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就是圈套,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而满朝的群臣何其聪明,也不是不知道幕后之人的意图,但是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有人嫉妒宣徽使的权势,趁机拉踩一把,有人忌惮刘氏的权威,顺水推舟压制一把,也有人就是不敢出头罢了。
有人走进了宣政殿,竟然是王太后。
王太后道:“我都听说了,宣徽使的事情,陛下,您是大唐子民的天子,千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如今宣徽使到底是不是契丹人,已然不重要了。”
李谌眯着眼目道:“那母亲的意思,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王太后道:“自然是平息这沸腾的舆论啊陛下,现在坊间已经传开了,说咱们大唐让一个契丹人做宣徽使,若是传到旁的小国耳中,咱们泱泱大唐,还有什么颜面?”
“是啊是啊!陛下!”
“太后娘娘说的对,说的对啊!”
“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李谌双手攥拳,眼神阴鸷,面容冷酷到了极点,就在他马上便要爆发之时,一个小太监跑入宣政殿,道:“陛下,宣徽使请求谒见。”
宣政殿朝议正在讨论刘觞的事情,刘觞这会子竟然主动跑过来了,€€臣一听,一个个立刻噤声,虽然他们背地里都支持卸任宣徽使,但是刘觞的权势还在,他还有个权利滔天的阿爹,可没有几个人敢当着刘觞的面子这般肆无忌惮。
“宣。”
刘觞施施然走进来,一下成为了宣政殿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注目在刘觞的身上。
刘觞面不改色,好似完全没有听说流言蜚语一般,闲庭信步上前,拱手作礼道:“小臣拜见天子。”
“宣徽使不必多礼。”李谌道:“不知……宣徽使此时谒见,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么?”
“要紧事是没有的。”刘觞笑得一脸轻松:“小臣实在不知今日朝参这么般长时间,还以为各位同僚已然下朝,这才冒然谒见,还请陛下见谅。”
李谌道:“宣徽使有话便直说罢。”
刘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是小臣的私事……小臣因着身子缘故,偶感风寒,所以想邀请陛下恩准,告假一段时日。”
告假?!
€€臣登时喧哗起来,他们刚才还在讨论卸任宣徽使的事情,没想到流刘觞竟然主动提出来要告假?
李谌皱了皱眉,似乎显然不认同,刘觞却道:“陛下体恤万民,想来也不会苛求小臣,是不会让小臣带病上班的,对吧?”
刘觞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很显然,他不想让李谌为难,若是李谌为了他,正面与朝廷€€臣杠上,的确,天子可以一意孤行,但绝对会招致民怨,到头来理亏的还是天子。
李谌脸色十足不好,阴沉的道:“既然宣徽使身子不爽俐,朕也不想强求,朕批准了宣徽使的告假,还望宣徽使尽快修养身子,尽快回班。”
“谢陛下!”
暗潮涌动的朝参,被刘觞一两句话结束,这下子€€臣也没话可说了,虽然不是卸任,但是暂时告假,宣徽使不在其位,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便纷纷住口,下朝之后立刻离开了宣政殿。
李谌气怒非常的回到紫宸殿,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给小灰灰梳毛的刘觞,李谌大步走过去,大手飞快的呼噜,把小灰灰整齐的毛发呼噜的乱七八糟。
小灰灰:“……嗷呜?”
刘觞连忙大喊:“别揉啊!我好不容易梳好的。”
李谌没好气的道:“你还有心情给小灰灰梳毛,朕都要被你气死了!”
刘觞笑眯眯的道:“为何?我今天闪亮登场,那些朝臣瞬间都没话了,堵得他们哑口无言,不是很厉害吗?”
“厉害?”李谌道:“这算什么厉害?朕本打算保你,不过是一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朕看他们还能如何!”
刘觞却道:“陛下,我这叫做以退为进,虽然临时告假,看起来是我亏了,但是在这风口浪尖上,我保住了自己宣徽使的位置啊,而且还无需陛下与朝臣和太后正面冲突,又平息了舆论,简直是一举三得。”
李谌还是不欢心,道:“你这般委屈自己,朕看着心里难过。”
刘觞赶紧把小灰灰放下来,然后伸手搂住李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
小灰灰“嗷呜嗷呜”叫了好几声,那本是自己的位置,结果现在变成别人的位置了,急得小灰灰来回来去的跳,仿佛一只活脱脱的小鹿。
刘觞安抚道:“陛下,这朝廷的事情就是如此的,有进有退,有的时候手段刚强是好事儿,雷霆镇压也不是坏事儿,但是也需要一点点委婉的法子,达到自己的目的。朝廷的舆论都是一阵阵的,说风就是雨,很快有其他的事情,这件事情就会被压下去,到时候我就可以官复原职了,再说……”
刘觞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星星,笑道:“带薪假期耶!不干活还有工资,我赚发了!”
李谌被地逗笑了:“阿觞哥哥,你怎这般胸无大志?”
刘觞道:“谁说的?我可是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睡天底下最厉害的男人!”
李谌笑道:“嗯?那这个男人是谁?阿觞哥哥你不妨告诉朕?”
宣徽使告假,宣徽院的一切活计全都交给鱼之舟来处理,鱼之舟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臣,他一直跟在李谌身边伺候,但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名头,也不喜欢出风头,所以基本没什么人会注意鱼之舟。
遥辇氏和王岁平又见了面,王岁平十足自豪的道:“如何?刘觞如今已经被摘掉了帽子,想要重新戴上,哼哼!恐怕难了!”
遥辇氏道:“那个唤作鱼之舟的新任宣徽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王岁平道:“便是一个柔弱的小美人罢了,我见过他好几次,一直跟在天子身边,没什么作为。”
遥辇氏这才安心下来,眼珠子转了两圈,给王岁平斟酒道:“王郎君,您真是太厉害了呢,三言两句,竟然撤去了刘觞的头衔,真真儿是太厉害了!遥辇敬您。”
王岁平本就好色,遥辇氏如此温柔谄媚,他哪里能抵抗得住,立刻将遥辇氏抱在怀中,笑道:“小美人儿,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当真?”遥辇氏撒娇的道:“遥辇这里,正好有一件事儿,需要王郎君的帮忙。”
“什么事儿?”王岁平夸下海口:“只要是美人你说的,我都答应!”
遥辇氏压低了声音道:“不瞒王郎君,如今的耶律特使耶律延木,乃是我们可汗的心头刺,迭剌部不断壮大,已然不将可汗放在眼中,所以可汗早就想要除掉耶律延木,此次出使,遥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便是让耶律延木有去无回,再也无法回到北面去。”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除掉耶律延木?”王岁平害怕了,耶律延木可是个大将军,他是契丹迭剌部的夷离堇,这么大的官职,武艺超群,王岁平怎么能搞定?
“王郎君,您误会了……”遥辇氏笑道:“其实,遥辇氏想请王郎君劝说太后娘娘,以太后娘娘的名义,摆一个宴席。”
“摆筵席?”王岁平迷茫了,道:“这和除掉耶律延木有什么干系?”
“王郎君有所不知,”遥辇氏道:“耶律延木武艺高强,他乃是契丹第一勇士,想要除去他比登天还难,需要迂回一番,借刀杀人!”
“倘或……”遥辇氏道:“倘或在太后娘娘的宴席上,突然出现刺客,行刺天子,而这个刺客其实是耶律延木的手下,天子会不会雷霆震怒?到时候遥辇便会以特使的身份,名正言顺的斩杀耶律延木。”
“什么!?行刺!?”王岁平大喊出声。
“小声些!”遥辇氏心中不屑,看看王岁平那个没出息的模样。
“王郎君稍安勿躁,其实并非真的行刺,遥辇已经收买了耶律延木的一个手下作为死士,到时候他会假装行刺,然后当场被俘,栽赃陷害给耶律延木。”
王岁平还是有些犹豫:“真的能行么?这……若是出现了什么纰漏。”
“不会的!”遥辇氏道:“王郎君,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死士我已经收买,就差一个陛下必然会出席的燕饮,太后娘娘若是肯开口,陛下作为儿子,一定会出席的。”
王岁平还是在犹豫,毕竟他贪财好色,但是胆子不大。
“王郎君,您想想看,”遥辇氏道:“若是您能帮助可汗除去耶律延木,便是我们可汗的大恩人,往后里但凡您有什么事儿,可汗能不帮衬么?”
王岁平瞬间心动了,的确,如果成为了契丹可汗的大恩人,以后也多一个靠山。
王岁平一咬牙,道:“好,我帮你!”
遥辇氏登时笑起来,道:“王郎君,您真是英明呢!”
刘觞告假,鱼之舟成了代理宣徽使,虽只是代理,但已经足够让王太后欢心的,王岁平趁着她欢心,撺掇着王太后搞一个燕饮,王太后根本没有多想,立刻答应了下来,便让代理宣徽使鱼之舟去置备。
不只是请了朝中的臣子,连同契丹使团也给请进宫中,大家伙儿一同热闹热闹。
刘觞虽然是告假,但是有这样的热闹定然要参加,毕竟宫宴上那么多好吃的,不吃白不吃。
程熙之看到刘觞,奇怪的道:“你不是生病了么?怎么还来参加宫宴?”
刘觞道:“这么多好吃的,我当然要来了,再者说了……今天,还有热闹看呢。”
“热闹?”程熙之一脸茫然。
李谌姗姗来迟,宫宴很快开始,遥辇氏端着酒杯,借着敬酒的空档,挡在李谌面前,正好挡住李谌的视线,对收买来的死士频频打眼色。
那死士一直跟在耶律延身后,收到遥辇氏行动的信号之后,突然冲出去,“嗤€€€€”一声拔出弯刀,冲着李谌兜头砍下。
“当心!”
“有刺客!刺客!”
“快,保护天子!”
旁边的群臣登时杂乱起来,遥辇氏已经挡住了李谌的视线,让李谌的视角出现盲区,死士本以为一击必中,哪知道李谌动作反应极快,浑似早有准备,闪身躲过,竟然毫发无伤。
踏踏踏踏!!
下一刻,神策军竟然冲了出来,军队埋伏在太液湖四周,执戟逼近,瞬间将死士围在中间。
那死士受了惊吓,遥辇氏也是一惊,没想到燕饮周围还有这般多的神策军,这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遥辇氏虽然对王岁平说,只是假装行刺,意图是栽赃陷害给耶律延木,名正言顺的杀了耶律延木,但其实遥辇氏别有用心,如果行刺不成功,才是栽赃陷害给耶律延木,若是行刺可以成功,遥辇氏也乐见其成。
遥辇氏没想到宴席上会有如此重兵,眼下行刺不成功,他立刻大喊着:“是他!这个刺客我认识,他就是耶律……”耶律延木的亲信!
遥辇氏还未说完,耶律延木冷着脸走出来,道:“遥辇特使不会要说,这个刺客是我耶律指使的罢?”
遥辇氏更是一愣,不安的心绪涌上来。
神策军不只是包围了死士,竟然反过来将遥辇氏一起包围在内,长戟插过来,将他押在地上。
“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遥辇氏震惊的道。
李谌寒声道:“遥辇特使,你以为自己那些小伎俩,能瞒得过朕的眼目么?”
“我……我……”遥辇氏慌张摇头:“不可能,你不可能……不可能发现!”
“有何不可能?”有人突然出声,笑眯眯的走出来,竟然是那天在酒楼碰到王岁平的孟簪缨!
孟簪缨道:“你第一次与王岁平见面,密谋散播宣徽使谣言的事情,便被我撞到了,没想到罢,第二次你们还在酒楼碰面,也被我蹲守到了。”
换句话来说,孟簪缨那时偶然撞破遥辇氏与王岁平见面,很是奇怪,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刘觞,果不其然,没多久传出刘觞乃是契丹人的舆论,紧跟着朝堂腥风血雨起来。
刘觞觉得这个事情颇为蹊跷,遥辇氏把王岁平当成枪使,应该不只是针对自己,毕竟没有这个必要,他图谋的一定更大。
耶律延木眼珠子赤红,额角青筋暴凸,冷声道:“我耶律延木对可汗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可汗却听信你这个奸佞,着实令人心寒。”
“你要干什么?!”遥辇氏惊恐的摇头,他想要挣扎,但是被长戟押着根本站不起来。
嗤€€€€
耶律延木拔出神策军的佩剑,声音平板道:“遥辇特使买通死士,欲图行刺大唐天子,破坏两邦邦交,最无可恕,我耶律延木身为使团最高特使,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不!不!!”遥辇氏喊了两声,本想喊叫第三声,但第三声终于没能出口,戛然而止……
呲€€€€
王岁平被吓蒙了,一股热乎乎的液体喷溅在他的脸上,“咕咚€€€€咚!咚!咚!”一颗染血的头颅滚过来,咕噜噜撞在王岁平的腿上。
是遥辇氏的脑袋!
“王岁平,”李谌幽幽的道:“勾结契丹叛贼,意图行刺,可还有话说。”
“不是不是!”王岁平慌乱的挥手,大喊着:“姊姊,救我啊!我没有行刺,我只是……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