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
听见祝临风的话,他不可思议地转过身,连连走到他身前,眼神像看个疯子。
“你真疯了?”
“若是草草掩埋,叫妖物挖了去,岂不又成一祸患,我们怎能做这种损人利己之事?”祝临风口吻正义凛然。
听他这么说,殷停不由得想到了为非作歹的蟹妖,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欠考虑了,悻悻地将玉圭收进了纳虚芥子。
见他终于不再和初入山门时一般心里眼里计较的都是自己的得失,慢慢有了男人的担当,祝临风觉得宽慰,出言安慰道:“你自己也能感应到,这玉圭能将人皇玺的封印,如此久也没有妖物找上门,不也正证明了封印的强力。”
他拍了拍殷停的肩膀,“只要我们行事小心些,待回师门,将玉圭交给掌门,此事便算了了。”
“方才人皇玺曾泄露过一丝气息,保不齐便有妖物在找来的路上了呢。”
殷停嘀嘀咕咕。
祝临风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显应观确实不能再待了,便说:“你去唤上太平,和狗文三兄弟,咱们即刻启程。”
殷停这才发现,原来姜太平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又跑去捡垃圾玩了。
这孩子还真是个缺心眼的,他正这么想着,忽听姜太平再度咋咋呼呼。
“师兄,我又发现了东西!”
手中举着方才现出金字的匾额,朝他们飞奔而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心惊肉跳。
又来?
“你们看,这后面有字,”姜太平自顾自说着,抬头一看两位师兄的神色不对,忙指着匾额解释道:“不是金字,你们看这儿。”
手按的方向是匾额背面的裂纹,有一行蝇头符文混迹在裂纹中,极容易便被忽略过去。
殷停将眼睛瞪到最大,穷尽目力,勉强看出了写的什么。
€€€€此间事,切莫告知元应春。
他看向祝临风,两人目光对上,看似是如出一辙的不解,实则殷停的眼瞳中,却暗藏着更深一层的汹涌波光。
元应春这三个字,不是他第一次听说。
他脑中炸过惊雷,冷白一闪而过的弧光中,褚寂的脸被照得森白,嘴角勾勒出危险至极的弧度。
谁是元应春?
第76章 宫廷玉液酒?
因再次突兀出现的元应春,殷停深是怀疑此间发生的所有怪事,所有巧合,都同褚寂脱不了干系。
褚寂是白莲教叛徒,若猜测为真,虚为天便是白莲教以人皇玺残片塑造的神道之国,虽不知所图何在,但虚为天对白莲教必定至关重要。
而褚寂送他们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是真指望他们能虎口夺食抢到人皇玺残片,让白莲教阴沟里翻船罢?
殷停摇了摇头,否定这个猜测。
褚寂是外贼,要想完成含章阁中藏玉圭,五行遁令动手脚的操作,单靠褚寂一人不可能做到。
可根据方才的推测,有机会在五行遁令上动手的人只有掌门,莫非是掌门和褚寂有什么联系?
或是说,褚寂潜藏在闲隐门中,暗中下手?
这猜测也荒谬之极,那褚寂哪怕是生了三头六臂,也不该有这通天的本事。
可……他自己做不到,若是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呢?
殷停悚然一惊,脑海中滑过数个有机会接近含章阁的人选,其实早在无有天,褚寂损毁分魂定神盘,妨碍祝临风解开程商的封印之时,殷停便生了疑窦。
若非有和他们极亲近的人泄露了消息,褚寂何至于对门中隐秘了如指掌。
是谁,是谁?
€€€€掌门。
不敢想,也不能再想了。
目光暗暗瞥向祝临风,看着他端着木匾摩挲,思索的模样,他数度张嘴,欲要将褚寂的事统统说出来。
然而胆怯却像拴住他喉管的阀门,无能如何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怕被向来痛恨魔道的祝临风察觉自己同魔头有染,更怕是毁了分魂定神盘的事暴露,更怕……
“发什么愣?”
祝临风扔下木匾额,一面擦拭着手指,一面冷淡淡地向他瞥了眼。
“只是想,元应春这名倒颇有诗情画意。”
殷停惊了惊,从漩涡中挣脱出来,费力笑了笑,说:“别致,很是别致。”
祝临风看他神色古怪,拧着眉头,方要开口,便听从前院传来咋咋呼呼的响动,遂抬眼看去。
“妖物!”
殷停像得了救星,一个夸张地燕子摆尾,用后脑勺对准了祝临风。
不过他却不想,自己从来贪生怕死,真遇见事,若非心绪大乱,逃命尚且来不及,怎会突发勇武挡在最先了?
祝临风盯着他发抖的手腕,眼中暗色一闪而过。
这小子有事瞒着。
身后如芒在背,殷停万万不敢回头,生怕露了馅,背脊绷得僵直。
唤出大砍刀横在手中,感受着沉甸甸的力道,他稍微感到安心,警惕地盯着前院。
这时,他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反常了,故意往后稍了稍,让祝临风露了出来,随后捏着浪荡子的腔调,调侃道:
“师兄,你先往我身前站些,若妖物来了见你姿色,说不得还能放我们一马。”
听他还是如此不着调,祝临风虽没彻底放心,疑心却渐渐消了下去,只以为他是头回遇此险境,以至于心境大乱,言辞失了章法。
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冷哼了声,“三个毛头孩子,倒吓得你找不着北。”
殷停往前去看。
三个瘦小的声音正翻过后院塌陷的围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们走来。
哪是什么妖物,分明是狗文兄妹。
不过他三人间的气氛却有些怪,一改先前的兄弟情深,反而是狗文黑着脸,狗剩垂着头,颇有些风雨欲来,兄弟反目的意味。
这又是唱哪出?
殷停将大砍刀收了回去。
看向步履匆匆的狗文,疑惑道:“文兄弟,如此匆忙可是有甚么急事?”
千万别说是妖怪来了。
他暗自思忖。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狗文宛如被千斤重的担子加身,塌着腰,弯着背,低着头,“噗通”一声跪到了开裂的坚硬石质地面上。
狗剩和狗芽两个,像他们兄长的应声虫,亦跟着跪了下来。
其中狗剩的头几乎含进胸腔,脊背不断颤抖,像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
殷停被这阵仗弄得一惊。
心说,就算我救了你兄长的命,也犯不着行如此大礼吧,会不会折寿啊?
他往后移了移,不想受这三重大礼。
随着他一动,狗文三人像向阳的花似的,膝行着追他。
殷停向祝临风递去个求救的眼神。
“你们有何事,大可直接说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师,我师兄弟三人实在受不起这大礼。”
祝临风将殷停和姜太平挡在身后,沉稳地说。
咚€€€€咚€€€€咚€€€€
狗文一言不发,手撑着地面,磕了三个令殷停听了跟着疼的响头,若不是祝临风阻拦,他恐怕能磕死过去。
“这是做什么?”
祝临风语气重了些。
狗文抬头,他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殷红的血迹沿着山根流下,滴滴答答点在地上。
“幼弟存心欺瞒仙长,我兄弟三人受仙长大恩本无以为报,如今只好以死谢罪了!”
说着,狗剩眼角淌下两行清泪,猛地扑向狗文,吊着他脖子,哭求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在说谎,该我死才对,哥哥……你别,你想想妹妹吧。”
狗芽尚不知道事,听人哭,也就跟着哇哇大哭。
殷停向来最见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倒显得自己是个多大的恶人,他干脆从祝临风身后站了出来,蹲在狗剩面前,故意凶神恶煞地说,
“快说,你自己说,到底骗了、瞒了什么,大爷我脾气向来不好,若你说慢了,小心大爷将你们吃了去!”
他张大了嘴,叫狗剩看他猩红的口腔。
狗剩信以为真,吓得一时失声,过了好半晌,才睁着惊恐的眼睛,哆哆嗦嗦地将事情交代了。
原这狗剩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淳朴天真,相反这小子精着呢。
为了让殷停等去救自家兄长,他刻意瞒了件要命至极的事,草源镇及至魍魉山数千里的地界,无肠公子只能算他们供奉的次神,此地真正的神主,另有其妖!
听此噩耗,早有推测的祝临风并不觉得紧迫,反而暗赞了自己一声冰雪聪明,不禁自得。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真了不起。
已有心理准备的殷停也并不觉得如何,接着问了狗剩两句,关于此神的详细情况,大略估摸出他的实力,是战是逃,也有个成算。
倒是事事错过的姜太平,骤听此事,吓得如缩头的王八,把祝临风当作了自家的龟壳,赤白着一张小脸,两手两脚地扒在他身上。
神态倒颇有几分肖似流碧府中怕死的老龟。
“那神主,具体叫个什么名?”殷停问。
狗剩结巴了下,没说出话,眼里写满了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