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费奥多尔是怎样做到的,他把「门」固定了下来。他离开的瞬间权限被回收,所以我才能暂时依凭在兰波身上,但是「彩画集」会排斥我,我没办法选他当作媒介。”
这段时间奥列格一直盯着送人离开,期间费奥多尔一直没参与。
早上离开的时候他一般呆在房间里取暖,下午或是晚上回来之后也是安静地看书,没有和奥列格提过任何事情。
奥列格突然想到最根本的问题:“你说的是「门」,不是入口……「门」是双向的?他又回来了?”
“是这样没错。”
“那他没有理由瞒着我这件事,这是更为稳定的离开方式。”
“他还带进来了一个人,异能效果是「能把触碰对象的异能加强」。”
“费季卡为什么要带进来这么一个……”奥列格看着「兰波」的脸,倏尔一顿,“他想增强兰波的异能,直到能将古拉格彻底炸掉?!”
“我不清楚他的想法,但我必须警告你。”
古拉格凝重地说。
“如果异能被不断地累加,不断地加强,兰波的「彩画集」在毁掉古拉格之后会形成一个新的特异点。这个特异点不像古拉格,它是可控的,但又拥有和古拉格一样的性质。”
“一个能悬浮在全世界上空,随时能将人无声无息拖入的……监狱?!”奥列格心中警铃大作。
而下一秒,他又意识到,不管费奥多尔在私下和谁合作,又是怎样合作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都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在兰波炸掉古拉格的时候中断异能的增强……那么一切就到此结束了。
奥列格定了定心神:“你会和我说这个,是觉得我有解决的能力?”
“除去能做到「异能无效化」的特质化异能,或许只有你的异能能解决了,奥列格。”
“可我……并不了解我的异能。”
「古拉格群岛」露出了非常意外的神情:“不,你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能力只可能是伴生出现的,在童年时期就能很清楚,即使后期补全也只是将能力完善、拓展而已。”
奥列格:“……”
那要怎么解释呢,我就是凭空出现的啊!没有所谓的童年啊!!!
奥列格正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顺便空手套自己的能力解释,「古拉格群岛」先一步开口了。
“你已经五十几岁,还不清楚自己的异能吗?”
奥列格千言万语全部哽在喉咙里。
什么叫已经五十几岁……
他现在难道不是一个活力四射的小青年吗?怎么看都不像是五十几岁的人啊!!!
对方也相当费解。
“你的异能与时间相关。从出生就是即将踏入坟墓的老人,所有人的时间都是向前的,只有你一直在倒退……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知道,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奥列格:“……”
奥列格:“我以为我的能力是伤口快速愈合……之类的。”
「古拉格群岛」点头,又摇头。
“「律贼」是合法的贼徒,贪婪、自私、肆意妄为、拒绝一切法则,这你是清楚的吧?”
奥列格点头:“我明白。”
“你拒绝万物的法则,于是你的时间与所有人都相反;你拒绝受到伤害,但只要时间还在流逝,你受伤的事实依旧会存在,于是……那段时间被删除了。”
时间一旦抽象起来就会变成难以理解的概念,奥列格并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时间被删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古拉格群岛」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解释:“虽然我判断你已经五十几岁,但是有超过大半的时间都是因为拒绝受伤被删除的€€€€说白了,你在透支生命。”
奥列格:“……”
哦,这么说他就懂了。
所以在受到非常严重的伤之后,他的年龄……他看上去的年龄会越来越小……啊。
被冻坏了也能回暖,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都是在「贷款」而已,用生命的代价。
终于弄清了或许这辈子都没办法自行领悟的异能,奥列格将话题拖了回去。
“所以为什么说「除去能做到『异能无效化』的特质化异能,或许只有我的异能能解决」?”
“打断特异点的形成不是拉开兰波那么简单,费奥多尔会瞒着你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异能在持续输出的时候是不受控制的,除非有人能在中途取代兰波的位置。”
“……”
结合上下文,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奥列格的嗓子有点哑:“如果在中途替代兰波的那个人是我,那只会加速我的……变小,直到彻底消失,接触自然也就断开了。是这个意思吗?”
「古拉格群岛」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逼迫也没有劝说的意思。
壁炉里的火焰在逐渐转小,房间逐渐变得没有那么暖。
或许是燃烧耗费了大量的氧气,在通风不足的情况下,奥列格甚至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又或许只是清楚了他即将面临的选择,身体在压力下的下意识反应吧。
“我会考虑的。”奥列格半敛着眼,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古拉格群岛」也不需要答复。
它如今还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而不管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还是更糟,那都不关它的事情了。
“兰波说的是对的。”
奥列格抬起眼。
一个比之前还要柔和的神情出现在对方漂亮的脸上,竟然也带上了法国人特有的温柔浪漫。
“这已经是你的古拉格了,奥列格,无论你是否承认。你没有被我改变,是你改变了我。”
奥列格嘴唇翕动,半晌后才笑说:“你一直在听啊……”
“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创造这里不是为了奴役,初代和二代监狱长会那样做也并非畸形的统治€€€€不要质疑自己的初心是否改变,奥列格,你是我见过,最像人类的人类了。”
“听起来,你比我还要了解我呢。”
“「因为相处时间够长,能够观察到足够多的东西来进行思维的推衍吧。」”
「古拉格群岛」用奥列格之前的话回答了他,然后说。
“在怎样的环境下,你能否控制自己变成怎样的人。想从兰波那里得到答案是没用的,你只能问自己。”
他说:“而就在做出两难选择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清楚了,奥列格。”
第88章
「古拉格群岛」离开之后,兰波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没有钟表的长夜,时间概念也会变得不清晰,壁炉的火光摇晃着要熄灭,兰波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扔一本书进去吧,兰波先生。”
奥列格指着他座位旁边那一堆书籍。
“不用介意,都是存放很久的老书,已经没人看了。扔进壁炉,趁着火苗还没熄灭,至少能持续一阵子的暖和。”
法国人下意识觉得奥列格指的……或许不止是书。
而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不知为何变得比之前要轻松了,率性地靠在桌边,手搭在脸上。
“法国是个怎样的国家呢?”奥列格问兰波。
兰波先按照奥列格说的,他非常礼貌地扔了本俄语译本的《红与黑》进去,并在心里默默对伟大的作者司汤达致歉,想着同为法国老乡,能在这里帮上一点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接着,兰波说:“法国就是法国,一个自由的国”
“比美国还自由吗?”
兰波淡淡说:“美国的自由女神像是法国送的。”
“……感觉是法国人能说得出来的话。”奥列格觉得好笑,小拇指点在扬起的嘴角上,隐隐看去还有酒窝,“说起来,以前我对法国的印象很好,非常好。”
兰波好奇道:“欧洲人不是应该最讨厌英法两国吗?一个是殖民大国,一个是自罗马帝国毁灭以来对外宣战胜利次数最多的国”
“原来法国人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啊。”奥列格说,“不过从我的长相就能看出来吧,我不是欧洲人,对欧洲范围的军事冲突也没有那样在意啦。”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
“人文、思哲、艺术。”奥列格感叹着。
“启蒙运动涌现出诸如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的思想家;傅立叶的社会空想学说是马克思主要学说的来源之一。”
“文坛上诞生了福楼拜、莫泊桑、巴尔扎克等等大师。17世纪以来,举足轻重的文学流派要么在法国诞生,要么在法国被文学家推上巅峰。”
“除了罗丹,莫奈,马奈,德拉克洛瓦,包括梵高、毕加索这样的艺术家最后也选择定居法国€€€€这是我之前的印象。”
兰波沉默了会儿:“那现在呢?”
“现在。”
奥列格的神情有些飘忽,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许是置身广袤无际的冰原,或者其他地方。
“或许能代表法国的不止有他们……你说提到法国就会想到拿破仑,我想那是对的。数位文学家留下的是他们思考后的历史,而拿破仑则是那个创造了历史的人。”
兰波又扔了一本书进去,这次依旧是同为法国「老乡」的《包法利夫人》。
他从奥列格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倾向:“你的意思是……能彻底改变一个国家的,到头来还是军事武装,是这个意思吗?”
奥列格摇头:“但拿破仑受卢梭影响很大对吧?年轻的时候也是沉迷书籍的小伙子,谁能想到在军校因为身高被轻视,埋身阅读的矮子,最后能改变整个欧洲的格局呢。”
“他最后失败了。”兰波缓缓说,“他被英国人流放到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死在了那里。”
“卢梭不会知道自己影响到的法兰西第一帝国国王的结局。”奥列格说,“被留下来的文字影响后人的认知,后人用自己的力量创造历史。文学家又开始对正在发生的历史进行思考总结,继而影响到下一个能改变世界的奇迹€€€€这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
“不断……循环啊。”
兰波看见奥列格绿色的眼睛里涌生出宽敞干净的亮光,比焚烧着书籍的壁炉还要明亮,是能让人浑身血液都摆脱严寒的一类舒缓。
非常神奇,兰波离他不算远,但越是交谈越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也不是高低层面的落差,只是他们所关注的东西不同,所以诞生的「他和我是不一样的」、「他和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偏差。
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是亲切又鲜明的。
“奥列格你……到底是谁呢?”兰波怔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