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清晰地记得,听到的小说里,“主角被反派搞残疾”是一个设定。
他以为设定就是绝对的事实,全方位的客观。
但这么来看……
如果蒋玉只是因为自己扑空摔坏了腿,这顶多算一场有迟燎参与的意外,但万万没到迟燎“搞残疾”的地步啊。
这种说法,就很主观,是“上帝视角”都带着有色眼镜在看迟燎啊。
第57章 善良€€时机
应云碎把那幅蔷薇花的碎片从画框里拿出来,摆弄了一会儿,迟燎就从书房里出来了。
“走吧,云碎哥。”他说道,声线还残留着一丝与蒋龙康交流的冷淡。
蒋龙康说要不留下来一起吃午饭,迟燎嗤笑了一声:“你觉得可能吗。”
他不愿在这里久留,出门开车都把油门踩得很实,好像得快点挣脱这“蒋家结界”。等到滨川山脚了,神色才恢复种应云碎目光独享的轻松,把车停到路边,伸手,“云碎哥,我想看看画儿。”
应云碎递给他,迟燎迫不及待把画框拆下,将那张烧得只有巴掌大的水彩纸碎片捏出来,举起来眯着眼看了看。
像扬一张百万支票一样得意地甩了甩,他冲应云碎得意地笑,“你很感动吧?”
应云碎摇摇头,把画纸又接过来,
“金婶告诉我,当初蒋玉要烧掉这幅画,你直接用手去捡。早知道你要做这种傻逼事儿,我就不应该送画给你。”
“可是我手也没有被烧伤,而且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信物啊,”因为应云碎的摇头,迟燎露出不满的神色,卖力解释道,
“小时候我跟着我妈看过还珠格格,云碎哥你看过没?紫薇要去找她的皇阿玛,就只能宝贝着她唯一的信物一副字画。我不也一样,我当时唯一能留下的你的东西就是这个了,况且只有这个能让你确定我是谁。”
应云碎勾了下嘴角,心想当时年幼的迟燎是有多天真,才会效仿着电视剧的桥段来保留证物。
偏偏天真如此有用。
人可以长得相似,一时兴起的创作却难以复制,他一度判断迟燎喜欢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可是就算是平行时空,也能做到14岁的笔触都一模一样吗?
上帝之手到底是如何摆弄,才能让他和迟燎如此离奇地相交?此刻他有一种这辈子才捡到上辈子本错过的命定彩票的幸存感,把碎纸张贴到胸口,触碰已经看不出是淡粉色和新芽绿的斑驳水彩纹路,如触碰那纸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彩票号码:“嗯,你说得对。”
“那你为啥不感动?”迟燎还在耿耿于怀他的摇头。
“我不知道。”应云碎坦白道,他看到这幅画,比起多想笑,反而只想哭。
“大概除却感动,我更觉得心疼吧迟燎。”
迟燎喉间霎时一闷。
“别心疼。”他右手忙伸到他膝盖上,揉着搓着,应云碎好瘦,迟燎手掌彻底裹住他膝盖,宛如滨川高处那层快压弯树枝的厚厚残雪,“怎么我存个画儿你也心疼起来了啊。”
应云碎苦涩地笑笑。
迟燎是不会明白他的心疼的。
假如他没有穿书,按照这个故事的既定走向,这人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他,守着一张没人认领的水彩破纸片、兀自保留着没人回应的单薄记忆,12岁住在最阴暗的阁楼,22岁时在与蒋玉对峙后孤独走向死亡。
应云碎觉得好恐怖。恐怖到哪怕如今已算是“久别重逢”,心脏仍皱得像片柚子皮。
他没有改变什么,没阻止迟燎进公司,反而推动了他。而且迟燎压根儿没有碰到蒋玉,却早早被主观贴上致人残疾的反派标签,仿佛这本书€€€€这个世界,都站在了“主角”的立场。
一想到这,想到蒋玉那总喋喋不休刺激情绪的自信嘴脸,那句“火灾之后,没人能救得了迟燎”,应云碎就有些不安。
他恨不得迟燎赶快斩断与主角的一切联系,或者那个所谓的主角明天就死。
手也盖在迟燎手上,他言归正传:“蒋龙康拉你去书房说什么了?”
“哦,没说什么,公司的事儿。”
含糊其辞得让应云碎有些焦躁:“之前你为了答应奶奶的要求和我举办婚礼,到底跟蒋龙康定下了多少协议?”
“也没定什么。他把梵龙科技给我,我带着完成几个项目拿到融资就行,就是让他觉得我结婚没当儿戏,并且也能给他带来利益。”
“那都完成了吗?那些项目。
ЬΕībeí。
”
“还没,不过快了。但他说等我把项目做完了才会把我妈的那几个作品给我。好在我本来也有其他的真迹,还是能见卢阿斌他们吧。”
应云碎轻蹙眉。
那今天除了拿到这幅画,并没有完成此行目的。而迟燎似乎已觉得尽力,此时神情一派轻松。
应云碎道:“你别做那些项目了。”
“嗯?”
“迟燎,你不用和蒋龙康还讲什么契约精神。”应云碎声音匆忙又认真,“我觉得蒋龙康现在还挺依赖你的,如果你真想拿到那些真迹,硬气点我觉得没问题,要不我们把梵龙科技放了吧?我不想看你在公司忙得要死不活的,而且我们主要是对付蒋玉……”
迟燎不明所以地笑了,手肘撑在扶手箱,把应云碎安全带拉开,拽到自己怀里:“哥哥你怎么了啊?感觉突然比我还急了?”
“因为你进医院那天把我吓到了。”应云碎说,看到迟燎运动卫裤裤腰的抽绳吊垂在大腿上,本能地就挑起一根往自己食指上缠,
“我不想看你应酬,也觉得你还是太乖了。明天我们先去见卢阿斌他们,再,”
说着他又偏过头咳嗽了两声,“再细讨论一下,反正我直觉蒋龙康已经没资格牵制你了,至于蒋玉,他就是见不得你好€€€€”
迟燎蓦然舔他的嘴唇,打断他的话:“哥哥你看你在做什么,又在说什么。”
应云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怎么安分,和说的正经话严重不符,好像在挑逗他。
迟燎弯下头亲他。
应云碎这会儿没有调情的兴致,但迟燎亲得很深,以至于过了几分钟就忍不住把运动抽绳拽紧。
迟燎吻了一会儿,才把应云碎脑袋掰正,两手捧着他脸:
“哥哥,我再给你说一次,这大概是最后一次。”
声音蓦然变得充满压迫感,一字一句正颜厉色的:
“首先,我知道我妈的真迹我迟早会拿到,但蒋龙康势力仍很庞大,他如今就算依赖我,滨城还是他的名字响。他一直都没资格牵制我,但是我要彻底拿到我的东西,就还得在他公司这么苟着。被他利用也是利用他。”
“其次,卢阿斌也好,蒋龙康也好,甚至蒋玉。云碎哥,我不要、也不喜欢你来考虑这些,为了我。”
应云碎嘴唇微张,但迟燎食指竖着往他嘴唇一抵:
“你说我们结婚了,为我就是为你,但这是两码事儿,我不愿你去思考什么为谁,去思考怎么对付他们的问题,我们结婚关姓蒋的屁事对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应云碎瞳孔微颤地注视着他深黑的眼睛。
迟燎拍拍他的脸:“思虑繁重对身体不好,听话。”
应云碎还想开口,但迟燎侧身,手搭在方向盘,留下一个不容置喙颇有些强势的侧脸:“我继续开车回家啦,你睡会儿。”
应云碎垂下眸来,手指抓了下衣袖。
窗外光秃秃的冬日残景与新春的生机勃勃混杂着。
他住口了,理解迟燎不想把他牵扯进来的行径。
自己确实也有些迷茫。
明天见到卢阿斌他们了再说吧。应云碎这么想着。
却没想到迟燎都不想给他见的机会。
下午应云碎睡了一觉,以为只是小眯一会儿,但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霞光压得被子都红沉沉的。
他抱膝望着窗外,能听到楼下几个小孩打篮球的声音,不自觉发呆。
迟燎从浴室里走出来,有些惊讶道:“云碎哥你醒了?”
他裸着上半身,打开衣柜,随口问,“晚上想吃什么?”
他们家暖气总是开得很足,迟燎挑了件短袖白T。
应云碎记得那件短袖,他发烧出汗,迟燎就喜欢用这衣服给他隔汗,像条裹猫的万能大薄毯。
镜子里,能把自己裹上两圈的白T紧紧箍在迟燎身上。
应云碎还穿着棉睡衣,有点儿没睡醒的昏昧目光滑过他健壮的小臂,觉得场面有些滑稽。
自己像个雪人,在欣赏和羡慕一个蓬勃的夏天。
迟燎转头,看他发着愣,手在他眼皮盖儿上压了压:“想什么呢?睡得眼皮子都红了。”
应云碎笑了笑,偏过头:“确实是睡太久了,我也没想到。早知道设个闹钟。”
“为什么要设闹钟?累了就好好休息。”迟燎把他又扑在床上,玩他的眼皮,犹如捉弄外面的红晚霞,“还想睡么。”
应云碎摇头。
他只是嫌弃自己什么都没做就累的柔弱样儿。揪了揪迟燎还有些润的头发:“怎么这时候洗澡?你要出门?”
迟燎眼神闪烁了下:“嗯。待会儿,不急。”
“去哪儿?”
迟燎把下巴垫到他锁骨窝蹭。
应云碎再问一遍:“去哪儿?”
“完了哥哥,我一抱着你我就有些困了。”迟燎仍一副撒娇口气。
应云碎把他推开,坐直:“到底去哪儿?”
迟燎眨眨眼。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应云碎严肃道。
这话就是能威胁迟燎的资本。两人对视,迟燎很快就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承认:“好吧,我去见卢阿斌他们。”
应云碎一愣:“现在?今天?”
“对,再过半小时吧。”
“你怎么联系上的?”
“就刚刚卢阿斌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在睡觉,我接了。我就说那要不今天见吧。”
他说着又站起来,把日常短袖脱下,改挑出一件价格不菲的缎面衬衣,重新换上。应云碎一看他这行为就明白了:“你刚是想瞒我?”
“嗯,我就是没想好怎么应付你,我觉得你看到我要去找卢阿斌,你就会跟着去。”
应云碎理所当然:“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