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站起身来,似乎也不想多留,便要离开。
程怀瑾心头一紧,这就离开了?也不知宣徽使那头如何了,有没有将程熙之引过来,自己就这样让程轻裘离开,算不算没完成任务?
程怀瑾下意识站起身来,一把拉住程轻裘的手臂,道:“大兄!”
他的掌心搓破了,拉得太用力,登时“嘶……”抽了口冷气,程轻裘担心的道:“怎么如此不小心?你的掌心刚上药,快别乱动,若是蹭了污秽,伤口要感染的。”
程轻裘扶着他坐下来,小心查看他的掌心伤口,眼看着没什么事儿,这才松了口气,叮嘱道:“小心一些,不要碰了,再养几日伤口才会大好。”
程怀瑾低声道:“不碍事的,都是小伤。”
程轻裘迟疑道:“阿瑾你……可是有事儿?”
程怀瑾的确有事儿,他要确保程熙之来的时候,撞见自己与大兄的亲密场面,但如今程熙之磨磨蹭蹭的,还没有来,若是这般让程轻裘走了,岂不是坏事儿?
程怀瑾干脆一咬牙,低声道:“怀瑾想让……想让大兄陪一陪怀瑾,可以么?”
程轻裘简直是受宠若惊,震惊的盯着程怀瑾:“阿瑾?”
他反应了一下,又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和大兄说?”
“没有。”程怀瑾心中猛跳,不得不说程轻裘的察觉很是敏锐。
刘觞离开程怀瑾的屋舍,来到程熙之屋舍外面转了两圈,程熙之怕是昨日失眠,因此现在还未起身,他思量了一会子,灵光一动,临时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只大盆子,另一手握着一只大炒勺。
当!!
刘觞用炒勺狠狠一敲盆底。
当当当€€€€!!
当!
当€€€€当€€€€
“谁啊!”
程熙之果然醒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从梦中惊醒,这乱七八糟的响声,仿佛砸锅卖铁一般,扰人清梦。
程熙之愤怒的掀开被子,顶着一头鸡窝,怒吼道:“哪个龟孙子儿!一大早上便这么吵人!”
“嘿!”刘觞低声道:“还骂我?”
他使劲抡起勺子,当当当的敲盆底,又狠狠敲了好几下,屋舍里程熙之本想睡回笼觉,听到这吵闹声,再次坐起身来,怒吼着:“到底是谁,饶了阿爹的清梦!”
嘭!
程熙之撞门出来,刘觞早就跑得没影儿了,气得程熙之在附近找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人影儿。
刘觞撒丫子就跑,拎着锅子和勺子,一路跑到拐角的地方藏起来,眼看着程熙之气急败坏的跑出来,不由偷笑起来。
程熙之找了一圈,压根儿没找到是谁捣乱,这里是沧景节度使下榻的院落,兄弟几个都住在这个院落,程熙之找了一圈,正好来到程怀瑾的屋舍前,没来由驻足了脚步。
他的心窍中不断回荡着金商公子的话,程怀瑾与他的大兄不清不楚,勾引了他的大兄。
程熙之停住脚步,下意识往程怀瑾的屋舍张望,仔细倾听。
程怀瑾一直支棱着耳朵,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便知道是程熙之来了,他当即一把握住程轻裘的手掌,道:“大兄。”
大兄?
程熙之本想听一耳朵就走的,哪知道程怀瑾的嗓音呼唤了一声大兄,当即便停住了脚步,又走回来,仔细倾听。
果不其然,程轻裘就在他的屋舍中!
程怀瑾本应该按照刘觞所说,让程熙之看到自己与大兄亲密的场面,如此激怒程熙之。
可是,真轮到这种时候,程怀瑾突然不知该如何下手才好,如何才能让程轻裘这个正人君子与自己亲密?还是青天白日之下。
程怀瑾一时紧张,紧紧拉住程轻裘的手,支支吾吾,愣是说不清楚。
“怎么了阿瑾?”程轻裘奇怪的看着他。
程怀瑾实在不知该如何行这勾引之事,干脆一咬牙冲上去,搂住程轻裘的肩背,主动送上一吻。程轻裘吃了一惊,下意识搂住对方,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欢心,又是奇怪,各种各样的情绪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门外偷听的程熙之很快听到了暧昧的吐息声,当下气得怒火冲天,便要直接冲进去,下一刻硬生生克制下来,不行,自己不能如此莽撞,若是这般冲进去,岂不是连大兄的颜面也没有了?都是那程怀瑾的错!
程熙之狠下心来,等了很长时间,屋舍的大门被推开,程轻裘从里面走出来,渐渐远去,程熙之立刻沉不住气,大踏步闯入程怀瑾的屋舍。
程怀瑾见他进来,其实一点子也不惊讶,他倒是很惊讶,程熙之没有立刻闯进来,反而等大兄离开之后,他竟然忍耐了这么久。
程熙之黑着脸,走进来之后一把揪住程怀瑾的脖领子,道:“程怀瑾!你这个野种,往日里我还觉得你只是野心勃勃,没想到你竟然藏着这样肮脏的心思!”
程怀瑾眯了眯眼睛,道:“三兄在说什么,怀瑾听不懂。”
“你别跟我装傻充愣!”程熙之怒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大兄他是个正人君子,你竟如此龌龊不耻,竟然……竟然蛊惑了他去!你听好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刘觞躲在墙角,听着屋舍里的吵闹声,当然了,是程熙之单方面的吵闹声,不由偷笑,果然果然,程小三抓奸成功,炸毛了!
不等刘觞笑完,刚刚离开的程轻裘竟然去而复返,刘觞瞪大了眼睛,心说他怎么又回来了?
程轻裘的确离开了,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日的程怀瑾有些反常,而且还主动亲了自己,眼神也奇奇怪怪的。
程轻裘越想越是不安,便折返回来,准备再看看程怀瑾。他这一回来,立刻听到了吵闹的声音,程熙之揪着程怀瑾的衣领子,抬手就要扇程怀瑾耳光。
“三弟!快住手!”
“大兄?!”
程轻裘冲进屋舍,将程怀瑾护在身后,程熙之一时间有些心虚,又觉得心虚的应该是程怀瑾才对。
程轻裘道:“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程熙之道:“你该问问那个不要脸的干什么!”
程轻裘不赞同的道:“老三,你怎么能如此与阿瑾说话,他可是你的弟亲。”
“弟亲?”程熙之冷笑:“我呸!我才没有这种不要脸,勾引兄长卖屁股的弟亲!”
啪!
程熙之口不择言的说完,面颊登时一热,竟被程轻裘打了一掌。
程熙之十足的不敢置信,愤怒的瞪着程轻裘,委屈的眼泪几乎在眼眶中打晃,浑身打颤的道:“大兄,你、你打我!”
程轻裘方才一时气怒,出手打了程熙之,毕竟程熙之说的实在太难听了,程轻裘也是气不过,但是打过之后就后悔了,毕竟这些弟弟们都是程轻裘亲自带大的。
程怀瑾也有些吃惊,没想到程轻裘这么维护自己,看这模样不像是假的,他心里一时七上八下的。
程熙之气得一脚踹开旁边的案几,发出咚一声巨响,直接给气哭了,恶狠狠的抽泣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
说罢,直接调头跑了出去。
刘觞:“……”
刘觞没想到程轻裘折返回来,程小三这个刺激也是够大的,大得出乎了刘觞的计划范围,不由缩了缩肩膀,低声道:“兄弟阋墙,太乱了太乱了,大功告成,我还是赶紧溜吧!”
刘觞跑出驿馆,窜上金辂车,让驾士赶车,赶紧回了大明宫,一溜烟跑到紫宸殿。
刘觞呼哧带喘的跑回来,口干舌燥,用手扇着风,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李谌奇怪道:“有狗追你?怎么跑的如此急?”
说着,倒了杯茶水,送到刘觞嘴边,刘觞也不自己拿着,就着李谌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平静下来一些。
刘觞大喘气的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程小三发起火来,又哭又跳的。”
李谌:“……”又、又哭又跳?
程熙之也是个武将,都说将门无犬子,虽然程熙之的武艺不是拔尖的,但的确是个年轻武将,又哭又跳的画面,李谌实在是想不出来。
刘觞笃定的道:“程小三一定是个兄控没错了,陛下你是没看到,他发现最敬爱的大哥和最讨厌的弟弟有关系的时候,那嗓门儿,偏偏陆少将军还回来了,维护了程怀瑾,你想想看,简直天雷勾地火啊,烧得一塌糊涂,幸亏我跑得快,不然真的要殃及池鱼。”
李谌无奈的道:“那还不是你搞的?”
他有些担心:“程熙之如此愤毒,不会将这事情捅给程老将军罢?”
“放心,”刘觞道:“程小三真的是个兄控,这种对程少将军不利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方才程熙之一直忍耐,等着程轻裘走了之后才进去质问程怀瑾,已经能看得出来,他不想将这件事情捅给程老将军。
刘觞叹了口气:“可怜的程小三,受了这么大刺激,应该会答应金商公子的合作吧?”
李谌挑眉:“阿觞,朕怎么没听出你的怜悯来?反而有一种看热闹的错觉,是朕的错觉罢?”
刘觞信誓旦旦的点头:“没错,是谌儿你的错觉,阿觞哥哥这么善良,这么会看热闹呢?”
€€€€€€€€
程熙之跑出去,气得对着一棵大树很砸好几下,一边砸一边抹眼泪,砸的手背生疼,溢出血来,这才顺着树干出溜下去,背靠着大树坐下来,小可怜一样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咬着嘴唇抽噎。
沙沙……
有人走了过来,站定在程熙之身侧,将一方帕子递过来。
那人没说话,程熙之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陆品先。
程熙之没好气的道:“滚开!不用你假好心!”
陆品先还是没说话,将那方干净的帕子塞在程熙之的手心里,这才转身离去。
程熙之劈手将帕子扔掉,那帕子很轻,根本砸不到陆品先,只能飘悠悠落在地上。
“谁需要你可怜!?一个两个都假惺惺的!老子才不稀罕!都滚!都滚!”
程熙之撒泼,陆品先根本没回头看他,也不理会他的谩骂,直接离开。
陆品先一离开,程熙之哭的反而更凶,气得又砸了两下树干。
沙沙……
又是脚步声。
程熙之还以为是陆品先回来了,愤怒的道:“都说了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他一抬头,不由愣住了,对方根本不是陆品先,反而是金商罗公子。
金商公子一脸关怀:“程三公子,您这是这么了?是谁让你蒙受了这般大的委屈?”
程熙之咬着嘴唇,表情恶狠狠,没有说话。
金商公子似乎早就料到了:“程三公子,我没有诓骗于你罢?那个程怀瑾,就是一个靠床笫上位的奸贼,他所做的一切,完全是将你的大兄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你们程家玩弄于鼓掌之间,若是这样的人握住了程家的兵权,你觉得你的大兄还有作用么?到时候,他绝对会无情无义的将你的大兄一脚踹开!别说是兵权了,到时候你的兄长痴心错付,那下场……啧啧啧!”
程熙之脸色更是阴鸷起来,仿佛一头野狼,双手攥拳,幽幽的道:“我该怎么做?”
金商公子面露喜色,立刻道:“程三公子,请跟我来。”
他引着程熙之进入了屋舍,将舍门还有户牖全部关闭,又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锦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