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考场会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号房,然则童考人数过多,没有那么多间的号房供使用,要能进号房考试,起码得是院试才有资格。
于是乎诸多的考上就在一间大堂室里一同进行考试,一人一张桌子,眼瞧着想要作弊的话比在号房里独只一个人要好舞弊的多。
但考生能想到这事儿,考官自然也想的到。
杜衡记得原身参加过童试,好似考卷是按照人数来定的套数。
也就是说一场考试上有几套不一样的考卷,间插发放。坐在周围旁边的你都不晓得他的考题是什么,如此也就别想着眼睛明亮能够瞄上一眼左右的答卷。
他还觉得挺是严格人性化的,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待着考生全部进场以后,有个不晓得是考官还是什么角色在台前唱规。
念了足足半刻种的规矩以后,这才陆续发下考卷来。
杜衡坐在中间些的位置,拿到考卷他扫了一眼,光落进眼睛里的考题他心中立马就有了准确答案。
这无疑是给他吃了一粒定心丸。
于是连忙研墨,信笔开答。
“小满,听说你家杜衡下场了嘛,考得如何?”
秦小满上午起来劈着腿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初春的风带着湿漉漉的冷,烧热的水倒在盆子里没搓两下衣服就冷了,他正加紧着洗,抬头便见着石墙外头站了个乡亲。
“今天才开考,这谁晓得考的怎么样,而且他就是下场试试,看看是怎么出题考试的,没想着能考上。”
秦小满见是家里的一个远亲,他爹这头的亲戚,是爷在世时收的干女儿,他得叫声姑。
不过以前爷在世的时候还时常往来,后头人家嫁了,爷也去世,来往就少了很多。
这几年的逢年过节都没有走,不过到底是一个村的乡亲,有时候碰见还是会打招呼,已经算是虚亲了。
秦小满倒是听说去年他们家也是秋收不好的,跟赵家成了难兄难弟,走的还挺亲近。
“噢~那他考完下午回来哈?”
秦小满倒是想他能回来:“考三天呢,住县城里,不来回折腾。”
“那住客栈啊?”
秦小满应了一声。
“哟,那可得花不少钱噢。”
秦小满没答话,昨晚上他有些想杜衡,很晚才睡着,今天精神也不多好,懒得和村民掰扯,便道:“你找我啥事儿嘛?”
村民笑呵呵道:“也没啥事儿,这不是看见乡亲们都在忙春耕的事情,见你家那么多的地都没动有些诧异,今儿路过就问一嘴。”
秦小满微挑眉毛,他们家可不是在向阳大道上,没那么多顺路的,见人不说他也懒得搭理。
“你们家杜衡要读书,你挺着肚子也四五个月了,家里那么多的地咋整啊?”
“咋嘛,姑想帮我家种地啊?”
村民一听这话便顺着话茬儿道:“瞧着你家地空着也可惜嘛,要是开不了那么多就借两块给我们家种如何?你家那地去年才施了肥料今年不种庄稼荒着草定然长老高,我给你种着也能打理着不生野草嘛。”
秦小满笑了一声,这算盘打的可真响,他直接便道:
“婶子既是晓得我家的地去年下了肥,还是从葛家买枯饼肥的,这朝白白借给你种?婶子是想给我们家当雇农预备纳粮给我,还是说婶子当我家男人没在家,我有挺着个肚子就能任人欺负了是吧?”
“€€,你这哥儿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也只是好心说想帮你们家料理照看田地,亲里亲戚的你说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
“姑,你第一天认得我啊?我说话不是一直都很难听吗。”
妇人没讨着好骂骂咧咧的便走了。
秦小满啐了一口,亏得好意思来跟他开这口。
眼见春播种在即,他们家没有下地料理田地,村里的人见着去年他们家里收成好,这就来打歪主意。
过年的时候以前没怎么来往的亲戚也往家里凑,就寻摸着打听他们家的土地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前他给荒废着也不便宜了那些想占便宜的亲戚,绝了他们的希望在外头没少骂他。
跟杜衡成亲以后家里的地全部重新料理起来,眼见今年人手不够种地,倒是又燃起来这些亲戚的希望了。
他心里有点气,扶着肚子慢慢起来,把衣服晾在了院子里,有些犯困又回屋睡了一觉。
翌日,孙东梅挂记着他一个人在家里又有着身孕过来看他,正巧他想出去摘点菜回来吃,两个人就一道去了地里。
“小满没事吧?杜衡没在家里你可要照料好自己。”
两人刚到地里就撞见了郑娘子。
“我没事,他不在家我大嫂不是来看我了吗。”
郑娘子笑了笑,眼见周遭没什么人,凑上前去:“听说你们家要招雇农,这事儿真的假的啊?”
“什么雇农?!郑娘子你可别开我们这种玩笑,现在朝廷什么律令咱做老百姓的可都晓得。”
孙东梅先行把话否了回去,家里没个童生秀才的,谁敢招雇农,那可是犯法的事情。
秦小满也拧起眉毛:“是啊,我从没说过这事儿。”
他和杜衡先前商量家里的地该怎么安置的时候倒是提过,但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里说谈,并没有外人晓得,而下竟然有外人来问,他心里也是一惊,总不可能会是杜衡跟别人说的。
自家说谈也就罢了,旁人说着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秦小满心里惴惴的,到底是犯法的事情,怎能会不怕。
郑娘子和秦家走的还算近,便低声道:“我也是在地里听见乡亲们说谈的,说是你家今年的地还没有预备下种子,家里没有人力来料理田地要招雇农。”
“谁说的!这不是存心害人吗!”
“这也不晓得是谁先说的,总之大伙儿就那么议论开了,我想着事情也不对,毕竟杜衡还在考试,就算心里有成算也不会早早的把话就这么抛出来。可大伙儿只管听热闹,谁管这个。”
秦小满气的不行,这不是存心害他们家嘛。
到处议论着他们家要招雇农,考上也就罢了,谁都没话再说。
要是没考上到时候里正和巡检的人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上家里来查,这不是影响杜衡的名声嘛,读书人最要紧的就是名声二字!
他看着远处翻地的村民,径直大声喊了一句:“谁再胡乱嚼舌根,最好别让我晓得,知道了少不了你的!”
村民们顿下手上的活计,瞧了秦小满一眼,谁都没吱声儿。
“有事儿才有的嚼,怎么着,你们家有事儿啊?”
赵娘子阴阳怪气了一句:“有些人考场上怕是屁股还没坐热,倒是打量起了考上后要如何了,当真是有意思。”
孙东梅见状连忙拉住了秦小满的胳膊:“你可别动气,要是伤了胎气可怎么好,咱们回家去。”
秦小满咬了咬牙,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没跟那妇人掐架。
这两日他心里挂记着杜衡在考场,又被村里人胡编乱造给气着了,夜里不如何睡的好,感觉有些伤了胎气,素日不折腾人的小崽子也开始有些闹腾。
他本就没多少胃口吃饭,先时孕吐反应不算太频繁,杜衡也多方照应他的口味,尽量的把饭菜做得清爽可口,他还没觉得怀着孩子有太多不适应。
而下自己是闻着饭菜都反胃,他心里不免烦恼的放下筷子,捂住胸口抑制住想要吐又吐不出的感觉。
秦雄也念着他有了孩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从县城做完生意回来再晚都过来看他一眼,又嘱咐了孙东梅时时前来陪着他。
虽是家里也不绝有人,可他心里就是空唠唠的。
这朝才愈发觉得杜衡对他的照料早已经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之中,一餐一饮也几欲是离不得他了。
他看了一眼外头的阴天,头微有点昏沉,想着今儿是考试的第二天,明天杜衡就能回家来,心里好似无形被注了一股气,惦记着明儿要赶车去考场外头接杜衡。
就这么挂记着,挂记着,夜里他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睡在外头的虎子耳朵机灵,好像也听见了他在里屋翻身的声音,汪汪汪的在外头叫,又跑到里屋门口扒门。
“没事,这就睡了。”
他对着门说了一声,狗崽子打一点儿大就跟在身边,养了几个月能听懂主人的语调,似是听出他的语调平稳,这才没有继续叫了。
秦小满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真的睡熟了下去,只觉得睡沉以后身体就跟着在往下沉,不真切之中好似听到有人在轻轻的唤他。
“小满,小满?”
“嗯......”
杜衡听到带着睡气而不清明的声音,他弯下腰摸了摸哥儿的脸额头,又探了探他的脖颈,微微松了口气。
声音好似很真切,秦小满嗫嚅了下唇,想着在梦里怎么也说这么不好听的话,他微眯着沉沉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好似非常清晰。
秦小满试探着叫了一声:“相公?”
“嗯。”杜衡见着人醒了,俯身把他轻轻抱了起来些,把自己平时睡的那个枕头塞到秦小满的后背:“睡了这么久还没醒,你可吓死我了。”
秦小满还有点迷糊,浑身虽是乏力,但还是伸手揉了揉眼睛。
这朝灵醒了,看着半弯着腰正在给他整理床铺的人真的是杜衡,他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考试结束我就赶着回来了嘛。”
“什么时辰了,考试都结束了?!”
杜衡在床边坐下,捋了下小满已经睡贴在了脸颊上的头发:“下午了,怕是快申时。”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秦小满叠着眉毛,他感觉脸和脖子都有点湿漉漉的:“还说今日早些起来去接你的。”
杜衡吐了口浊气:“还惦记着接我,你不晓得你都发热了,回来瞧着你一张脸发红,一摸就烫手。”
他赶紧打了水来给他降温,好在是没多久身体就降下了温度。
“怪不得身体那么沉。”
秦小满见着几日没见的杜衡,不晓得是不是病了有些孱弱还是如何,鼻子就微有点发酸。
他挪了挪身体,丢开了枕头转而靠到了杜衡身上,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心里顿时像是有什么落地了一样。
杜衡揽着哥儿的肩膀,自己不过走了几天,回来见着人这样,他怎么能不心疼。
“大嫂先来看你,晓得你病了也是跑前跑后的,心里歉疚没照顾好你。”
杜衡先前回来的时候撞上孙东梅,这就给他说了先前村里的议论,他心里自是气这些人。
但三人成虎,也没法子把人抓来打一顿。
他知道最得利的让真正在背后搅混水的人闭上嘴的法子,隐忍着没有去找人理论。
“大嫂这些天已经费心照看我了,时时都过来,没少被二婶儿说嘴。”
秦小满用后脑勺蹭了蹭杜衡的胸口:“我病是因为太想你了。”
杜衡何尝不是如此,他抱了秦小满一会儿才道:“锅里煮了粥,我去盛一碗过来,你已经两餐没吃东西了。”
秦小满点点头,且不说怕饿着了崽子,他确实也有些饿。
杜衡煮的是地瓜粥,纯白米粥吃着难免寡淡,是想做点瘦肉粥的,但是小满刚退烧,怕是吃不下油腻荤腥的东西。
地瓜粥口感软糯,又有些清甜,倒是时候这时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