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才踏进院落,不知闻到从何处而来的花香,下一刻,软倒在地。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墨遐的身子。
阿四跪在地上,恭敬垂首:“殿下,宁川王府一百五十六口,俱已擒拿归案。”
陆尘彰起身,牢牢抱着墨遐,走上一旁华贵足有屋子大小的马车:“押回京城。”
车轮粼粼而响,尘土溅在掉落泥地的斗笠上。
陆尘彰搂着墨遐,唇印上墨遐的额头,一路向下,到鼻梁,停在唇角。
摩挲着墨遐明显无力垂落的右手手腕,陆尘彰再也忍不住,沙哑的声音带着心悸的酸意:“阿遐......”
“我们回家。”
............
墨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梦有多长呢?
从他还在殿下身边算起,从德临帝携崔皇后前往明陵祭拜端明皇后算起,足有五年时光。
明明墨遐与陆尘彰一同站在城墙上,看着浩浩荡荡,望不到头的队伍簇拥着圣仪凤驾,缓缓离京。
下一刻,墨遐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风,一同飘了出去。
他想离开,可不知被什么东西束缚,使他只能跟在德临帝十步之远。
德临帝对端明皇后,最为情深。
德临帝对着端明皇后的墓碑,唤着皇后小字,字字断肠。
崔氏在元后陵寝前,执妃妾礼,一声声“姐姐”,情深意重,闻者落泪。
就在众人无不感念帝后情深时,陵寝西南,轰然坍塌。
墨遐瞳孔一缩。
“不€€€€”
墨遐急切地想要上前,想要阻止,可是灰尘弥漫中,墨遐只来得及看到崔皇后先是愕然,又很快算计的笑容。
下一刻,画面电转。
再次站稳,墨遐发现自己已到了五皇子府。
阿四匆匆书房,急声禀报:“殿下,外面来了大批的人马,将皇子府团团围住。说是陛下派来的人。”
墨遐还没来的及说话,他发现自己又离开了。
纷纷画面在眼前掠过。
墨遐东拼西凑,终于知晓前因后果。
明陵坍塌,虽是工部修缮不尽心而成,却也可以大作文章。
崔皇后回宫后,第一件事便是命人散播流言,此为端明皇后之子不孝,皇后震怒,降下谴责。
流言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京城。
三人成虎,凑巧坍的是西南,凑巧陆尘彰的府邸在西南。
“鬼星”之说,再次燎原。
朝堂上,以崔家为首的党派上书皇帝严惩陆尘彰,以儆效尤。
墨遐心急如焚。
他一直以来仗着自己未卜先知的优势,为陆尘彰躲过无数危险暗算。
谁料此次变故突然,又不是原书所提到的内容,打了陆尘彰一个猝不及防。
百官皆知,这不过是德临帝磋磨五皇子的一个噱头。
但那又如何?
没有人愿意触皇帝的霉头,站出来帮陆尘彰说话。
墨遐回了一趟明襄侯府。
即将尘埃落定时,一包徐姨娘亲手配置的药粉,被墨遐下入了自己做的甜汤中,被陆尘彰毫无防备的服下。
墨遐敲响皇城登闻鼓,一身素衣,一步步走向大殿。
他一力揽下所有罪责,高声陈述,道自己身为皇子伴读,却未尽伴读之责,引诱五皇子玩乐沉沦,不思进取,致使殿下不孝皇后。
墨遐知道若是陆尘彰愿意,他自是可以渡过难关。
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不想看到陆尘彰损兵折将,舍弃在朝堂好不容易布下的暗棋,浪费至少五年光景。
若是牺牲他一人,可保全陆尘彰的大局,又有何不可?
廷杖五十,挑断手筋,发回原籍,终身不用。
本以为必被处死的他居然留存了一线生机。
墨遐知道是谁求情。
只是直到他坐上了离开京城的马车,都想不明白墨思珍是何用意。
崔皇后可能是太想斩断他这个陆尘彰的左膀右臂,居然派人暗杀。
马车翻下悬崖的那一刻,墨遐看着头顶的天空,却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上一世他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看着旁人成双成对,家庭幸福。表面豁达,心里又何尝不羡慕?
这一世他有了殿下,明白了被人心疼呵护的感觉。一身无用的病骨沉疴,就再为殿下杀出一条路,也算不枉此生。
心脏即将跳出胸口,墨遐闭上了眼。
殿下,若有来世,我仍旧做你的伴读,小时候照顾你,长大了辅佐你。
若有来世,我会更早去开阳宫寻你,告诉你,我是墨遐,是你一生的臣子。
若有来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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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隔阂
墨遐猛地睁眼,大口喘气。
柔软锦帕覆上汗湿前额,熟悉的声音带着微哑:“醒了。”
两个字,却如压抑了千百年的情感,自远古如洪流而泻。
墨遐转头,很容易就看到了陆尘彰的面容。
鼻子一酸,墨遐却忍着,不肯让人看到自己的委屈失态:“殿下。”
陆尘彰猛然抱住墨遐,箍着墨遐的身子,下巴搭在墨遐的肩上,来来回回,只重复着一句话:“阿遐别怕,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
陆尘彰魔怔了一般,直到屋内沙漏落尽,他才想到什么似的,慌忙松开墨遐:“阿遐,你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晚膳。”
侍女鱼贯而入,端着软和好克化的食物,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陆尘彰端起一碗枣羹,看着墨遐,眼中尽是忐忑:“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红枣羹,总要放许多糖,也不知你口味变了没有?”
墨遐抬起左手,熟练地拿起玉勺,尝了一口,夸张地“哇了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可是陆尘彰看着他持勺的手,却偏过头:“你喜欢就多喝些。”
墨遐沉默片刻,放下调羹:“殿下,我吃饱了。”
见墨遐只用了一口,陆尘彰急了:“怎么了?可是身子有哪不舒服,还是饭食不合胃口?”
话音未落,屋内的侍女已是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殿下,没有不合胃口。”墨遐抬起手,仅仅一寸,又搭回被褥:“是我自己不想吃。”
陆尘彰却偏执地不听墨遐解释:“你才醒来,怎么能够只吃这么点,再多吃些可好?”
说完便又舀了一勺,喂给墨遐。
墨遐很给面子,又吃了小半碗,直到感觉有些撑,才再次拒绝:“殿下,我真的吃不下了。”
陆尘彰狐疑地看着墨遐,确定墨遐没有骗他,才命人退下。
屋内又只剩下两人,陷入无话的尴尬。
陆尘彰坐在墨遐床边,努力想要和墨遐说话,面上是怕被拒绝的不安:“阿遐,我们一起去府内走走好不好?”
墨遐笑着,眉眼温柔:“好啊。”
见墨遐同意,陆尘彰很是开心,走到旁侧的木制衣架,帮墨遐拿来早就准备好的衣袍。
指尖拂过衣物上好的面料,墨遐轻叹。
明光缎,江南所贡,数十织娘一同缝制数月,才得一匹。
一年进上,不过十数。
见墨遐手不方便,陆尘彰绕道墨遐身后,想要帮他换上。
墨遐不太习惯这样的服侍,他压住陆尘彰的手:“殿下,我自己来,”
陆尘彰见墨遐熟练地一只手换上衣服,系好腰带,眼睛忍不住又是一酸。
他牵着墨遐的手走出房门。
京城向来暖和得晚,即便已是早春,墨遐仍旧打了个寒颤。
廊下候着的侍女捧上厚厚的狐裘,陆尘彰为墨遐披上。
许是狐裘一直在炉火上烘烤,带着热热的暖意。甫一上身,墨遐四肢百骸的筋骨仿佛都烫酥了。
墨遐看着仅穿长袍的陆尘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殿下见笑。”
到底已过寒冬,人们出行早就换上轻薄斗篷,如他这般畏寒怕冷,毕竟是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