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66章

与此同时,密阁里。

萧衍在看江之郁,意味不明的说道:“你知道来这里的人是谁么?你就不怕他们进来后出事么?我要是他,与其求着你帮我复生,不如把你逮回去,日日囚着你,让你来求我。”

“那怕是让你失望了,”江之郁浑然不在意的说道,“这里有结界,寻常修士进来以后功法都会变得薄弱,况且这里四处都是阴灵厉鬼,不听话的人就喂给它们吃好了。”

萧衍用小竹扇轻敲掌心,半敛着眼说道:“你杀了这些修士,还不让他们下地府,投不了胎也转不了世,长久一来,怨气和阴气积攒的都要比阴曹地府的鬼怪还深重了,你再炼化它们,让它们供你趋势,这阴邪法子也是江家秘术?”

“江家秘术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从不外泄,见得少也正常,何必在这刨根问底,”江之郁唇角微扬,眼里流泻出的都是纯良无害的笑意,“人要来了。”

幽深甬道里,阴气扑面,整个道里的阴气全都倒灌进来,挤压着人。

白笙两步跨下台阶,被推搡着往前走,她原本白色的裙摆上蹭满了血迹,沾了腥味上去,使得她更加惶恐,想要叫人,但嘴巴被噤声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道不出一个字来。

厉鬼们乌压压地挤在一起,显露出青面獠牙,不安分地扒着岩壁。

贺云升又是余出一拳砸下去,气力蛮掼而下,瞬间碾碎了一只欲要冲上来的厉鬼,厉鬼登时化作簌簌尘埃散去,可余下厉鬼依旧是目光阴森的盯着他,拖沓缓慢的朝前爬了几步,并不畏惧。

它们靠近贺云升,那佝偻塌陷的腰,像是被人踩进去了那般,白笙想借机跑走,但脚刚迈出去,便又被拽着领子拖了回来,她滑跌在石阶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挣动身子,杏眼里蓄满了泪。

贺云升默不作声的擦拭了自己的指节,重新拽起了白笙,白笙慌忙后退,然而贺云升的步子只是不急不缓的跟在她后面,步调轻的听不见任何声儿。

密阁的最里面还有扇玄机门,不多时,门在轰然的响动中缓缓朝两边移开。

江之郁坐在榻上,见白笙先踏进来了,她脚刚挨着地,身后便又冒出个脑袋,贺云升从她身后晃出来,眼上蒙着白绫,头上戴着的斗笠垂着黑色的纱帘,掩住了他的容貌。

“怎么才来。”江之郁略显不满的说道,“等很久了,耽搁了时辰,你十个脑袋都不够赔。”

“奴家知错了。”白笙额上冷汗涔涔,贺云升一只手就抵在她后心的死穴上,只要她敢稍有动作,便会瞬间毙命。

“人带过来吧,让我瞧瞧。”江之郁说道。

“是,少主。”白笙蹒跚着走了两步,贺云升站在她身后,也跟着走了两步,两个人像是亦步亦趋。

“慢着。”萧衍抬手,小竹扇绕着指尖灵巧的滑了一圈后展开。

“怎么了?”白笙僵住了身子,没敢动弹,她勉力撑起一抹笑意,说道,“萧阁主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萧衍没说话,只是端详她。

这密阁里乌七八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只有一个小巧的灯烛在灯座上,照着狭窄的方寸之地,使得影子都重重叠叠的挤在一块。

白笙身上的白绒裙在晦暗的烛火里照不出斑痕,她似是有意挡住后面的人,在萧衍看过来时,身子连转了几次。

“萧阁主,你不是着急回去吗?”江之郁目光扫过去,“晏顷迟还在外头呢,这时候倒是不急了?”

“是了,谢谢你的警醒,忘了还有人在外面等着逮我回去,”萧衍瞧着立在白笙身后的人,散漫的说道,“瞧着眼熟,你也是要来复生的吗?让我猜猜看,你是要复生谁呢?”

贺云升没答话,他隔着纱帘,看见萧衍弯下身,两手撑在膝上,又抬首望着他,像是在观摩一件奇物,眼底玩味不掩饰。

室内窄小,周遭威势倏然压下,如同山峦重压在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的震荡,连同架子上的物件也在颠簸中滚落在地。

砰然一声碎响。瓷器砸在地上,震动陡然结束,只是威势不散,压得人难以喘息。

“你是想着苏纵已经死了,所以要来复生苏纵的么?”萧衍笑意更深了,他挡住了身后微薄的光线,使得整张脸都沉陷在晦暗中,像是盘守在阴影下随时会暴起的凶兽。

贺云升贺云升目光陡然凝滞,指尖不自禁扣紧了白笙的死穴。

“啊,这真是太可惜了,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萧衍的眼里仍纳着固有的笑意,只不过那笑只浮于表面,“苏纵没死,他只是被我囚在了牢笼里,生不如死。”

贺云升眉间一皱,白笙已经被这不见实形的威势压得呛血,她修为不比这几人,又挣脱不了挟制,便被这股威势囚在了狭隘窄角无处可逃,辗转半晌,难以喘息,眼中也逐渐留下两行血泪。

江之郁闻言倏然起立:“白笙怎么回事,这是谁?!”

贺云升没说话,他摘下斗笠,被汗湿的发塌下来,青涩的容貌在黯淡的烛火里变得油然深邃。

他手掌朝前一推,白笙登时踉跄着摔倒在地,她慌张惶恐的往江之郁身后爬,边爬边喊道:“贺云升!少主,是贺云升!”

江之郁惊色:“贺云升是怎么混进来的?”

贺云升对眼前的处境视而不见,他一瞬不瞬的直视着萧衍,依旧如往日般温声温语:“萧衍,回来这么久,也不向师兄问声好吗?白疼你了。”

萧衍重新站直身子,小竹扇自掌心开合,他在笑:“好啊,师兄。”

贺云升也是笑,他自幼跟着晏顷迟,学的最好的便是自家师尊这处事不惊的姿态,能够将所有情绪都从面容上抹去,做到宠辱不惊,“能在此遇见,我们不叙叙旧吗?”

“叙旧?”萧衍看着他,目光幽深,“晏顷迟就在外面,这可怎么办?你要被发现了。”

第074章 旧情

贺云升出剑的刹那, 强风在逼仄的密阁里陡然掀起浪涛,寒气回旋震荡,直扑萧衍门面。

萧衍的长发被风带的拂动起来, 他在白笙的惊叫声中动也不动, 只是笑意吟吟的看着贺云升,眼中娆色潋滟, 藏压住了阴冷。

剑气刹那止在了鼻尖前, 不过一分距离, 横扫的剑风斩断了萧衍的发丝, 虽没碰到他, 但还是在他眉间划出了一道裂痕。

血从皮相下渗出,顺着鼻尖蜿蜒而下,一滴滴滚落身前,萧衍还是笑,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蔑与不屑,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铮然一声响, 贺云升收剑入鞘, 他看着滴落的血珠, 赞赏似的说道:“有种。”

下一刻, 那张原本光滑的假皮从萧衍的脸上如碎瓷般四五分裂开来, 那不加遮掩的真容貌赫然显露,让白笙陡然一震, 连眼睛也移不开了。

萧衍抬手将血珠抹了个准,血顺着他的指尖擦过去,留下了一道猩红的痕迹。

“师兄怎么不杀我?”他淡淡地笑。

“杀你无用。”贺云升淡漠说道, “你是师尊费劲千辛万苦才救回来的, 他舍不得你死。”

“话说得这么好听, 可你让邪物在我重生之时去义庄杀我的时候,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么?”萧衍微垂手,黑气瞬间裹覆上他素白的腕骨,凝聚成三尺长剑。

“想过,但是比起你会回来继续霍乱世道,不如让你重回九泉,”贺云升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面色平静而淡然,“师尊不该浪费感情在你这种人身上的,你从来都没有心,萧衍。”

“你是被晏顷迟灌了迷魂汤吧,”萧衍唇边笑意沉沉,“其实我这段时日来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有想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到往他身边想,才悟出了点东西。”

贺云升看着他。

萧衍微微眯起眼,说道:“我重生那日,有邪物想要置我于死地,偏这个邪物还知道我与晏顷迟,还有江之郁的过去,这些事宗玄剑派从未往外泄露过,能知道此事的人,必然是宗门里的人,所以我只身涉险的来到了宗玄剑派,想要一探究竟,到底是谁这么大能耐。”

“是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贺云升洗耳恭听。

萧衍接着说道:“其实,本来我是没有想到你的,因为你实在太擅长伪装了,无数次对着我,都能做到不露声色,倒像是真不认识我。直到€€€€”

“直到?”贺云升接话。

萧衍呵出口热气,清亮的眸子藏于雾气后,端看着他:“直到苏纵趁着晏顷迟不在,把我掳走了,他想把我囚在身侧,日日占着,然后同我远走高飞,他明明可以直接把我带离宣城,可他那几日宁愿冒着危险把我放在宗玄剑派的管辖内,也没有带我离去,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吧,现在想来,他应是回宗门与你做最后的告别去了。”

“知道他是怎么会告诉我一切的么?”萧衍又笑了起来,“他的功法与你比起来,当真是太弱了啊,可他这么为我着想,我怎么舍得杀他呢?所以我把他关起来,让他乖乖做我的狗,只要听话,我会留着他的命,也会留着你的命。”

他一语毕,密阁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黯淡的烛火里,两个人四目相对,贺云升目色里终于有所动容,他难以自持的垂下头,喉骨滚动,碧霄剑在他掌中顷刻间幻化成形,眼前明明是萧衍的双眸,耳边却顿挫着苏纵的声音。

原来苏纵和萧衍一并消失之事,不是巧合。

贺云升忽然全明白了,为什么苏纵会在离开的前一夜里找到自己,与自己月下酌饮数杯。

耳边好似还是苏纵的声音,他们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并肩坐在屋檐上,借月色,仰望白影黯淡的云中月。

苏纵说:“月非故乡月。”

贺云升说:“可故乡月也是眼前月。”

苏纵便没有再答话,他们相继沉默,清冷苍白的月色里,远处是惊鸿人间,灯火绵延望不到头。

他与苏纵自幼相识,相依相偎,是贺云升心里最割舍不下的感情,至亲至纯,这感情太过沉重,带给贺云升的温暖超乎寻常,亦比任何事物都要炙热虔诚。

“你很像我一个弟弟。”贺云升袒露心扉,“他要是还活着,应当和你一样大了,我们当年€€€€”

“我知道,那段故事你说过错数次了,耳朵都要生茧了。”苏纵接过话说道,“那年正值江山更迭,民不聊生,你们走散了。”

“嗯。”贺云升说,“我要是还能见到他,一定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苦了这么多年,都怨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做好,我若不讨那个破馒头,他也不会被人偷抱走。”

“可没有破馒头,你们要如何才能吃饱?人生就如这月,有阴晴圆缺,若不是你在找弟弟的途中碰到师尊,便不会遇见后来的我,机缘嘛,向来如此,你看萧衍当年€€€€”苏纵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他别过脸,眼神倏然黯淡。

“你这话说得,我就权当你是在安慰我了,只不过嘴笨。”贺云升打趣道。

苏纵点头,又随意捡了句闲话问:“师兄,你会祝我幸福吗?”

“要是能觅得良缘,我祝你儿孙满堂。”贺云升看着他,觉得今夜的苏纵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他长到这个年纪,已经知晓人皆有难言之隐,不可言说,或是时机不对,或是有所顾虑,他只觉得苏纵既然不肯多说,那必然是有自己的思虑。

贺云升犹记得,两个人从月色如华,坐到了晨光微现。

临别,苏纵想给他留点东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粗布包裹,对他说:“等我走了你再看吧。”

贺云升目送着他离去,却又见他转过身,似有不舍的朝这里看来,新日的晨光将他的脸都模糊了,贺云升记不清自己从那目光里看出了什么,只记得苏纵的身影逐渐隐没在了道上。

那没有尽头的道上,是黑黄不一的焦土,深色的碎石铺在上面,金色的日光描着细缝纹路,像是为他铺下了最后的生路。

贺云升在这刹那陡然反应过来,苏纵当时话里的意思,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萧衍,眼中寒意增生。

“你把苏纵怎么了?!”

“我没有把他怎么样,那天,若不是顾及我们之间的旧情,他的脑袋现在早就不在脖子上了,会在哪呢?可能会被我作为赠礼,送给你吧。”萧衍脸颊上残红尚存,狭长的眼尾里尽显风流韵气。

“看来我想的不错,师尊不该把你带回来的。”贺云升垂着眼,说道,“萧衍,你早就该死了,三百年前我就这么觉得,三百年后,我仍是这么觉得。”

他以剑驻地,剑鸣清啸,冲天的剑气让索链上垂着的尸首都跟着抖动起来,四处都是低哑模糊的叹息,血腥气霎时间凝在了空气中。

江之郁一拍手,饶有兴致的笑道:“我当是兄友弟恭的重逢戏码,原来是冤家路窄啊。”

白笙躲在他的身后,嗫嚅不敢言,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暗门后的出口。

“你要对我动手么师兄?你有多恨我?”萧衍微笑道,“说说看。听得我高兴了,我便会考虑把苏纵放回去。”

“无需多言,今日我便都告诉你,让你死得瞑目,”许是压抑情绪,贺云升握着剑的手,指关节煞白,“你复活的那日,是我给晏顷迟的茶里放了药,本想让他昏睡片刻,拖到邪物杀了你,未曾想,他还是醒过来了,还要拖着个半死不活的身子去救你。”

“哦,难怪他那日迟了这么久才现身,”萧衍并不意外的说道,“可你没想到邪物要出卖自己,好在晏顷迟出手杀了它,阴差阳错救了你一命。”

他说到这,又意味不明的说道:“真奇怪,你对晏顷迟向来忠心耿耿,怎生对我如此薄情。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仅仅是因为苏纵喜欢我么?可别说追溯到三百年前,若不是他囚了我,我至今都不会知道这件事。师兄啊,你是在逗我愉悦,演了出情深义重的戏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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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顷迟四下寻觅都未找见萧衍的身影,心下凛然,担心萧衍又出了事,立时揽袖生风,掐了诀,用识海去探识此处生物灵相。

他双目微阖,周遭景象顿时破碎,所有凡人也好,妖魔鬼怪也罢,尽数显露出皮相下的真容,无处可藏。

赌坊里哗然和争吵,全消了音。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时不时游走着几只披着人皮的妖,晏顷迟识海逡巡,就当要穿透密阁时,眼前景象却被浓重的阴气层层阻隔,几乎是下一瞬,他的识海陡然被斩断。

晏顷迟霎时间如梦初醒,胸腔里爆发出的痒痛让他眼前晃过阵阵黑影。

他掏出帕子,掩鼻咳嗽,喘息急而重,素净的帕子上被浓黑的血浸透,他身子一沉,轰然坠下去,扶着墙沿的手都在不自禁发颤。

心脏沉重的跳动牵不住四肢百骸的灵气流通,晏顷迟急促的喘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进不得氧气,发不出声音。

楼下,赌坊的金门再度被人推开,身着披风掩面的男人从楼下穿过重重人影,在四处寻找晏顷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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