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47章

“萧衍绝非善茬,他没你所见的那么简单,想想晏顷迟活了几百年,不就养了他这么一个孩子,那些所谓的心腹贺云升,苏纵……哪个能有对萧衍上心?可惜从前的萧衍羽翼未满,兴不起风,也作不起浪。”江之郁说道,“但时过境迁,我有把握,萧衍从堕魔的那一刻开始,就与晏顷迟背道而驰了,见过权势的人,又怎么会再甘愿臣服于虚无的情爱。”

墨辞先置之一笑:“老朽见他愿意住在晏顷迟的阁中,还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和好如初了。”

“萧衍绝计不是要做樊笼困兽的人,”江之郁说道,“晏顷迟教给萧衍的太多了,他用这么多年把萧衍淬炼成把出鞘的利剑,殊不知剑被磨得太锋利了,他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凌厉,反倒让自己沦陷了。”

“段问是萧衍杀的,他把晏顷迟逼上了一条死路,绝路,可他没想过晏顷迟会沽名钓誉,”江之郁不咸不淡的端起茶盏,拨了两下沉浮的叶,继而说道,“这样根本化解不了萧衍对他的恨。你让盛弦歌去杀裴昭,没料到裴昭没出事,出事的反而是萧衍,你此举,看似是助了晏顷迟一臂之力,萧衍中了蛊毒,简直就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可有用吗?”

“萧衍还是不会原谅他。”江之郁轻笑道,“晏顷迟只会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决绝中发疯,崩溃。这世间的情嘛,就这么点东西了,不过嘘寒问暖几声,就能叫人漾起春心,禁不起打磨,禁不起利用。墨阁老想借刀杀人,这不就是现成的刀?萧衍的锋利,可比你手里的那把好用多了。”他在指盛弦歌。

墨辞先品着茶,望向江之郁:“可萧衍现在,还在晏顷迟那里,要如何肯定他与我们结盟?”

“好说,”江之郁笑道,“诱饵就由我来做好了,阁老只需要给他一个暗示,抛砖引玉,看他如何抉择便好,这几日我还是在老地方。”

“这件事恐怕还需要等上一段时日,萧衍现在蛊毒未清,怕是没有心思在这上。”墨辞先顿了顿,接着说道,“不如,老朽派人去把盛弦歌留下来的解药送过去算了。”

“也好。他这伤也耽搁不了多久,阁老尽量快些,在晏顷迟回来之前把这事儿办了。”江之郁含下最后一口茶,淡声道,“天色晚了,我也不多留了。”

两人说话间,香炉里的香已燃烬,清冷的灰堆积在炉子里,余香袅袅,徘徊于屋里,久久不散。

墨辞先在寂静中忽然出声:“对了,老朽还有一事,想要请教江公子。”

江之郁转过头,看他:“何事?”

“老朽觉着,你似乎很了解晏顷迟的做法,可你在九华山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墨辞先状似无意的问道,“又是数百年未见,江公子为何这般信心?”

江之郁眼中笑意稍纵即逝,他转回身,避重就轻的答道:“倘若连这些都探不到,岂不是白枉我蛰伏这么多年。”

墨辞先微微眯起眼眸,像是在斟酌思虑此言真假,只不过面上还盛着笑意。

江之郁接着说道:“我恨晏顷迟并非没有缘由。我想要晏顷迟的命,而阁老也想要权位,至于萧衍……我想敌人的敌人,应当算得上声朋友。”

“老朽并不质疑此事,”墨辞先笑着轻叹道,“老朽只是觉得江公子卓见,非寻常世家子弟所能及啊。江家覆灭,却能留下你,如此看来,是老天厚道,不忍这般美玉隐没世间,晏顷迟待你薄情,反倒让你在红尘里磨砻淬励了。”

“或许是的吧。”江之郁的脸陷在狐裘的白绒里,阴晴不定,“墨阁老愿意与我协作,是江某之幸。”

墨辞先摆摆手,说道:“哪里话,江公子是贤才,老朽只是举贤使能罢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江之郁说道。

“嗯。”墨辞先颔首,“江公子身份隐蔽,老朽就不恭送了。”

“不必。”江之郁言罢,离开了,然而他刚踏出梅林苑,眼中笑意倏然散去,只余下了深不见底的冷色。

*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男人一台戏。

第052章 情敌

九华山夜阑人静的时候, 南疆的朝日已然从江水尽头升起,浸染了天地。

沈闲的身侧已经重重叠叠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毒物尸体,几乎垒成了几尺高的墙, 然而在山麓间, 依然有无穷无尽的毒物张牙舞爪的涌来。

远处苍莽群山上 ,漫山遍野的树都在微微起伏, 金铎声响彻天籁, 无数毒物自茂林涌出, €€€€€€€€。

风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 猩红的阵法在缓缓转动着, 无数教徒跪于其间,口中整齐划一的念诵着咒语。

受他们操控的是一只不大的婴儿,这婴儿已然成了血影,还在贪婪的啃噬着地上的教民骸骨。

那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教民,早被血鬼降剖开了胸膛,吞噬了心脏, 肢体也在撕咬下, 支离破碎, 粘稠的血浸染了脚下的沙石, 风夹杂着浓郁的腥膻, 卷过大半个江畔。

“晏顷迟!血鬼降会反噬主人。”沈闲在画咒,金色的符文凌空而起, “越厉害的血鬼降,只要伤到了他,主人受到的反噬会越重。”

他说话间, 身影没入金芒中, 那符咒中暴起的光, 形成飓风,朝盛弦歌席卷而去。

晏顷迟眼神黯淡,在风中腥膻接近自己的刹那,三尺青锋一掠即逝。

紧接着狂风卷起千重浪,惊涛拍浪,大地被推挤的猛然震颤,腾于云端上的€€蛇倏然一吼,九天剧烈摇晃。

由暮霜剑带起的剑风,在横扫之余,封住了鬼血降最后的退路,将那截小小的身子拦腰分成了两段。

血鬼降歇斯底里的厉喝一声,却是没有停下攻击,上半身方才滚落在地,那下半身便犹自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想要寻找失去的上截身子。

于此同时,阵法的光陡然一沉。众教徒的念诵声戛然而止,猝然喷出一口鲜血。

月神的眼眸在光华黯淡的刹那,被奇异的殷红覆盖,震荡不息,他受不住这股气劲,连连后退,一抬掌,江面莲花怒放,他施施然落足于此。

盛弦歌被这股强劲的剑气震荡的五脏遽裂,金芒陡然熄灭,沈闲也是呕出血来。

这一剑后,晏顷迟似乎也达到了极限,剑尖磕在地面,血顺着雪亮的剑锋缓缓流淌。

“晏顷迟,你……你真傻,你一路寻来南疆,可杀了我也无事于补,因为你的对手,根本不是我,你上了墨、墨辞先的套了……”盛弦歌身子发颤,踉跄着想要起身,然而膝盖似不能曲直,刚一抬起,便重新跪倒在地。

晏顷迟微蹙眉,想要听他把话说完,然而不等盛弦歌再启口,五条银链倏忽扣住了他的脖颈和四肢。

人被巨力猛地拖拽,在沙土上碾出两道长长的拖痕,盛弦歌并不挣扎,他的身子受银链的托举,浮于水面,江浪冲湿了他的衣裳。

他仰视着天边朝霞,忽然间微笑起来:“神啊,如果你怜悯我,就请将我送往彼岸的故土。”

月神弯下膝,慈爱的看着他:“神会怜悯你的。”

他言罢,殷红的双眸像是淬出了血,沈闲还没反应上来,便见他倏然张开了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竟是咬住了盛弦歌的身子,将人一口吞噬进去。

霎时间血光飞溅,他的脸被撑的四分五裂,完全扭曲,却又在下一瞬陡然合拢,只有脸上的裂痕不散。

须臾,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沈闲怔怔望着江面上的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喃喃道。

晏顷迟没有任何的不适,他这前半生走来,见过的魑魅魍魉数不胜数。

吃了盛弦歌后,月神的唇边有残留的血迹,他用指尖轻轻抹去这些血痕,放入口中轻轻舔.舐,原本分裂的肌肤在这一举之后,竟然开始缓缓修复。

“好强的灵力,想不到我的护法,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修为。”他望着晏顷迟,眼里泛起缱绻的笑意,“说实话,我也很想尝尝晏长老的滋味,灵气一定要比他充沛多了,我还没有尝试过这么强盛的灵力呢。”

“可惜了,你尝不到。”晏顷迟不冷不淡的说道,他不想再这上过多纠缠,既然盛弦歌已死,他便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此事上了。

他得赶紧回宗玄剑派,萧衍还在等他,七日已去四日,不能再耽搁了。

€€蛇受到感应,巨大的身影从九霄俯冲下来,霎时间狂风横窜,似刀刃般的割在肌肤上,刮出血痕,逼得众人不得不抬袖遮挡。

晏顷迟一把拉住沈闲,踩上了€€蛇的七寸,身影转瞬泯灭在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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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南岭的溪边落下来,€€蛇似乎也是乏了,盘踞起数十丈长的身子,覆裹全身的石青鳞片,在日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

晏顷迟拍了拍它的脑袋,€€蛇便恹恹地沉了沉眼皮,乖巧的仿佛不再是凶神恶煞的神兽,而是俯首帖耳的阿猫阿狗。

“去吧。”晏顷迟说道。

€€蛇轻轻蹭了蹭晏顷迟的掌心,周身陡然黑雾缭绕,倏忽化成了一条黑色的小蛟蛇,沈闲再一凝神,发现小蛇缠在了自己的腕骨上,又成了冷冰冰的蛇骨。

“……”沈闲没作声,却好像在这看似无心的举动里,明白了什么。

“你还好吗?”晏顷迟的目光落在沈闲脚下,声音淡漠疏离。

沈闲刚刚和盛弦歌交手,落了下风,撑到此时已是乏力至极,迈出的步子也是虚浮不定。

“还好。”沈闲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咳嗽了几声,才问道,“你在看什么?”

晏顷迟视线转向他的脸,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你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住吗?”

“嗯,是挺累了,尤其是受过伤以后,幸亏月神最后吃了盛弦歌,要不然……死的就得是我了,这个月神确实很厉害。”沈闲的脸色憔悴,有些力不从心的说道,“盛弦歌倒也是厉害,能在你剑下撑到一夜。”

晏顷迟看着他,目光漠然,握着暮霜剑的手也在悄然收紧。

沈闲走过来,掩唇咳嗽,再放手时,唇角沾了血,衬地脸色比先前还要惨白几分。

方才的交手,大概让他身子大抵撑到了极限,额上都是虚汗,从晏顷迟旁边走过去时,晏顷迟能瞧见他鼻尖上细密的汗。

倘若在这时候……晏顷迟手心里渗出了薄薄的汗,指关节因用力,攥地隐隐发白。

两个人的身影交错而过。晏顷迟眼睫一垂,竭力压下了呼之欲出的杀意。

沉默间,沈闲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掩唇剧烈咳嗽着,复又直起身,转过头时才发现晏顷迟还站在原地。

“你不走吗?”他说道,“萧翊还在等我们回去,这盛弦歌虽说死了,但他的毒也不至于无解,我刚刚跟盛弦歌交过手,对于他的修为和实力,已经有了判断。巫蛊这种东西,只要能了解到巫蛊师的实力,差不多就晓得毒的厉害了,何况我还是巫蛊师。昨夜动荡太大,月神怕是会追来,这里不宜久留,得赶紧回去了。”

“嗯。”晏顷迟一揽袖,暮霜剑顿时消散于风中。

他走到沈闲旁边,看见沈闲虚弱的步子,伸出手想扶他,却被拒绝了。

“其实,若非仇怨横亘其中,我确实蛮敬佩晏长老的定力,”沈闲迎着晨曦的风,说道,“你方才是想杀了我对吧,你的杀意太重了,掩盖不住,我从你旁边走过去时,能感受到。”

晏顷迟并不否认。他默不作声的望着前面的苍莽群山,眉间疲惫倦怠,“二阁主比我想的要聪明。”

“论功法,我不敢苟同,但在看人心思时,我一向很准,”沈闲镇定自若的说道,“你没动手,是因为盛弦歌已死,而我说,只有我跟他交过手,我清楚他的巫蛊,所以这毒只有我能解。”

晏顷迟置之一笑:“能同二阁主这样的人交谈,确实惬意不少。”

“我是真的想要救他,”沈闲转过脸,不再看晏顷迟,“比你想要救他。”

晏顷迟淡淡瞧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未必。”

“你们宗玄剑派的人真的很奇怪,你如果这么在意我们萧阁主,又为什么要杀他的舅舅呢?”沈闲像是在反问,又像是真的奇怪,“如果你想杀了我,又想杀了萧翊,那我或许可以理解为晏长老同我们京墨阁之间是有仇的,可你不仅不杀萧翊,反而还很在意他的生死,又三番五次的问我是不是同他关系很好,所以说,你是因为我跟萧翊关系好,才想杀我的?”

晏顷迟眼风一偏,看过来。

沈闲被笼在这道目光里,登时觉得如芒在背,那无声的威压就停留在自己身上,重的像座山,压得人喘不上气。

“二阁主确实是个聪明人,”晏顷迟不轻不重的说道,“言止于口的道理应当无需我来教。”

“我要见萧翊。”沈闲直言不讳的说道,“我要把萧翊带回京墨阁治疗,既然宗玄剑派并不能妥善解决此事,那就不要再耽误诊疗了,我想晏长老也不愿意看到最坏的结果。”

晏顷迟在他的话中,似乎是迟疑了一瞬,没有立时接话。

“萧阁主本就是我们京墨阁的人,你总不能一直把他扣留在宗玄剑派,”沈闲看出了他的不豫,接着说道,“我要他回家来。”

“京墨阁€€€€”家。京墨阁怎么能算萧衍的家?

晏顷迟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驳回沈闲的话,但话到嘴边,反倒言辞匮乏,没了话说。

朝日的光落在他眼皮上,盛着融融的暖意。

宗玄剑派对萧衍来说算是家么?晏顷迟又问了自己一遍。

沈闲在等他的答复。秋风飒飒,吹拂着溪流,朝日的光影漾在澄澈的湍流里,让迸溅的水花都渡上了金色。

晏顷迟在这短暂的寂静里,看向九重天下的艳色,远近是轮番交替的画面。

从残冬腊月里的初见,再到急景凋年里的少年,萧衍幼时稚嫩的双手他都还记得,那记忆里的脸,和现在的轮廓,恰到好处的重叠,拼凑出荒诞的前尘。

晏顷迟又想起,那日玉佩溅起的碎屑砸在脸上,将昔日的温情碾了个粉碎,那每一句掷地有声的“师叔”都是荆棘,扎的他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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