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93章

商白珩缓缓点头,他瞧出到燕熙眼里有失望。

他欣慰于燕熙他面前还会坦露几分情绪,不像对外人那般冰冷寡淡。他小心地保护着燕熙仅剩的这点少年活气,安抚地说:“微雨,不要难过。有为师在,不会有那一日。我辞翰林去赌你的五年,作为先下赌注的人,其实在上赌桌时便失了先手,你于此事上,无论如何都不至于落于下风。微雨,就算你不信旁人,他也该信你自己,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了。从你服下‘荣’的那日,执灯者便把命都许你了。”

“微雨……”燕熙听商白珩字字恳切,他那点被利用的委屈缓缓地降下去,他问,“微雨到底代表什么?”

“执灯者以二十四节气为代号,代表不同的志向和任务。”商白珩道,“微雨代表惊蛰,惊蛰时节,万物复苏,春耕之始。娘娘临终给你定惊蛰,是望你开天辟地,重启新生。”

“可是……那只是我母后的期望,”燕熙道,“你们可曾想过,我或许并没有那般高远的志向?你们在一切未知之时,怎敢便为我赌上身家性命?”

“微雨,你高看我们了。若我们当真无所不能,文公就不必以死为谰。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蝼蚁。”商白珩提到文斓,神色悲痛。

他沉浸在某种追思里,萧索地说,“娘娘之所以临终定你为‘惊蛰’,是因为她身在皇权中心,看透彻了形势,只有你是能代表寒门的皇子,你是大靖唯一的希望了。我们其实死了许多人,我们自称执灯者,可我们早已被暗夜吞噬,在我们快要迷失之际,娘娘告诉我们找到了‘惊蛰’,无异于给我们送来了一道惊雷。微雨,我们从未有过‘惊蛰’,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的希望了。大靖已然破败不堪,既将行将就木,我们深陷在黑暗之中,逐渐连自己都照不亮。”

燕熙第一次见商白珩如此黯然。他将心比心地想,倘若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完成系统任务,大抵也会灰心丧气。

他陪着商白珩沉默半晌,见商白珩从追思中走出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我母后,为何在临终之前,从未有过表示。”

燕熙还是不懂,唐遥雪有如此神秘的号召力,在原著中,为何不将执灯者交给原主?

“我其实也疑惑过,当年你为太子,先立后废。为何娘娘不在你立太子时授以遗志,却在你被废时才做决断?”商白珩道,“当我知道是你自己提出废储,才明白其中用意。”

燕熙沉色听着。

商白珩说:“知子莫若母,你自小锦衣玉食,身边皆是奉承之人,久而久之,难免被享乐障目。你自小受陛下偏爱,难免也会存了对东宫之位的念想,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而一旦你入主东宫,以彼时的形势,自有世家、权贵极力攀附于你,他们表面谄媚,背后围猎,你将永远困于深宫。近朱者赤,你长久的浸淫于权贵之中,最终去往何处,其实并不难预料。”

商白珩所言,与燕熙当年弃储而去的想法不谋而合,燕熙不由为之一振,缓缓点头。

“娘娘当时,别无选择,一则他为着母子情份,不能勉强于你;二则,你若永居深宫,我们无法接近,你四周皆是权贵,娘娘为着我们安全,也不能将我们暴露于你。”商白珩顿了顿,陷入某种哀思,他沉沉地说,“彼时娘娘辛苦多年,身心俱疲,已存了死志。而后是你提出不当太子,叫娘娘豁然开朗,她拼命替你挣下了一线重启的生机,也为我们留下了希望。”

听到唐遥雪的痛苦,燕熙悲不自胜,他沉哀许久,问道:“母后单凭我只言片语,如何能料到那般多?”

“太子之位代表着无上尊荣,你唾手可得,却肯放弃,说明你看懂了其中凶险。”商白珩振奋起来,“这一步活棋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微雨,你当年只有十四岁,尚且能做到如此,我们这些人追随于你,又有何惧?”

燕熙从前读过不少史书,知道各朝各代都有这样的仁人志士。然而想靠极少数人或是个人之力,扭转一个朝代的兴亡,何其困难。他们的结局,大多难逃郁郁而终、心如死灰;能开天辟地者,凤毛麟角。

燕熙缓缓地收起了画,将它郑重地放到柜中,再折身回来时,端坐问道:“周慈的代号是什么?”

商白珩道:“他是立春,妙手回春,济世救人。”

燕熙点头,周慈的代号与他所料一致。他看向商白珩,心中已隐隐有猜测,只觉不忍,话在喉咙滚了滚,他才小心地问:“老师您呢?”

商白珩很坦然:“我是清明,祭奠亡灵,教化新生。”

燕熙心中一凛,向死而生。商白珩的死志,写在了代号里。

燕熙心中难过又震撼,调息数次才道:“我母后呢?她是小雪或是大雪吗?”

商白珩摇头,极为沉重地说:“娘娘是冬至。至暗之夜,至冷之季,她身陷最黑暗的中心,然自她过后,便是光明。”

燕熙听到“冬至”,便知其意。

柔弱女子,却隐入了至暗之中。

燕熙知道唐遥雪苦,唐遥雪困于深宫,受各方倾轧和利用,若非心志坚定,早就崩溃了。唐遥雪用柔弱的双肩,扛起了“冬至”的使命,背后的艰难苦楚,简直叫人不忍细想。

燕熙悲从中来,嗫嚅道:“所以,她很苦对么?她当时大约已是心如死灰,若非我自己提出,她宁可含恨而死,也不愿与世间再有瓜葛,对不对?”

然而,世间已无唐遥雪,商白珩无法回答燕熙。

燕熙在痛极的悲怆中又问:“文斓的代号是什么?”

“大寒。”

燕熙巨恸,竟然是大寒,寒冷到极致的那一日。

-

北原。

莽戎果然大举来袭。

宋星河代执帅令,领兵于云湖的临西洲与莽戎短兵相接。

这里正是乔林所在的云湖第十四营属地,宋星河首战告捷,击退了莽戎前锋。

宋星河的铠甲上溅满血迹,他手握“扶雨”,在如注的暴雨中,觉得这天气不正常,莽戎的易挫不正常,交战地也不正常。

此处与西境相接,西北方是漠狄,他向西境发出的信报未有回音,派往漠狄的人马也不见回信。宋星河蓦然意识到,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进攻。

除了莽戎,或许还有其他方的参与!

雨打湿了他的眼帘,夜幕降下,宋星河转身望向西北,忽地升出强烈的不安。

将士们酣战后,疲惫又亢奋的重喘响在主帅耳侧,远处莽戎大军像黑潮般退到暗夜里。

宋星河在所有视线的中心,在某个刹那,他警惕地举刀传令:“回防。”

然后对副将焦武说:“命临西营死守西境边界,不得放姜西军入北原。”

大军急速后退,就在路过娘子关时,那本该是同袍的城门上,忽地飞石袭来。

数十架投石机仗着地势之便,用巨石对准了踏雪军。

-

靖都,北原王府。

宋北溟已经在沙盘前看了许久,手边摆着一沓账本,他蹙着的眉一直没松过。

方循敲门进来,见宋北溟半天没动,轻声地说:“主子?”

宋北溟道:“二哥的来信说,我从姜西军弄来的那批火铳不好用。这事太蹊跷了,姜西军的账本里,每年花在火铳上百万两白银,请了无数工匠,用了无数好料,就造出那点不中用的东西?火铳便是再难造,也不至于难用到那地步。姜西军把钱花哪去了?”

方循道:“而且西境甚少有战事,都说是漠狄怕了姜家,不敢用兵。姜西军花这么多银子造火铳用来做什么?”

宋北溟:“只有一个可能,姜西军的银子就不是用在打战上……那是用在哪呢?”

方循也百思不得其解。

忽的宋北溟脸色大变,他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拿了悲风就往外冲。

方循道:“主子!怎么了?”

“北原危矣!”宋北溟急冲一段,蓦地停住脚步,“传王府各部管事,速到正殿。”

第72章 放王归北

入夜了。

燕熙在灯下看西境的卷宗, 往日这个时辰宋北溟已经来了,燕熙抬眸, 看窗外空无一物, 一轮上弦月挂在东天。

时辰不早了。

他收回目光,手上的卷宗好半晌都没翻过去一页,他玉似的手指按在泛黄的纸上, 略有湿意。

“荣”习惯了连日来宋北溟在这个时辰开始的安抚,正蠢蠢欲动地鼓动他。

燕熙的手指蜷了蜷, 当他发现好半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等宋北溟。

他将此归咎于“荣”的贪婪。

燕熙对自己说:不来也罢, 省得麻烦。

露水姻缘,镜花水月,逢场作戏终将落幕,春帐藏住的亲密, 到底敌不过形势。往后天各一方,一拍两散, 各玩各的。

早断早省心。

燕熙收回手指, 今夜左不过是消磨时光, 索性连卷宗也别看了。

就在他收笔起身时,外头望安小声报:“殿下,少傅求见。”

商白珩去而复返, 定然有很重要的事。

燕熙应声:“请老师进来。”

师生俩在外间相见, 隔案对坐。

商白珩递来一封密信, 神情凝重地说:“北原有劫。”

燕熙接过信, 快速地读了一遍, 一时如坠冰窟, 沉声说:“姜西军内乱, 恐有细作;漠狄虎视眈眈,莽戎若在此时大举犯北原,只怕北原三面受敌,危。”

师生两对视一眼,面色皆沉。

燕熙瞧那信纸特殊,问:“老师,何人来信?”

商白珩道:“‘芒种’,他的消息从未出过错,可信。”

“既如此,想必北原确实形势极危。”燕熙若有所思地捏着信纸,望向窗外,怔怔出神。

商白珩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他瞧出燕熙像是在等什么人。

商白珩多少知道些宋北溟夜里来的事,他就住在几殿之远的院子,曾因听着了内侍们半夜里传热水的低语,而整夜辗转。

商白珩从未见过燕熙这等神情,忽地明白了燕熙的心思,他仓促地收回视线,坐得笔直,对抗心中猝然袭来的闷痛。

燕熙此时出神想的,却不是风月。

他想到原著也是在这个时间线,北原大败。宋氏举家上下被长公主利用后,成了弃子。

原著里,先是宋星河战死沙场;二嫂孕中得知夫君身死的消息,悲恸之下滑了胎,身子没养好,又整日以泪洗面,缠绵病榻。汉临嫣是个烈女子,最终在夫君的忌日殉了情。

如今朝堂上没了长公主,不知宋家是否能逃过一劫。燕熙冥思苦想€€€€若能提前把汉临嫣换回靖都,或许至少能保住这对母子。

燕熙心中已有主意,转而对商白珩说:“老师,我想请父皇放小王爷回北原。”

商白珩微微阖眼,忍过了心头最痛的瞬间,他摩挲着酒杯的边缘,飞快地打量了燕熙一眼。

他是于己极残忍之人,压抑情思于他已是家常便饭,他的聪明用在情感上,照样无往不利。

他能在燕熙毫无察觉间,便调试好了情绪,转而将心思倾注于学生在那段风月中的得益€€€€他惊喜于学生身上添了些烟火气,于是自己那点患得患失也不算什么了。

他自我开解地“想开”了,决定无论燕熙出于什么理由,都要保护燕熙这份难得主动待人的情意,于是他点头温和地说:“如何与陛下说?”

燕熙无法与商白珩说原著之事,只能就事论事道:“西境将士皆是姜氏嫡系,虽姜氏已除,但西境军仍是‘姜西军’,必得经刮骨疗毒,方可听用,过程得费些时日,西境且有一阵混乱。西境与北原相接,少不了要仰仗北原。且现下北原危急,正是用将之际,我无论出于储君、还是总督的考量,都得助北原。北原固若金汤,西境便少了一分顾虑,而且往后西境少不了要与北原携手合作,如今卖个人情给宋北溟正好。”

商白珩听燕熙说得冠冕堂皇,他微微阖睫,掩了眸色,提醒道:“直接放了宋北溟不可,得换个人回京。”

燕熙说:“听说他二嫂有孕了,将他二嫂换回来便妥。”

商白珩抬手按在案上定了此事:“此事我明日一早与内阁商议,你差人与陛下说,咱们两相使力,此事不难办。”

燕熙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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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坐在堂中,这几年他一手绸缪养起来的“鸽部”“隼部”和“暗部”的管事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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