眉心躺在谢卿卿身侧睡下了。
深夜。
谢府的院墙落下几道人影, 他们各个手持利刃, 在月色的映射下还闪着光,足以见那些弯刀有多锋利。
他们站在偌大的庭院里有些紧张, 但都记着自己身上的任务,为首的蒙面男对他们比了个手势,几道人影瞬间四散开,手持匕首准备见一个杀一个。
但他们不知,从他们进京城就已经被人盯上, 更别提现在迈进了谢府里。
下一秒,从房顶落下一群人,他们穿着颜色各一的衣裳, 看见那些黑衣人就直接提刀厮杀,两方拼着,院内传出兵刃相接的声音。
何意瞬间惊醒, 他将坐在外面的红叶喊醒, 低声道:“好好在这看着少爷, 我出去瞧瞧。”
“主子您€€€€外面有刺客?!”红叶刚想问他去瞧什么, 紧接着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还有刀刺穿皮肉的噗呲声。
她立刻快步走到床边守着谢卿卿,黑暗中她的眼睛因恐惧瞪的格外大,生怕人看不好就没了。
何意倒是猜想到外面有人在帮忙,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回南天他们。
自从新年开始,互市上就少了许多摊位,其中就有他们的套圈,还因此引起了不少百姓的不满。
但最近两国交战混乱不堪,百姓们都费心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没去在意互市,自然也不知道互市早就经过大换血了。
他悄悄推开门,借着月光已经能瞧见院子内鲜红一片,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藏在廊柱后看回南天几人厮杀。
他们到底是江湖人士,招式狠辣犀利,和受过训练的截然不同,片刻功夫那些刺客便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些已经被回南天他们给降服,只等着发落就好。
何意慢慢从廊柱后现身,他轻咳一声,轻声问道:“这些都是北域来的刺客?”
“是,已经被降服,正君不必惊慌。”回南天说道,“只是眼下我们要如何做?”
“我现在立刻进宫向圣上禀告此事,稍后我将药粉给你们,全都给他们喂下去,关进地窖,等候发落。”何意自知无法再独善其身,他不知道这些北域刺客为什么会闯进谢府,但一定和谢潇澜在前线的动作有关。
但这些刺客能不动声色地进京,甚至还能堂而皇之的踏进谢府,要么这些人一直潜伏在京城,要么就是里面有内应。
事实上,何意根本没有心思想太多,他安抚好谢母,便让宋元备马车,连夜进了宫。
宫内。
已经本来有些困倦的夜楚渊听了他的复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并不认为雁北戎能将这些极有北域特色的刺客留在京城,最有力的说法便是有人通敌。
但此时俨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立刻命令周满为他更衣,他要亲自审问那些刺客。
谢府灯火通明,谢家所有的下人都打起万分精神伺候着,而地窖里却是站着几道身影,还能听到里面的闷哼声。
“这些刺客不是死士,招了些东西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宋元低声说道。
何意却撩起眼皮:“那就继续用刑,直到他们醒,务必要从他们口中得到北域的消息。”
他不信这些刺客进京就是刺杀他,比起刺杀他,进宫刺杀夜楚渊岂不是更痛快?
其中定然有问题。
“算了,我来吧。”宋元刚要去继续用刑,就听到了夜楚渊的声音,他没有用自称,但周身的气势依旧带着威严,和平时不同的是,此刻他更像反派。
何意示意宋元让开,便眼看着夜楚渊进了监牢。
夜楚渊拿起一把匕首,低声道:“之前做王爷时我就是刑讯逼供的好手,除了你夫君,没人能比我还阴狠,所以大理寺对我忠心耿耿,因为见过我的手段……”
他说着利索刺破刺客手腕的皮肉,然后慢条斯理的剥了起来。
刺客因为疼痛昏过去,却又因为疼痛醒来,他本想张开嘴大喊,却因为何意的药导致他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崩溃的承受着这些痛苦。
没人告诉他大渊的人都这么丧心病狂。
饶是宋元这些年见多识广,都不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疯狂,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何意,就见对方面色如常,甚至在用一种打量的眼神看着夜楚渊。
颇像是要给他评个甲乙丙丁。
“你可想好要不要说,如果不说,就继续剥了。”夜楚渊抽空问了那领头刺客一句,像是沉醉其中,又像是巴不得对方摇头拒不承认。
但刺客已然不敢再闭口不谈,他长着嘴巴,表示自己无法开口。
何意却轻笑一声:“你想说,我们现在不想听了。”
刺客瞬间瞪大双眼,惊恐不定的看着何意,似乎是有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他深知如果他们不听自己说,就相当于要将他立刻处决。
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疯狂的挣扎着身体,此刻,是他哀求何意听他说。
何意微微挑眉,看向身侧的宋元,对方立刻会意,忙将解药喂给刺客,他吞下解药后,试着咳了几声,发现自己能说话后表情都有些狂喜。
他立刻说道:“王要我们抓谢府人回去,尤其是谢二少,求大人放了我们吧!我已经把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们了!”
在听到“谢二少”这三个字时,夜楚渊闭了闭眼睛,见他还在为自己“将功折罪”,不由得对他升起一丝怜悯。
如果说在场谁能心软一些,也唯有宋元,当然还有不触及底线的何意。
但很不巧,谢潇潇也是他的底线。
果然。
话音一落,何意就拿起旁边的匕首刺了过去,他学医,深知哪些地方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能立刻赴死。
雁北戎……
好啊!
夜楚渊对他不问自己意思就随意斩杀刺客之事没有半分不悦,相反,他很欣赏何意的秉性。
如果他不是谢潇澜的夫郎,如果自己对哥儿不是那么抵触,他会试着把这样一位夫郎养在宫里,有些遗憾,但不多。
“圣上准备如何?”何意沉声问道。
以大渊真正的实力,想要踏平北域简直易如反掌,根本无需这样胶着。
夜楚渊微微叹息:“朕自会命大渊铁骑踏平北域,给谢家和大渊的百姓一个交代,此事你无需多虑,朕该回宫了。”
“恭送圣上。”何意微微弯腰将他送走。
宋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意思,他不由得看向何意:“正君,圣上这意思……”
“明日便知道了。”何意神情淡淡。
话虽如此,但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做出决定,且不说北域如何野心勃勃,光是谢潇澜还在前线手握重兵,夜楚渊就不会一意孤行,他比何意还清楚对方的实力。
即便只有五万兵马,也能将大渊搅个天翻地覆。
何况北域的刺客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谢府,也就能悄无声息地进宫刺杀圣上,这种事,没人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果不其然。
第二日从宫中发出了另一道圣旨,圣上命令军营待命的将军们立刻带兵赶往前线,甚至还动用了国库的金矿,摆明了要给给将士们冲充足的粮草。
何意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金矿其实是逸南王的,只是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他就没有听谢潇澜多说,反正金矿如今也有他们一份。
前线。
谢潇澜的出谋划策外加裴老将军的有勇有谋,两人硬是将之前被吃掉的€€水台给吐了出来,还将北域逼退了几里地。
谢潇澜站在城墙上往远处看,城墙下还有没有搬尽的尸体,士兵们正在奋力将他们搬到旁边的土坑里,然后准备火葬。
“谢大人。”
谢潇澜扭头:“裴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