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
他把自己没开动的也递给傅应飞,“都给你。”
傅应飞:“谢谢。”
他接过,吃得眼眶发红。
许鹤等他吃果冻的时候看向面对面对峙的成年人,注意到傅建国背在身后的手有点发颤。
“许鹤。”傅应飞将两个被吸干了的果冻袋子捏在手里,“我妈说我爸去精神病院看病了,你觉得是真的吗?”
“应该是。”许鹤了然,“你爸爸的手在抖,应该就是吃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
傅应飞吸了口气,“还好我没答应。”
“什么?”
傅应飞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岔开话,“我知道我爸以前为什么不愿意治病了。”
许鹤:“为什么?”
“他是画家,以前还想要拿笔,精神类药物有依赖性,一吃就停不下来,他估计听说了手抖这个副作用,所以才不想吃。而且,老一辈总觉得心理医生什么的都是骗钱的东西,我们家以前又穷,最近才好起来。”傅应飞把垃圾放到塑料袋里扎好,“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又愿意吃了。”
傅应飞今天的话格外多,许鹤静静地听着。
“我感觉我妈被陈明骗了。”
傅应飞攥着垃圾袋整理语言,“她想要我的抚养权,陈明让她暗示我去偷我爸的病例,但陈明应该是最不想让我妈拿到我抚养权的人,如果他一开始就想要,按照他打官司的能力,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我妈手里了。”
傅应飞只是情商低不会说话,智商一点不含糊。
许鹤思忖几秒,刚想好怎么委婉地提出帮助,就听傅应飞道:“这一次的奖金很多,我打算用一半给我爸换个好点的精神病院,然后用四分之一请人查一查这件事。”
许鹤觉得“给爸爸换一个好点的精神病院”这话有点怪,但很快就被傅应飞的魄力折服。
这行动力,怪不得上辈子最后能站那么高。
傅应飞沉默一瞬,想到自己一听到要换地方,立刻想到许鹤会交新朋友的想法,一时间有点不自在,他想问点什么确认一下他和许鹤的挚友关系,但一时间又问不出口。
憋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你之前说要给陈明昊做雪糕?你会做吗?”
“我回去学。”许鹤站累了,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你要吃吗?我多做点?”
“我和你一起做,到时候带到队伍里冰好。”傅应飞为数不多的情商极速运转,“你最近和陈明昊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
许鹤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还行吧?”
傅应飞试探不出什么来,他又想到问物理题时许鹤说的话,干脆不装了,磕磕巴巴地问:“我是、你、你最好的朋友吗?”
许鹤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瞪大双眼。
傅应飞竟然会问这种话!
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他竟然会直抒胸臆!
不,仔细想想,拐弯抹角对傅应飞来说也许更难。
所以前一句问他和陈明昊关系的话是想拐弯抹角?
许鹤简直想要海豹鼓掌。
他感觉自己的“傅应飞情商提升计划”前进了一大步!
许鹤叹为观止,伸手拍了拍傅应飞的手臂,“你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兄弟!我们要一起征战奥运的。”
傅应飞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把手里扎起来的垃圾袋“啪”地一下攥破了。
许鹤:……
倒也不必如此激动。
两人在这边说完,那边的大人也聊完了,傅建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傅应飞面前,不太自在地伸手抚弄了一下衣襟,“我不知道你妈会来,他是不是跟你说想让你跟她过?你……你怎么想的?爸爸已经戒烟戒酒了,牌也不打了……也……在治病。”
傅建国没好意思说自己是精神病,怕在儿子朋友面前落了儿子的面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应飞的眼睛。
许鹤悄悄往边上挪了一步,再挪了一步,空出了一点私人空间给他们父子。
“我不跟她。”傅应飞用平平无奇的声调陈述。
傅建国松了口气,“她是不是跟你说爸爸去看病的事了?”
“嗯。”傅应飞应完问,“你哪儿来的钱看病?”
“爸爸没赌牌,就是……卖了以前的画,凑了点钱看病。”傅建国冷静的时候愧疚的不敢看傅应飞,他搓了搓手臂,看向边上的许鹤和看到救星似的,“啊……这是小鹤吧?都长这么大了啊,叔叔以前还抱过你呢。”
台词贫瘠的活像过年来串门的亲戚。
许鹤不忍直视,“傅叔叔好,我……”
“爸。”傅应飞截断许鹤的话。
“诶诶诶!”傅建国连声答应,又转头满含希冀地看向自己的儿子。
傅应飞问:“你为什么突然想看病?是知道我妈要来?”
傅建国扣了扣自己的袖扣,“你们谢教练做背调的时候来家访,跟我说了运动员家属这边的问题,我要是不清不楚的,也会影响你的前途。他劝我去看医生,告诉我吃药伤手的事情也可以帮我约国家队的复健教练。”
他顿了顿,“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
傅应飞打断,公事公办地说:“我已经有钱了,我给您换个好点的精神病院吧。”
作者有话要说:
许鹤:这话你就直接说?
第36章 电视台
许鹤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咕噜咕噜往不远处的垃圾桶边上溜。
听这两父子说话实在太尴尬了,得逃远一点。
傅建国之前做的混账事实在令人记忆犹新,他又不敢丢下傅应飞直接走。再说傅应飞遭受了那么多年的暴力,这会儿不可能因为“父亲接机”就直接原谅他。
否则也不会屡次打断傅建国说话,公事公办成这样。
许鹤盯着垃圾桶上绿色的可回收物标志看了半晌,愁得叹了口气,“上辈子我比你倒霉,这辈子倒变成你比我点儿背了。”
傅应飞跟父亲说完话,走过来就听到后半句,但嘀嘀咕咕的声音不大,他听不太清,顺势问:“什么这辈子?”
许鹤一惊,镇定道:“没什么,你说完了?说完了要不要带你父亲来我家一起吃饭?我爸妈也好久没见傅叔叔了。”
“不了,他还要回精神病医院。”
“哦好好好,那我先……”
嗯?
傅建国还得回精神病院?
许鹤怀疑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一时间把自己差点露馅的事情抛在脑后。
“他是住院治疗,这次出来也是开了申请的,时间不能长。”傅应飞陈述傅建国病情的语气格外平静,但细听却声调紧绷,“医生说他臆想严重,还有严重的双向障碍。”
傅应飞将手上一直拿着的垃圾袋扔进边上的垃圾桶,“我不懂这些,只是看到病历上写病情已经严重影响了病人的社会功能。”
那基本上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分不轻幻觉与现实了。
许鹤实在不放心他和傅建国单独走。傅应飞是被父亲揍狠了也不会吭一声的类型。
傅应飞和他父亲一起走就算被揍出了事,事后也不会和任何人诉苦。
想到这儿,他试探道:“我叫司机先送傅叔叔回医院?”
“嗯,谢谢。”
许鹤见傅应飞没抵触,转头就对傅建国道,“叔叔,来接我的人正好在地下车库,我们一起走吧,顺路送送您。”
傅建国一愣,有点局促,瞥了站在少年边上的儿子一眼。
“走吧。”傅应飞淡声道。
傅建国这才走到傅应飞身边,他伸手想去摸傅应飞的行李。
傅应飞不想让父亲碰,伸手挡了一下。
中年男人又讪讪收回手。
手部裸露在外又没有东西摸的感觉让他极不自在。他摸索了半天,插了一只手到西装口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许鹤看了几眼,收回视线。
2012年心理治疗的重要性还没有普及,老一辈的人再开明也觉得心理治疗是浪费钱骗钱的东西,就算是真有病也不愿意去精神病医院,生怕街坊邻居知道了说闲话。
2022年,他上大学的时候,宿舍里有一位同学的母亲就有精神疾病。
那位同学劝自己母亲去医院看看,却被说成是白眼狼和不孝子,他母亲当着同学的面说他为了争那点遗产脸都不要了。
精神病是脑部病变,逻辑和常人不同,通常会陷入自己构建的怪圈中。
傅建国能为了不影响傅应飞的未来踏出第一步,已经不错了。看现在这个好转程度,估计已经在医院里住了差不多半个月。
怪不得之前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傅建国。
三人走到地下车库,放好行李后上车。
许鹤顾忌到傅建国如果被单独放在一个座位可能会乱想,便往前坐到副驾驶,让父子两并排坐后面。
“傅叔叔,您去哪个医院?”
“青山医院。”
许鹤有点意外,青山是蓝京最好的精神病院,傅应飞那句“给您换个更好的精神病院”恐怕实现不了。
他转头看向司机,“先去青山吧。”
车子缓缓启动,路程不远,但宁静无言的氛围格外令人窒息。
车里四个人,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在医院门口缓缓停下。
刚停稳,傅建国就立刻拉开车门下了车。
傅应飞手指刚搭上车门,许鹤就跟会读心似的道:“你去送你爸,我看那边有小卖部,我去买瓶电解质水,今天出汗太多了,我有点晕车。”
“好。”傅应飞推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