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整夜不敢合眼,时不时就要检查一下萧沐的被窝,可是已经用汤婆子暖了许久,萧沐的手脚却还是冰凉。
他拧紧了眉。
萧沐的身体破败得太厉害,血液流通不畅,温度无法均匀地传导全身,汤婆子也只能温暖局部,可是放太多又会导致被窝太热。
他想了想,缓缓解开了腰带。
衣裳一件一件落下,露出坚实挺拔的背脊,在烛火照耀下,如玉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浅金。
殷离不着寸褛,掀开萧沐的被褥,躬身钻了进去,随后小心翼翼把人搂进怀里。
怀中人只着一件单薄的夏日亵衣,浑身散发着寒气,冻得他呼吸一顿。
殷离侧卧下来,双臂从后面环过萧沐的腰,凑上前去胸膛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双手将人往自己怀里十分轻柔地按了按,那副窄腰如意料中的不盈一握,以往的韧劲也消失了,如今绵软得不像话,他心尖都颤起来,几乎不敢用力,像捧着个瓷娃娃一般,轻手轻脚地搂着人。
二人紧紧相贴,过了许久,殷离感受到萧沐的身体逐渐染上了他的温度,周身的寒气被他一点一点地驱散,终于松了口气。
他把脑袋埋在萧沐的颈窝里,深深地吸气。
萧沐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但殷离还是能从中挖掘出那熟悉的雪松气息,一丝一缕,贪婪地吸进肺腑里,缓慢抚平内心的焦躁不安。
殷离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像是得到了安抚,拧紧的眉心缓缓松开。
“萧沐……”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对方的肩窝上,“等你醒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心悦你。
*
萧沐起初感觉自己掉在冰窟里,冻得骨头都僵了,后来不知怎的,慢慢地冰块像是融化了,渐渐化成了一湾温泉,他整个人泡在泉水里,浑身筋骨都舒展开,甚至痛感都减弱了几分。
于是他任由自己躺在这片温热中,但灵台还是混沌无比,困意裹挟着他,意识昏昏沉沉的。
恍惚中他又看见那个发着光的人影,此时再看,忽觉那人影很像一个人。
好熟悉……到底是谁呢?
对了,印记!他还记得自己昏迷前看见了公主额间的印记。
和追光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公主……会不会真的是老婆的转世?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
这个猜测过于惊悚,萧沐试图挣扎着醒来确认,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道胎强制将他的意识拖入了一片混沌,没多久,他就没有任何余力思考了。
殷离半梦半醒见听见一声轻哼,他睁开眼,伸手握了一下萧沐的掌心检查,是热的。
被窝也已经被他焐热了,眼下萧沐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温暖的。
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看向萧沐,见对方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他凑过去侧耳倾听:“你要说什么?”
他费力听了一会,才从那模糊的呢喃中听出两个字来:“……老婆。”
殷离眉心一跳,闭上眼叹了口气。
他强压下心头升起的不满,又好气又好笑地低声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剑呢?”
他说完,伸手抚摸了一下萧沐的唇角,目光黯了黯,又不舍得训斥,只低声安抚道:“追光好好的,不用担心。”
萧沐不知是听见了没有,静默了片刻,又嗫嚅着开口了:“老婆……公主……”
殷离瞳仁颤了颤,心跳都漏拍了一下,这是在叫他吗?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问:“你说什么?”
这回没声了,殷离等了半晌没等来回应,不由有些失望,想着应该是自己听错了,这呆子怎么可能梦里叫自己?
毕竟这呆子心里根本没有人,只有剑。
他微叹了口气,脖颈力道一卸,落回了枕头上,却在此时听见萧沐细如蚊讷却很清晰的声音传来:“公主……是老婆。”
殷离眨眨眼,呼吸一滞,腾地一下撑起上本身,轻轻将萧沐翻过来正对着自己。
他伸手抚摸萧沐的脸,一字一顿问道:“萧沐,你再说一遍?”
萧沐眉心皱了一下,又过了一会才慢半拍地回:“公主……是……吾妻。”
殷离的心跳砰砰地纷乱起来,心湖上蝶翼震起的一池春水久久涤荡不肯平静,他乌黑的睫羽眨了又眨,呼吸在这一刻全都乱了。
公主是吾妻?
他没有听错?
不是剑乃吾妻?
殷离忽然觉得自己浑身热血沸腾,一股莫名的燥热伴随着兴奋与雀跃游走全身,像是一把火骤然燎原。
他的呼吸渐沉,垂首一看,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旋即啧了一声将脸埋入掌心。
这呆子,不愧是个火星子。
一句话就把他撩起来了,还不管灭。
他无奈看着怀中无知无觉的人,长吸口气,再次俯身下来将人轻轻一搂,压低了声音道:“这可是你说的,我都听见了。”
“不许反悔。”
第36章 (二合一)
翌日, 茗瑞端着盆温水敲了敲房门:“主子?”里头没人回应,他又道:“我进来啦。”他说时正欲推门。
却听见里头传来一个有些低沉暗哑的声音:“等等。”
茗瑞眨眨眼,这声音有点陌生,好像是……世子爷?
莫不是世子爷醒了?
他这么想着, 雀跃道:“世子爷?您醒了?”
此时的屋内, 殷离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 他看一眼熟睡中的萧沐, 眸色一柔,在对方的面颊上轻啄了一下,随后翻身下榻, 一面迅速穿衣,一面清了清嗓子道:“你等会儿。”声音又恢复了属于公主的中性音色。
待穿好衣衫,殷离再垂首一看, 不由扶额叹了口气。
一晚上都没消,这后劲会不会太大了点?
他环顾四周,走到衣柜里取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 将自己挡了个严实,这才道:“进来。”
茗瑞甫一进门, 便看见殷离穿着斗篷站在屋里,不由愣了一下,这大热天的,殿下不热吗?
他视线一扫,见萧沐仍沉睡着躺在床上,心头更加疑惑,环顾了一下四周, 心说屋里没别人啊, 刚才那个男声音是谁啊?
他还想问点什么, 便见殷离一面急匆匆往外走,一面吩咐道:“给萧沐被窝里的汤婆子换了。”说完便要往浴房去。
可刚走出房门,便见院子里摆满了各种物件,有箩筐和菜篮子,里头放着瓜果蔬菜,米面粮油等等,还有些匣子里头是药材等物。
这些倒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那堆东西里还有一对金童玉女的雕像,虽然雕工欠佳,光从容貌来看根本看不出是谁,但殷离还是从雕塑的服饰中看出来了,分明是照着他跟萧沐雕的,他的额角抽了一下,高喊:“茗瑞!”
茗瑞从屋里从出来,见殷离疑惑看他,指着满院子的东西问:“这些是什么?”
茗瑞与有荣焉地笑了一下,“这些都是周遭十里八乡的百姓送来的,说是要送给二位主子。东西太多没地方放,就先放院子里了,回头我再收拾。”
殷离目光里锐意淡了些,走到院中,将那对金童玉女的雕像捡起来盯着看了一会。
雕得真差。
他长这样吗?
五官都歪了。
萧沐也是,分明真人那么好看。
他拿着那对雕塑递给茗瑞道:“这件收了,其他送回去。”
“啊?”茗瑞不解,指着满院子的东西:“这么多,全送回去?”
殷离回头看一眼院子,“现逢大灾,百姓家里都没有余粮,他们从哪弄来的这些?还不是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
“统统送回去。”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茗瑞哦了一声,心头感慨,公主真是心善啊。这么想着,便招来侍卫,安排人将物资挨家挨户地往回送。
浴房内。
一瓢一瓢的凉水浇下来,水渍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淌,淅淅沥沥落在砖石地上。
殷离看着始终胀痛的部位,皱紧眉头,索性踩入浴桶,整个人泡进冷水里。
他仰头靠在浴桶边上,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熟悉的雪松气息,脑海里浮现昨夜那双唇瓣被他吮吸过后,像是泛着水光的淡粉色花蕊,呼吸渐沉。
萧沐……
……
……
雨势又连绵下了一个多月,但由于炸了对岸的堤坝,洪峰再没有出现过。周围府县的百姓们欢呼雀跃,都说是神仙保佑,并很快在郑家堰的堤岸边上竖了一座雕像。
那雕像的正是萧沐提剑怒斩黄龙的模样。
消息亦如插翅般传入盛京。
朝堂之上,百官议论纷纷。
“什么一剑断水,我看是故弄玄虚吧?”
“绝不可能的事,萧沐散布这样的谣言,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立即发起弹劾,对高阶上的皇帝道:“萧沐竟敢说自己是神仙转世,怕是有不臣之心,还请陛下早做提防啊。”
“正是!什么怒斩黄龙,怎么可能?能保下郑家堰,全赖炸了对岸堤坝分流,他萧沐却将人力归功于神迹,其心可诛!”
“还有,私炸大坝乃是重罪!他萧沐敢不请旨便擅自行动,分明是藐视圣上!”
隆景帝垂眸端坐龙椅上,殷离派人送来的信里已经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可是事情过于离奇,就算是殷离的话,他也不免心头狐疑。
真有人能一剑断水吗?这人真是那个常年病恹恹的萧沐?
可是皇帝又察觉到,自从萧沐和殷离成婚之后,好像确实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上回进宫时还除了紫宸殿附近的邪祟,当时宫里也曾一度流传过他是神仙转世的流言。
万一是真的……
毕竟他也不认为阿离会在这种事上胡说。
萧沐若真是这样一个神人,也许可以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