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21章

晏顷迟在一处狭窄逼仄的胡同内,挨着墙壁走,行得慢,且谨慎。

不知怎地,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太熟知萧衍的脾气秉性,又或者是因为萧衍的沉郁和疯狂,使他变得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晏顷迟在谨慎之余,竟然觉得气氛格外压迫。

这让两个人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胶着之中。

明明藏匿的人是萧衍,晏顷迟却觉得自己才是被困入樊笼的兽,就像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沼泽,看似人还浮在上面,其实早已沉陷其中,不能自拔。

萧衍在这漫长的周旋中,不知不觉已占据了上风。

晏顷迟沉思片刻,想尽快从这压迫倾斜的趋势中出来。

他手指压在砖缝上,雨打过的墙,浸满水气,又潮又湿,刚碰上去,掌心中便沾上了泥水。

他在捕风捉影,寻找那隐匿在暗处的人,夜阑沉沉,两侧树影婆娑,沙沙作响,摇曳的火光沿成了一条无限长的星点。

他瞧着眼前的萧索,细细分辨其中声音,耳边风夹带着雨,带来不属于夏季的冷意。

萧衍半分踪迹也没露,若非那压在眉睫的紧迫感始终不散,晏顷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

他于雨中沉静片刻,红黄交融的火光恍惚掠到他的脸上,将他眼睛蒙上了一层浅光。

不多时,晏顷迟又收回手,抹去指腹上的泥污,手指从剑脊上一寸寸滑过去,掠到了尽头€€€€

他的耐心在这无声的对峙中终是告罄,他要撕裂这浓稠的夜,破开这道阻碍的屏障,攫戾执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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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纹丝不动地倚在残垣边,借着细缝投来的一道光亮,看见晏顷迟的影子交叠着树影,落在地面上。

他们离得如此之近,萧衍微抬眼,便能看见晏顷迟棱角分明的下颚,光影斜照在他的面上,让他的五官油然立挺。

尤其是那双眼睛在火光下,被隐去了冷意,显得愈发深邃柔和。他像是在作思索,静止不动,面容上亦瞧不出喜怒,却藏压着谨慎。

萧衍微微挪动身形,避开了晏顷迟倏然看来的目光。

他悄然握紧了剑,温软的指腹从剑柄缓缓滑到了刃口,感受着嗜血后的利刃,冷冽下藏着压不住的锋芒。

€€€€是时候了。

刹那的寂静。晏顷迟驻足。

就在他侧眸的一霎,一缕杀气应声激射,狂风压迫着千百道黑影,扑面而来。

晏顷迟陡然抬腕,也不看来势,剑出半尺,霎时间清光万千,封住了这股气劲。

前面的暗处,有人影轰然坠落。

“你闹够了没有。”晏顷迟敛上剑光,脸更沉了,“疯也该有个限度!萧衍,我早就同你说过,你该收敛收敛自己的性子,你想杀我,可你的剑法都是我教的,知你如我,只凭这个,你就无法胜我。”

“我从没想过要和你到这种地步,”他努力克制着呼之欲出的情绪,眉头深拢,以目光劝说,“为何你总是这样不听劝,任性妄为。”

“师叔……”萧衍微弱的声音在这雨中显得极轻,他似是受了重伤,掩唇咳嗽起来,单薄清瘦的身影在雨中像是浮萍的叶。

此时天光晦暗,照不出他一个完整的影子。

“我很想你。”萧衍压抑着轻微的呼吸声,缓缓说道,“三百年了,你总是不肯正眼看我。”

晏顷迟瞧着浴在浓暗中的人影,眸光有一瞬的涣散。是啊,三百年了,他们之间的话不急于这一时说尽,纵有千言万语,也该留到后面再说。

“起来吧,”他轻声叹息,手从衣袖下再次伸出,温声道,“跟我回去。”

“师叔。”萧衍仰头,握住了眼前人的手。

“嗯。”晏顷迟低低应声,冷淡的眼睛里泛起了微末的暖意。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晏顷迟眼睫微微颤动,指间冰凉渗入掌心,萧衍的手冷得骇人,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长夜未尽,雨不停歇。风将幡旗吹得猎猎作响,倏然一记闪电落下,雷声轰然。

刹那的光亮,让晏顷迟看清了眼前的人影。由灵气幻化成的人形,五官玲珑,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目光空洞地如同人偶。

假的。这是萧衍的分.身。

糟了!晏顷迟瞬间憬然,他像是被无数错觉缠住,动弹不得,连被分.身拉住的手,一时间都忘了抽出来。

不过刹那的失神,他呼吸微窒,萧衍的剑已然抵在了他的心口,没入半分。若不是他反应迅疾,忽地侧身,陡然用手握住了剑刃,只怕妄念会直接从他的心口穿透出去。

晏顷迟的身体被这股劲带起,重重撞上了身后的墙,锋利的剑刃压在他的掌心,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晏顷迟,你比我想象中的蠢些,”萧衍微皱眉,似是不大满意,“我本来为你精心准备了好些说辞,想不到才三言两语,你就动容了。”

温热的血顺着指间往下淌,晏顷迟想要抽.出这把剑,但萧衍用的劲很大,只要他稍稍一松手,妄念就会毫无悬念地从心口贯穿。

“萧衍。”晏顷迟无法松手,胸口的疼痛,牵动了四肢百骸,他深呼吸着,说道,“那声师叔,我以为你是真心的,你一定要€€€€”

“愚蠢。”萧衍打断他,眼中有得尝所愿地笑,“鬼话说给阎王听,我不爱听。”

晏顷迟面色苍白的抵着墙,错愕地看着他,想要抬手碰一碰他的脸,却是没做到,几次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嗓子口,反倒没了说出欲.望€€€€他平日里掩饰惯了,在声色犬马里走一遭都不会有杂念,也从不在人面前展露软弱的一面,可方才的动容,是真的。

喉咙里渗出了血腥气,像火烙似的,晏顷迟哑着声问道:“你非要这样还我一剑,才能够解恨,是吗?”

他的呼吸迟缓,吐字的气息,拢着萧衍,萧衍眼睫微微一颤,失语。

两个人对视着,耳边是雨声潺潺,风声沙沙,可他们之间徒有寂然。

晏顷迟不信萧衍会动手。昔日的绵绵情意,渴慕不得,都深深烙在生命中,挥之不去,难以褪色。

萧衍没作声。

血从伤口涌出,滑落至手腕,落到素净的白袍上,染出一片殷红,晏顷迟心口闷痛,吸入的气都成了浑浊的。

他压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微微颤抖着身子,艰涩的开口:“阿衍……”

萧衍没说话,他漆黑的目光望住晏顷迟,像是有所动摇。

雨冲湿了他的衣裳,带来砭骨的凉意。

短暂的沉默后,萧衍手下忽地用力,将那把插.入胸腔的剑,一推到底。

“还你一剑?”萧衍眼中阴鸷缓缓浮出,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冷声笑道,“这怎么能够呢?晏顷迟,我要你死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衍:不是,你有病吧,真以为我不会砍你么(龇牙流汗.jpg

第024章 痛么

狂风骤雨里, 晏顷迟背抵着墙,手上淬满了血,无休止的痛感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

萧衍贴近他, 灼热的气息落在晏顷迟耳边, 以极轻的声音说道:“师叔,喜欢么?”

晏顷迟紧攥着剑锋, 急促喘息着, 他望着萧衍, 想说话, 可是完全没有多余的力气, 他脸色愈发虚弱苍白,连眼神也跟着恍惚了起来。

夜太深了,深到他辨不出萧衍的眉眼,只有一道道树影被风吹得推搡着,从眼前晃过去。

萧衍将剑一分分推入他的胸口,无论深度还是力道, 他都用到了妙至毫巅, 他要让晏顷迟绝无生还的可能。

晏顷迟说不出一个字, 齿间被咬出了血, 痛感在这一霎那好似达到了极限, 他仰头望着眼前的黑,感觉自己的呼吸只能从胸腔里勉强挤压出来。

“晏顷迟, ”萧衍目光中透着狠意与冷漠,“这是你欠我的,早就该还给我了。”

“萧、萧衍……”晏顷迟喘息间, 有血沫溢出来, 心口的疼痛被无限放大, 他再也抵不住,身体一偏,失了重,摔倒在雨中。

他想起来,可手肘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最后的意志力在逐渐溃散。

“是……这是,我欠你的,可你不该……不该变成这样的。”他抬眼,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萧衍的身影。

这一瞬,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很多影子,在眼前交错重叠,面容模糊,他仍记得握在手里的那只手,从稚嫩无骨到纤长瘦削。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萧衍似是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是温柔善良,乖巧懂事,还是对你言听计从,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你?”

晏顷迟翕动嘴唇,却是没说话。

“晏顷迟,不要再跟我提过去,”萧衍恶声说道,“你不配。”

晏顷迟深深望了他一眼,萧衍很快又恢复成了和颜悦色地模样。

他蹲下.身,没有要抽出剑的意思,反而就这样压着剑柄,冷眼看着晏顷迟,虚情假意的说道:“师叔,我方才所言不假,三百年没见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他眼底笑意浮上来,十分认真地说道,“自打我重生之后起,我每时每刻,日日夜夜都在念着你,茶饭不思。”

晏顷迟直直望着他,渐失血色的脸,衬得眼睛愈发漆黑。

“我想你怎么还没死,”萧衍似是遗憾,轻叹口气,“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可是我一想到你没心,就觉得难过。真是太可惜了,没办法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

晏顷迟面色难看,眼底的光也黯淡了稍许,许是雨水的冲刷,他眼角有湿意。

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着往外淌,缓和不住。

“痛么?”萧衍看他身下逐渐漫.溢出来的血,怜惜地说道,“痛就受着。”

“……”晏顷迟大抵是想说什么,他虚弱地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摸到了萧衍的手,半晌却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萧衍的手背被他压住,再抽出来时,留下了几道猩红的血迹。

萧衍瞧着血痕,微皱眉,伸手接了一捧雨水,嗔怪道:“别乱碰,你弄脏我的手了。”

他说罢,又借着雨,将手背上的血仔细冲洗干净,才继续对晏顷迟说道:“师叔,这些日子里,我有仔细想过,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抵消掉我们之前的仇恨。”

“我想了很久,”萧衍看着他,佯作思索的说道,“发现这么做,其实并不能抵消掉我们之间的仇恨。”

“这怎么能够呢?”他轻声喃喃,“不够,还不够。”

晏顷迟没说话,他在无声中,将所有的灵力都聚于心口处,才勉强缓和了几口气。

“记得这条街么,三百年前,像这样躺在这里的人是我啊,”萧衍收回视线,柔声说道,“记得我是怎么求你的么?记得你说了什么吗?没错,我就是这样的离经叛道,不知悔改,我就是要做那魔道孽障。”

“现在,该轮到你了。”萧衍说着,从怀里拿出那枚玉佩,重新给晏顷迟带上。

细长的穗子在风里摇晃着,冷玉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透出细腻的光泽,明暗变幻。

“你自诩大义,那就让我来看看,你的大义能不能救得了你。”萧衍重新站起身,手下微微用力,将剑抽出。

血从剑尖滴落,晏顷迟的伤口霎时间裂开,裂骨的疼痛让他重新清醒过来,他扛不住这样的痛感,禁不住闷哼了一声,清晰地感知着一切。

两个人对视着,模糊的视线里,晏顷迟勉强辨出了萧衍的脸,像是幻觉,他看见萧衍在笑,笑里满是轻蔑和冷淡。

“师叔啊,”萧衍在这暗沉沉的雨夜中,笑地肆意,“你真是太让我愉悦了,我很感谢你今晚能够来这里见我。”

他说到这,又敛上了笑:“你说得不错,我的剑法是你教的,无论是剑意,还是剑招功法,全都随了你。”

刹那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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