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祝临风频频使眼色。
祝临风看了他一眼,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说:“这事蹊跷,或是和魔道有关,你若是怕了,便回头去知会齐至言,叫他带人来。”
齐至言这三个字甫一出口,殷停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毛都€€了起来。
“去,谁不去谁孙子!”
殷停眼神恶狠狠的,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一脚将不堪重负的木门踹倒,径直进了院内。
莫摇光似乎是不放心他打头阵,刚想叫住他,便被祝临风拦了下,
“让他先去,他灵觉敏锐,又是命里带衰,让他先上,说不准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祝临风笑了笑,眼里盛满狡黠。
莫摇光打了个寒颤,吞吞吐吐地说:“忆之,你以后有话就直说,师兄都听你的。”
祝临风扫了他一眼,说:“大师兄这样直爽的,犯不着算计,且把心搁肚子里罢。”说完也不看莫摇光的反应,进宅去了。
莫摇光:“?”
怎么觉得,这是在变着法说他傻呢?
姜太平拍了拍他的胳膊,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地走了。
宅子久未休整,前院中的草长得比人高,天井的光斜斜地照下来,墙壁上的斑驳裂痕清晰可见。
殷停提着木剑,手腕一翻斩出道剑气,人高的野草割麦子般的倒下,露出皲裂的地面。
他凭着直觉穿过前院来到正屋,又绕了圈,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吱呀。”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经年的陈灰裹着腐烂味洒了下来,殷停在鼻头前挥了挥,扒着门,小心翼翼地朝屋内探进半颗脑袋。
待看清屋内情形,他瞳孔猛地一缩,脚掌在地面上蹬出个凹坑,迅疾地向后飞射而出,一柄大刀凭空浮现,刀柄被他紧攥在手中。
此时祝临风等人也赶来了,一眼便看见殷停紧盯着西厢房,如临大敌的模样。
祝临风眉头一皱,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肘。
猝不及防被拍,应激之下,殷停险些回首一刀将祝临风拍飞出去,直到闻到熟悉的气温,他才控制着手臂的肌肉,好险不险地将刀势收住了。
“怎么了?发现人了?”祝临风盯着殷停额角濡湿的细汗问。
殷停胸膛剧烈起伏没有说话,直到莫摇光朝着西厢房走去,他眼中骤然闪过道精光,暴呵道:“快离开!这里有诈!”
话音一落,明亮的天井滚滚聚沉烟云,此方天地像生生被抠挖出来一般,刹那间斗转星移,几人已凭空挪移到西厢房中。
这阵法发动得隐秘,莫说祝临风几个小崽,便是莫摇光也是被转移之后,才反应了过来。
他面色阴沉,说道:“中计了。”
哪还有不明白的,那石修士分明将是故意泄露行踪,将他们引来此地。
可他究竟想做什么?杀了他们?抓了他们?又是谁有这样的动机?发觉他在追查的幕后真凶?
莫摇光满脸懊悔,只觉是自己失察之故,连累了师弟师妹。
祝临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先是警惕地环视屋内,确定没有人冲他们下手之后,视线投向正北方的墙角,轻咦了声,
“那里有人。”
莫摇光将几人护在身后,一杆红缨枪在空中划出跳跃着火弧的屏障,空气隐隐燥热了几分。
视线同时向墙角看去。
只见那里的幕帘后,杵着个身长丈许,膀大腰圆,小山样的人影。
莫摇光感知了番,说:“没有心跳和脉搏,死了约有三刻钟。”
殷停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方才我便看见了,刚想让你们走来着。”
姜太平则是隐晦地盯着殷停头上的发旋,默默想道:祝师兄说的果然不假,师兄真是命里带衰,衰中带劫。
“别贸然靠近。”祝临风叮嘱道。
殷停看了看,啧啧道:“这倒是奇了,费这般心力将我们诓了来,也不见个主事的招待,莫非想让我们和这位不知是死是活的仁兄大眼瞪小眼……”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蓦然浮现的一个猜测让他不由得心惊肉跳起来。
“是栽赃。”祝临风凝重道。
正在此时,异变再生!
头顶的屋顶像被人以巨力活生生的掀开,刺目的天光倾倒而下,地板纹路中容纳的每一寸污垢都被照得分毫毕现。
几道轮廓模糊的人影凌空而立。
殷停心中苦笑连连。
既然是栽赃,赃物有了,来的自然是苦主!
第103章 再闻惑心咒
影影绰绰的人影约有十数道,其中三道人影打头站着,像是主事人。
这三人呈现品字凌空而立,祝临风瞧着左手边的一人分外眼熟,觑着眼看去,却是方才和他们分别的齐至言。
待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之后,他清楚地看见了齐至言那一脸的欲言又止,似乎在这里见到自己,是一件令他极其为难和吃惊的事。
视线移开,三人的右手边站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样貌和齐至言有几分神似,一身的气质透着股经由岁月沉淀的稳重。
这位约莫就是齐至言的生父,九聚门的掌门,齐岳来,齐掌门。
视线落在正中,疑似身份最贵重的人身上,此人鹤发童颜,身形清瘦,一袭道袍像挂在衣杆子上,空荡荡的无风自动。
他眼眶深邃,眼皮层叠下坠,却不掩眸中一点清明,鬓角两束白发搭散下来,垂至于肩头,尾端打结系着两枚赤红的丹丸。
祝临风立时就认出了此人,正是广陵丹派的万象真人€€€€丹涯子。
他心惊了惊,不明白既是散修失踪,便是有大能过问,来的也应是洪真人那位正主,丹涯子这般德高望重的前辈怎会屈尊过问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总不该是因为出事在广陵丹坊地界中,便将地头蛇惊动了罢?若真是如此,丹坊鱼龙混杂,一天不知生多少桩事呢,事事管过去,这位丹涯子前辈干脆改名叫找事子算了。
他暂时压下了慌乱,思忖道:“这事应该是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和丹涯子扯上关系了。”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和这位大前辈解释清楚时,丹涯子却淡淡的瞥了他们几人一眼,细长如鸡爪的手中出现了把鹅毛扇,凌空扇来,呼啸地狂风吹得几人站不稳,险些被掀翻了出去。
骤风在屋内耀武扬威地盘旋了一阵,而后凝成了一条水桶粗的风蟒,仿佛生了眼睛似的,径直将幕帘后的高壮人影摄了出来。
丹涯子一压鹅毛扇,壮汉如纸片似的被扯到了空中,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个肌肉壮汉生得满脸横肉,头上包着方巾,一条红白相间的今子系在腰粗的胳膊上,他双目紧闭,两道蜿蜒流下的血泪凝成乌黑的血痕,瞧着分外恐怖。
左手边的齐至言上前查看了一番,对着丹涯子谦卑地点头道:“正是劫掠了庭华仙子的力士。”
这时他齐掌门也上前来,将手按在力士囟门上,闭目感应了一番,继而神情不解道:“真人,种在他灵台中的死咒并未被触动,看来是有人绕过死咒,篡改了他的灵智。”
他冷笑一声,说:“好鬼祟的手段,定是魔道修士所为!”
其实他在力士的灵台中并未发现魔气,并没有一定是魔道所为的把握,可庭华仙子却是实打实的在他九聚门疆域,在他门下力士的护送下被当众掳掠走的。
丹涯子论罪下来,他势必是吃不消的,当务之急是先寻个冤大头将这口锅接过去,魔道无疑是现成的人选,他们在大乾中的名声本就是行走的臭狗屎,想来也不介意再背一口黑锅的。
况且,是不是黑锅,还说不准呢。
丹涯子神色中看不出一丝一毫丢了女儿的焦急,他不咸不淡的瞥了齐掌门一眼,直把他看得冷汗涔涔,不敢再开口为自家脱罪了。
丹涯子屈指朝力士眉心中射去道灵光,顷刻后慢吞吞道:“老道未曾发现魔道手段。”
这话说的齐掌门胆战心惊,但他毕竟是经年的油滑人物,又是一派掌门,很快就稳住了心绪,视线朝屋内站立的几人一扫,又是有了甩锅的人选。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祝临风几人说:“真人,座下那几人你可识得?”
闻言,丹涯子看向一直被他忽略的几人,视线在莫摇光身上顿了顿,说:“余醒的徒弟。”
齐掌门瞬间来了精神,说:“真人久避人世,想是不清楚,除了余醒真人的徒弟,另外那三人,则是余明的弟子,”他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那个勾结魔道,被逐出师门的余明,师父尚且不干不净,身为弟子的他们说不得便是有样学样,他们出现在此处,真人莫非以为是巧合?”
一直旁听的齐至言,听见他爹这番几乎全是臆测的话,眼皮子忍不住抽了抽,就要开口说话,却被他爹齐掌门一个凌厉的眼风给扫了回来。
他只能朝底下站着的祝临风投去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尽管听不清上头的大人物们在商议些什么,祝临风仍是被他看得心中一跳,隐有大事不妙的预感。
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莫摇光的小臂,低声道:“大师兄,你先将这枪收起来,这几人瞧着来意不善,可不管他们误会了什么,我们总归同为正道,他们定然不敢私下里处置我们,待掌门到来,自有我们分辨的机会,”他怕莫摇光冲动行事,几乎是将其中的利害剖开来说了,“可我们若是与他们起了冲突,后果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莫摇光虽脾性直爽,却也不是脑子里只长筋肉的莽夫,闻言,当即将红缨枪收了起来,对祝临风歉然道:“忆之,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们。”
祝临风不悦地扫了他一眼,话虽然没说到,心意却是传达到了€€€€都是师兄弟,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莫摇光只觉心暖,暗暗用余光扫了眼居高临下的前辈真人,心想:“若是出了变故,便是不择手段,也要将师弟师妹全须全尾地送出去。
至于殷停和姜太平,他们一个是圆不溜秋的石子,一个是胆小的王八,不用叮嘱,他们也不敢“冲动行事”。
这不,姜太平又变成了贴边人,稳抱着修为最高的大师兄的大腿。
至于殷停……
祝临风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像是被这阵仗吓傻了去,一双眼睛木愣愣的,盯着莫须有处。
他虽觉得古怪,殷停今天的胆子为何看起来比姜太平还小些,却没多想,转而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如何还大家清白之身了。
望进殷停的眼瞳,瞳孔深处,一簇油绿的火苗静默地燃烧着。
灵台中。
“你这魔头到底怎么当的?都快刻钟工夫了还没看出什么名堂?”
殷停真灵的五官贴在魂灯的罩子上,冲着其中手掌大小的透明小人咆哮。
“你急什么,既不放我出魂灯,又限制着我神识出窍,只能借着你的眼隔大老远去瞧,”朱幸的瘫在魂灯中,腆着肥圆大肚的模样,是十足十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便是有通天的修为,也瞧不出朵花来呀。”
他边说边打量着殷停的神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写满了奸诈狡猾,“不如这样,你放我出魂灯,就那小老儿,朱幸爷爷分分钟替你撂倒。”
殷停:“呵呵。”
我信了你的邪!
见朱幸大定了注意消极怠工,他索性不再费口舌,指尖一晃,多了十根泛着寒光的细针来。
“等……等!”朱幸发出杀猪的惨叫声,在魂灯中来回闪躲,肥胖的身子摆出各种弧度夸张的姿势,竟真将针网躲了过去。
他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喘着粗气说:“停手,我有发现了!”
殷停依旧是不为所动,催动银针的法诀念得越发急促,银针更是迅疾,划出道道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