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干涸的血迹从临月阁的门前,一直蔓延到梵楼跪着的那个地方。
临月阁内的阵法本不该伤害本宗弟子,可梵楼是个例外。
梵楼不得沈玉霏的喜欢,自然也被阵法排斥在外。
所以,地上才会有那么多血。
梵楼要做什么?!
“混账!”沈玉霏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呵斥脱口而出,却没有引来梵楼的半点目光。
沈玉霏微愣。
梵楼不会听不见他的声音,更不会对他熟视无睹,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膝行至阵法正中的梵楼,身形愈发蜷缩。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将自己的胳膊与腿弯成那副模样,关节甚至折出了诡异的弧度。
昏暗的临月阁内,梵楼抬起了手。
沈玉霏咬了咬牙,又唤了声:“梵楼!”
梵楼不为所动,指尖颤抖着按住了后颈。
低沉的嘶吼再次在临月阁中响起。
光影昏沉,沈玉霏看不清梵楼在做什么,焦急地上前几步,却忽然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
他面色微变,手指再次并拢,化指为剑。
磅礴的灵气迸发而出,对上幻境中的墙,却如石沉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
……他过不去。
沈玉霏不甘心地停下脚步,盯着梵楼,脸色时而青,时而白。
他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尤其是在梵楼的身上。
而梵楼的手依旧按在后颈上,修长的手指似乎在搅动着什么,奇异的“咕唧”声伴随着手指响个不停。
“宗主……宗主……”
又来了。
诡异的低泣从梵楼的嘴里溢出来,他仅剩的那条护在胸前的胳膊陡然一松,血迹斑斑的玄袍跌落在了血泊中。
“宗主!”
沈玉霏从未听过这般痛彻心扉的呼喊,一时呆愣在原地。
梵楼忽而开始咳嗽。
他像是要将心肝脾肺全咳出来,胸腔更是成了破破烂烂的风箱,不断传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但很快,梵楼就咳不出来了,他单手撑地,肌肉紧绷,犹如即将断裂的弓弦,弯曲的脊椎扭成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弧度。
梵楼呕出了一口血,接着是第二口。
但他的手指仍旧死死地按在后颈处,修长的手指不断地颤抖,伴随着粘稠的水声,隐约捏住了一块白莹莹的东西。
咚。
不等沈玉霏看清,梵楼就将捏住的东西狠狠摔在了血泊中,他也跟着瘫软下去,跌入血水,大口大口地喘息。
然后,紧绷的“弓弦”终是断了。
鲜血从梵楼的唇角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他面上的白纱染成了血色的面具。
目睹一切的沈玉霏心乱如麻,再次挥动手指,试图打破无形的墙壁。
……梵楼会死。
沈玉霏虽不知梵楼在做什么,心里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梵楼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在他第无数次将灵气轰向面前看不见的墙壁时,阵法中又传来一声轻响。
咚!
梵楼将额头重重地碾在地上,嘴里溢出的低泣已经演变为了咆哮。
“宗主……宗主!”
他按在后颈处的手终是不堪重负地滑落在地。
在那伤痕累累的手指浸入血泊前,沈玉霏看见了指缝间黏着的混着皮肉的鲜血。
沈玉霏兀地瞪大了双眼,指尖刚凝聚起来的灵气陡然溃散。
他像是猜到了什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又急急地上前,以手握拳,狠狠地砸向墙壁€€€€
掉落在地的,是人骨。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梵楼€€€€一只没有宗主就会呜呜哭的修狗?
第24章 024
幻境中的梵楼挣扎起身。
他小心翼翼地拾起血泊中的人骨,颤抖着将它们按压在同样被鲜血浸透的玄袍上。
“宗主……会……回来!”梵楼发了疯,漆黑的瞳孔像是吸尽了临月阁内微弱的光,散发出执拗的热意。
他口中的话逐渐变成沈玉霏听不清的低语,捏着人骨的手指却不断变换。
是阵法。
梵楼在用人骨排列阵法!
呜€€€€
就在最后一块骨头落入血泊之际,阴风骤起。
暗红色的血水打着旋,飞速漫过玄袍,仿佛有了生命,以摧枯拉朽之势灌入人骨。
目睹一切的梵楼,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几乎站不稳,也站不直,扶着博古架,狼狈地舔去唇角的血迹。
但梵楼的眼里波光粼粼,尽是炽热的光芒。
嗡€€€€嗡!
血光更盛,吸饱了血水的人骨蒙上了一层红色的柔光,那件玄袍也微微鼓了起来,像是活了过来,缓缓浮到了半空中。
“宗主€€€€!”
梵楼见状,兴奋得不能自已,捂着不断溢出鲜血的唇,跌跌撞撞地向玄袍走去,双臂也痴痴地抬起,像是要接住一个不存在于世间的人。
可他刚走了几步,地上的血水就被人骨吸收殆尽,玄袍也随之跌在了地上。
阵法戛然而止,人骨失了血光,玄袍也重新变回了毫无生机的模样。
梵楼眼里的光轰然碎裂。
他嘶吼着跌跪在地,捧起那件满是血污的袍子,声嘶力竭地吼叫,继而将其死死地勒在了怀里。
他用自己的脸颊神经质地摩挲着衣料,动作慎之又慎,眼神里却又盛满了痴恋。
待梵楼摩挲够了,方才恋恋不舍地将玄袍放回阵前。
他再一次将手探到了后颈,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咚……
咚咚。
沈玉霏看得气血翻涌,恍惚间低头,一块白得渗人的人骨已经滚到了脚边。
他的脚霎时像是扎了根,将他束缚在了原地,动也不能动一下。
梵楼也看见了这块白骨,僵硬地转动着脖子,视线随着滚落的骨头,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不能……少……”
沈玉霏眼睁睁看着梵楼挪动身躯,双膝拖着粘稠的血,一点一点膝行而来。
€€€€€€€€。
梵楼的腿使不上力,便用双手抠着满是破碎阵法的地面,身形扭曲地前行。
梵楼看不见转世后的沈玉霏,眼里只有那块黏着肉的白骨。
狼狈的男人伸长了胳膊,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开血泊,在触及人骨的刹那,骤然紧缩。
他成了只闻到血腥味就会发狂的恶犬,那块骨头在他的眼里,就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谁抢,他都会拿命去拼。
有那么一瞬间,沈玉霏看见了梵楼眼底迸发出的血光,阴暗,狠厉。
然后梵楼抬起了头。
他们的视线隔着一面无形的墙,隔着交错的时空,似乎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
梵楼将人骨死死地攥在了掌心里,费力地直起腰。
吱嘎吱嘎,磨牙般的声响从他的身上传来。
但他毫不在意,反而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仿佛能嗅到沈玉霏的气息,迷茫又痛苦地喃喃:“宗主……宗主?”
沈玉霏抬起了手,又堪堪落下。
他知道,自己的回应,前世的梵楼无法感应到。
于是,沈玉霏继续面色阴沉似水地站在原地,胸腔因愤怒,剧烈地起伏。
而没有得到回应的梵楼很快就失落地垂下了头,拖着笨重的身子,双膝划开浓浓的血泊,重新挪回了阵法中央。
血液与人骨再次被修长的手指排列在了玄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