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又想渣本座 第104章

另一边,沈闲带着弟子正要从山道上赶过来,就当此时,整座巍峨的高山发出了轰隆隆的闷鸣,脚下土地震颤不止,弟子们站不稳,七倒八歪的滚倒一片。

巨石砸塌,从山道上不断滚落,一时间,所有人乱作一团,大地竟在这颤动中霍然裂出一道巨大的豁口,将山脉从中分割开,沈闲将将要夸过去时,脚下倏然灼烫,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地火遽然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豁口愈来愈深,不多时,沈闲所在的地方停止了震颤,但在山的另一端,高殿在猛烈的晃动中不断倾塌,尘埃纷扬。

断檐轰然砸落,瓦片跟着掉落,萧衍拧断了墨辞先的脖子,谢怀霜却因为意识只是短暂的清醒,还没走两步便轰然坠落在地。

萧衍断了右臂,无法扛起墨辞先的身体,便只能看向晏顷迟。

晏顷迟残喘着站起身,步伐虚弱乏力。

“你把师父带走。”萧衍发觉脚下的颤动愈来愈烈,身形也跟着踉跄,“我自己可以过去。”

晏顷迟深深瞧了他一眼,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去扶起谢怀霜,揽过他的肩,离去。

绝顶上,宫殿倾塌,巍峨的高山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急速崩塌,烈焰自无尽深渊里卷涌而上,山下的弟子们惊呼着,看着百年高台坍塌殆尽。

沈闲带着弟子在深渊的另一端想方设法的要跨过去,但火海卷涌的太盛,只凭借自身单薄的功法,竟是完全无法跨越。

然而,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却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山巅上急速掠来,他的身侧还扶着一个人,使得他的步子略显滞重。

晏顷迟凝视着深渊对面,以目光丈量着距离,十多丈的远的沟壑,若是只捎着一个人的话,尚且能飞渡。

他稍稍缓了口气,借着急奔之势,腾身而起,朝着深渊的另一侧飞掠去。

“晏顷迟!快过来!”沈闲让弟子们准备好接应,在晏顷迟掠过来的一瞬,扶住他,让他借势朝前缓劲。

然而,就在晏顷迟落地的一霎,身后霍然响起轰鸣,山体再度崩裂,哗啦啦坍塌下去,火海喷涌而上,让此间距离变得遥不可及。

萧衍停在对面,高溅的火光模糊了他的视线。

沈闲已经在另一侧等着他,萧衍微微喘息,丈量好距离后足下加力,欲要借力跃起,就当此时,他将将腾起的身子忽然加重,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拖住了他,毫无防备的,他登时受不住力,踉跄着摔落在地。

墨辞先竟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来的力气,悄无声息的伸出灵线,拴住了他的脚踝,硬生生把他从深渊巨口拖了回来!

墨辞先浑身是血的伸出手,赤红的眼底涌动着疯狂,他面目狰狞盯着萧衍,仰首大笑:“哈,区区小儿,也配要了我的命!既然晏顷迟已去,那你便替他留下来给我陪葬罢!”

该死!萧衍想要挣脱,缠住他脚踝的灵线却在瞬间收紧。

“喀嚓”一声清脆的断响,踝骨碎裂的声音清晰传入耳边,萧衍吃痛的泄出声,灵线深深没入他的骨缝,巨大的灵力撕扯住他的皮肉,疼痛蚀骨入髓。

“萧衍!!”沈闲见此,肝胆欲裂的想要朝对面掠过去。

但奔涌的火海冲撞着山壁,高高卷起的火光只一瞬便吞噬了他脚下的碎石,再重砸下去,撞溅出更高的浪花!

“别去!”晏顷迟一把抓住他的肩,厉声喝道,“你去送死吗!”

沈闲已是理智全无,他反扯住晏顷迟的衣襟,声嘶力竭的质问道:“那你说怎么办!怎么办?!晏顷迟你怎么把他一个人留在那!”

晏顷迟不欲辩解,他拦着沈闲,用劲抓住肩的手背上青筋浮起,用了全身的劲才把人推到弟子面前。

“看好你们二阁主。”他说道,“别让他犯傻寻死。”言罢,径自回到了深渊边。

萧衍挣扎着想要爬起,但骨骼碎裂带来的痛淹没了他全部的感官,半边身子被疼痛侵蚀,他忍着痛,并指化剑,一线墨色倏然亮起,唰地割裂了灵线,沿着虚空划去,夹带出一道寒流。

墨辞先重伤在身,能化出最后的灵气已是勉力,他眼睁睁看着黑气直刺门面,却是避无可避。

回旋的灵气霎时间融于墨辞先的眉间,殷红的血花登时爆开,无数碎肉自脖颈上飞溅出,那具失去头颅的身子受到冲击,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旋即轰然摔落下去,就此凝定。

萧衍抬手揩去唇边的血,费力爬起身,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着。

山巅愈震愈裂,他拖着残断的右腿,朝深渊口一步一缓的走去,背后高殿在震颤声中不断坍塌,狂涌的凛风吹拂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萧衍走得不稳,走得踉跄,几次摔倒在地,再费力爬起来,缓慢地朝地点挪动去。

他还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话没有说完,他还想要看师父最后一眼,谢怀霜已经离去得太久,他舍不得就这样丢下师父。

一眼就好,哪怕隔着火海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也足够了,黄泉路上,他还想留个念想。

萧衍吃力的来到断崖边,高山再也受不起力,在剧烈的震动中塌陷,屹立了万年的山石重重砸落,迸溅的火光与废墟交错的瞬间,几朝繁华,尽数覆灭。

萧衍单薄的背影没入漫天的红黄中,天地间狂风肆窜,他凝望着眼前的火海,这数十丈的距离,竟成了此生再也跨不过的深壑。

“师父。”他轻轻启唇,低唤着久违的称呼,微弱话音散在狂猎的风中。

萧衍闭了闭眼,释怀的想,结束了,如今所有前情旧债皆随着高台宫阙簌簌溃散,归于尘土。

百年之后,谁还会记得这些荣华锦绣。

他的一生本就是九折危途,到了这般境地,也没有什么好记挂的。

与此同时,深渊另一端的谢怀霜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原本僵硬的指节微微蜷起,似是想要抓住什么。

萧衍静立于此,发在风中刮着侧脸,然而,就在他失神的刹那,一道白影自深渊的另一端飞掠而来,翻扬的衣袂衬地晏顷迟恰似那天边的孤鹤。

萧衍怔怔地看着他落到自己面前,晏顷迟的身体经此一掠,已经完全达到了极限,他落地后脚下似乎没有踩稳,在边缘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形。

“你回来做什么,陪葬么?”萧衍想要笑。

“地狱太冷了,”晏顷迟轻声说,“我舍不得你去。”

“呵。”萧衍嘲弄的笑,“你来了,墨辞先死前的心愿便作了,我们都要死,我回到人间走这一遭,倒也算值得。”

晏顷迟似是笑了,他面色苍白,猩红的血痕在他脸上显得极为刺目,可那笑意却仍如往昔般温柔。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萧衍静了静,四目相对,晏顷迟眼里漾着微弱的光,似是在祈求一个痴心妄想的答案。

“晏顷迟,”萧衍笑着摇首,“自你丢下我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对你从未动过真心,自始至终都只有利用。”

晏顷迟眼里的光黯了黯,他以笑,拙劣掩盖自己的情绪:“我知道。”

“我心甘情愿的。”他说,“我只是想你会在最后骗一骗我,哪怕是……骗我的也好。”

他深缓了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哑声祈求:“你骗骗我,好不好?”

他说得这样卑微,好似抛下了全部自尊,将心赤.裸裸的呈现在萧衍面前,以毫不遮掩的狼狈,诉说着自己全部的情意。

萧衍听着他沙哑难辨的嗓音,看他眼底通红的望向自己。

“我不想€€€€”萧衍话音未落实,轰然的火花自晏顷迟背后迸溅,他背对着漫天火光,倏然俯身。

萧衍呼吸滞住,晏顷迟的影子像山影般倾压下来,吻住了他。

毫无征兆,气息相贴的瞬间,萧衍尝到了股浓郁的腥膻,夹杂着泪的咸涩,悉数融在舌尖,扩散。

晏顷迟没有说任何的话,可脸挨着脸,萧衍能感受到面颊被泪的沾湿后的温热€€€€

这是晏顷迟在无声哭泣。

那细微的哽咽被他深深抑在喉间,几不可闻,晏顷迟难以自持的颤抖着,喉咙里涩得像是被刀子割过,滚烫的灼烧感沿着喉咙摧拉枯朽的烧进了心窝。

怎么会忘呢?他一遍又一遍质问着自己,明明那么爱,怎么会忘呢?

萧衍怔在原地,未说完的话被他悉数吞没。

晏顷迟的吻很轻柔,浅尝辄止,冰凉的如同寒风拂过,没有丝毫的温度和停留。

温热的鲜血残留在唇上,萧衍还没缓过神,便被放开了。

“你活着。”晏顷迟的声音在发颤,他压抑着呼吸,双手握住萧衍的双臂,贴近他,“你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无论身在何处,都要走下去。”

寂寂的一霎,萧衍好似退回到过去,黑漆漆的房间让他们与世隔绝,悬而未决的暧昧落于唇上,那三吻诉尽了晏顷迟所有未宣之于口的情意。

镂骨铭心,永难逝去。

晏顷迟念念不舍的抵着他的额头,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的温存里。

随后,他没给萧衍回应的机会,直接将人抄抱起来,来到断崖边,强稳住呼吸,以目光丈量着这道深渊巨口的距离。

他的灵府已经散尽,灵气枯竭的疼痛如刀绞般渗入骨血缝隙,适才能带走谢怀霜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而今再次带着萧衍,极有可能再也无法逾越这道生死门。

萧衍偏过脸朝下看,山体的崩塌,火海从下喷涌而上,转瞬便吞没了砸塌的巨石,溅起零星的火光,在他脸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晏顷迟抱紧了他,最后沉声道:“阿衍,别回头,路会一直在。”

而后,他在万众惊呼里,用尽全力掠向另一端的彼岸,火海奔涌卷起,他白色的袖袍在风中猎猎如旗,宛若凌空展翅的白鸟。

沈闲望着那自火光中划出的白影,让弟子迅速列阵,做好接应。

可还不等他们再看,那一道行迹便在掠过一重山脉后渐渐衰竭,像是失了重,在临近的地方忽然朝下坠去。

“不要!”沈闲撕心裂肺的扑过去,却被身后的弟子猛地拽回。

萧衍置若罔闻,这一刻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安宁,风声夹杂着巨石砸落的轰鸣在耳边呼啸而过,他的心好似沉入了无澜的死水。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他清清白白的走一遭,再浑浊不堪的离去,前尘夙愿皆了却,心里也只余下了大仇得报的快意。

然而,就在身子飞速下坠的刹那,萧衍腰间忽地一轻,有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腰,将他朝上用劲推起。

萧衍还没反应过来,身子登时重新向着高处升起,飞溅的火光碰到了他的衣摆,却没有吞噬他。

萧衍下意识的想要去抓住坠下去的人,但碰了个空。他受力重重的摔落在深渊另一端的地上,最后的视线里,他只能看见那一袭染血的白衣宛如折翼的鸟,在白袍飞散间朝着火海坠落。

“晏顷迟€€€€!!!”萧衍失声大喊,朝深渊里的人伸出手。

然而,呼啸的风从指缝间穿过,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骨骼碎裂的痛让他爬不起来,凛冽的风声打散了他最后的呼喊。

阿衍,别再回首了,前路漫漫,黑暗总会结束的。

隔着滔天的火光,晏顷迟深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崖边那道愈来愈小的身影,这一瞬,他好似回到很多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明明连那只伸出的手都能看清,却再也辨不清萧衍的眉眼。

两边景象在不断倒退中模糊成影。

怎么会不喜欢呢?眼前无声浮现出数年的过往。

萧衍的院子里栽了梅树,每每落雪时,红梅覆雪,霎是好看,萧衍时常会站在红梅后等着他,晏顷迟总是趁他不注意,曲指,弹向枝头。

小枝颤巍巍的抖动着,雪都落下来,落得萧衍头上肩上都是。

萧衍惊诧的转过身,隔着冬日清晨的日光,他眉眼里的稠丽融于这一捧雪色中,恰似枝上绽开的红梅。

……

残冬腊月里,萧衍坐在床沿,用手指挖出药膏,在掌心里呵着热气,再用两手轻搓着,想要将药膏焐热了再敷到晏顷迟的伤口上,只怕凉到他……

遮天蔽日的晦暗中,萧衍脸颊贴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不想有那么一天。”

过往的画面如同默片般在眼前不断浮现,东流的逝水冲走了过去的日夜。

那些年,早已是隔世经年。

怎么会不喜欢呢?

晏顷迟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道隐没于火光中的身影,在漫天飞扬的红黄里,温柔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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