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躲不过了,朱幸眼中倒映着尖锐的针尖,他尖促地叫了声,
“是惑心咒,惑心咒!”
凶猛的银针戛然而止,消散成了透明灵气。
殷停只觉得之三个字耳熟,蹙眉思索起来。
朱幸接着道:“你竟不知惑心咒,这不正是元应春的拿手好戏吗?”
此时殷停也终于想了起来,究竟在何处听过惑心咒了€€€€五行遁令,其上便被种了惑心咒!
他虽听过惑心咒,却从不知晓这门法术,竟是掌门始创的。
尽管心中再地动山摇,在朱幸面前,殷停仍是维持着不动神色地模样,摆着副不信的模样,嗤笑道:“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想着挑拨离间。”
朱幸回了他一个早知道你不信的眼神,继而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当初我被程商小儿和元应春竖子偷袭,元应春虽不堪大用,被我挟持用以限制程商手脚,但他当时使用的一门小把戏却让我记忆犹新,正是这惑心咒”
他眼中露出抹恨色,“这门咒法诡秘之极,能在潜移默化间改写人的思维,便是他当时修为低微,亦将我影响了瞬息,正是这瞬息,让程商……”
他声音低了下去,语气愈发癫狂,五官扭曲成漩涡,竟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
殷停吓了一跳,生怕这小心眼的魔头被千百年前的旧怨给气得魂飞魄散了,忙送了道澄明的法力进他囟门,帮他稳住崩散的真灵。
朱幸的形体渐渐稳固,只是神智尚未完全清明,依旧残留着疯狂的底色,他朝殷停笑了笑,舌尖舔舐着鼻头,露出猩红的牙床,眼中汇满张狂的恶意。
“不过,我也送了他一样东西,一样足以令他终身难忘的宝贝!”
第104章 誓言
“朱幸!”殷停一声喝,“你对掌门做了什么!”
“嘿嘿,”朱幸面露得意之色,似乎迫不及待将自己做成的这桩“大好事”显摆出来,然而正在紧要关头,他眼中的疯狂之色却消散一空,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他上上下下扫了殷停一眼,装疯卖傻道:“什么做了什么?想是啐了他一脸口水罢。”
殷停也不和他客气,当即催动针法,十八般武艺齐上阵,舒舒服服将朱幸伺候了一通。
谁承想,这朱幸竟像是换了个人,任是千般苦痛,万种折磨,依旧不肯吐露半个字。
他这副宁死不屈的表现反而让殷停投鼠忌器起来,朱幸口风如此严谨,想必当初他做的事必定是极其紧要的,倒不好将他弄死了。
无可奈何,只好先放过这死猪,日后再水磨工夫,总有他撑不下去的一天。
殷停涣散的神思一敛,意识回到躯壳中。
他往天上扫了一圈,只见此时情形越危险,隐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他隐晦地瞥了眼沉眸思索的祝临风,将想说话的念头压住了。
毕竟天上的大能可不是摆设,若是他敢开口,这话根本瞒不过大能修士,反倒成了不打自招,脏水洗也洗不干净了。
据朱幸所说,那力士是先被惑心咒蛊住了心神,而后被一道外来的生魂抢占了自身的灵台,自身的真灵早已烟消云散,此法不仅隐晦,更和魔道的阴毒手段没有半分干系,若非清楚惑心咒就里的人,一时半刻决计参不透三昧。
可惑心咒毕竟不是秘密,丹涯子也不是吃干饭的,早迟会弄明白缘由。
一旦想到事情出在惑心咒这门闲隐门精通的咒法上,那他们这行闲隐门出生,还恰好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弟子,就算身上长满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殷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们这一行人,只怕是要被架在火架子上烤了。
丹涯子将齐掌门的话思量了一通,虽大半是推脱之言,却也有几分道理。
他目光下压,落在佯装镇定的祝临风身上,里里外外将他查验了一番,正当神识想探入他腰间悬挂着的芥子佩时,一道凶暴的剑气凭空生发,在没有剑主的御使下,竟生生将让的神识如劈线似的,劈得四下飞扬。
众人只觉得凭空起了道怪风,冷嗖嗖的,祝临风的感觉尤为明显,若有似无的窥伺视线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隐约猜到视线的主人,却忌惮着不敢作声,只藏在大袖下的手指悄悄攥紧了。
无功而返的丹涯子轻“咦”了声,眼中滑过道精光,一道更为强盛的神识朝祝临风压了去。
齐掌门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神识,虽诧异丹涯子身为万象真人,怎会对小辈下此重手?转而又想到丹涯子的闺女尚且不知所踪,定是迁怒了。
他不犹觉得怜悯。
其实在他心里,就下边那几个涉世未深的小崽,哪来的能耐和魔道搭上关系?若非是为了开罪,加之小崽子的师父人品有瑕,把人抓住了关口,他也拉不下脸把这盆脏水往晚辈头上扣。
大势加身,身为欺压的中心点,祝临风只觉得造了天地的反一般,全身的骨骼都快被加斥的重力碾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鼻孔中流下两道猩红的鲜血,耳窍中也有血迹渗出,眼看是受创不轻。
连带着他身旁的殷停三人,也成汹海面下被拍扁的游鱼,全身只能挤出转动眼珠子的气力。
殷停看着祝临风在无妄之灾下苦苦挣扎,而他却因自身的孱弱无力,只能坐视大能肆意施展手段,凝滞的视线从祝临风嘴角的殷红上艰难地移开,他深深看了眼居高临下的丹涯子,将此人的形貌神态在心中拆解了组合千百次。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祝临风会被这道神识给压成重伤时,一道清越的剑鸣却凭空炸响。
€€€€嗡!
不知所起的剑鸣堆叠成一山还比一山高的浪潮,将压来的神识轻而易举地打了回去,来时汹汹,去时退避三舍,丹涯子竟被自家的神识给打得倒退一步。
“这?”
齐掌门一时看看狼狈得不行的祝临风,一时看看后退的丹涯子,目光最后被一柄突然出现在天际的,如梦似幻的场剑虚影给惊得变了声,
“这是仙……剑?”声音充斥着不敢置信。
丹涯子平复下涌动的气血,不带一丝烟火气地落在了祝临风身前,竟像是忘了自己方才以大欺小的行为般,笑着搀扶了祝临风一把,说:“可是临风?你竟长这般大了,你幼时你师伯曾带你来老朽府上做客,可还记得?”
说着,他指尖弹出道清气,将祝临风一身凄惨的伤势治了个八成好。
祝临风自然不会因丹涯子一时的卖好就将他视作好人,他明白丹涯子的态度变化是为了什么,准是因为突兀出现的仙剑。
尽管心中对这脸皮子都快耷拉到地上去的老道没好气,但形势比人强,便是不为了自己,为了师弟师妹,他也要将这口恶气咽下去。
他强行挤出个笑脸:“真人贵安。”
丹涯子笑着应了声,接着看向莫摇光,也是说了几句长辈该对晚辈说的话,殷停和姜太平却被他视而不见的略过去了。
然而,此时殷停却生不出丝毫被慢待的怨气,他始终低着头,不叫压不住的杀意在自家羽翼未丰时被老道察觉。
倒是历来心细的姜太平发现了端倪,她局促地扯了扯殷停袖子,殷停朝她看了一眼,无声道:“不会有下次了。”
姜太平摸不着头脑,但师兄身上无端的戾气直刺得她心惊,她茫然无措,只能用力攥住了殷停的拇指。
殷停深看了眼丹涯子,好似将他整个人都记住了似的。
他向来是吃不得苦的性子,于修行一道也并不勤勉,能躲一日便是一日,靠着师父师兄乘凉一辈子,就是他不成器的小小心愿了。
然而事事皆与愿违,师父再荫蔽不了他们。
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躲在师兄用稚嫩的肩膀撑起的一角屋檐下,若想撑起天,便要咽下苦果,吞下委屈,他决计不会让师兄成为这样的求全之人。
他默默想道:“这是最后一次,日后这天,就由我来撑。”
“贤侄有所不知,老朽女儿被这歹人挟持,”丹涯子将力士破麻袋似地随手往地上一掷,力士七窍流血,脑瓜子被挤压成了半露红壤的西瓜。
丹涯子叫人将力士的尸体收了起来,继而接着对祝临风笑道:“我等追着歹人来此,却正巧在此地遇见贤侄,不知这其中可是有误会?”
“好叫真人知晓,”莫摇光打了个稽首,抢先将散修失踪,石修士故意引他们来此地的事说了一通。
“如此看来,竟是被人栽赃陷害了,”丹涯子冷哼道:“好大的胆子,贤侄放心,老朽一定查清真相,抓到背后弄鬼之人,好还贤侄清白。”
接着他又是话锋一转,“在抓到真凶之前,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便先到老朽府邸屈就罢。”
祝临风眸光一闪,心中冷笑连连。
丹涯子看似温和,实则言辞间霸道无端,明摆着是不肯放他们走了。
他心思一转,恭敬道:“多谢真人体恤,只是蔽派掌门不日也将来此,晚辈们……”
“这不碍事,”丹涯子截话道:“老朽与余醒道友也是多年未见,届时便邀他一道前来府上再叙别情,贤侄觉得这样可好?”
祝临风深吸了口气,明白这老道无论如何也是不肯放过他们了,此时软的不答应,后头只怕还有硬的。
他只好点头,勉强答应前去“做客。”
丹涯子放下一艘飞舟,让他们坐了上去,外间毫不避讳地派了几个修士远远缀着,名义上是保护,实则却是监视。
莫摇光猛地放下帘子,一枪将舟上的小几刺了个对穿,黑着脸打坐了去了,眼见是气得不轻。
祝临风看了他一眼,接着在飞舟内寻觅起殷停的影子,他一直便觉得殷停今天沉默的有些反常,全然也不似他以往尖刻的性子。
若是往常,受了天大的怨,他早该阴阳怪气地将丹涯子祖上十八辈都问候一遍才是,今日却成了锯嘴的葫芦,别是气出毛病了罢?
寻了一圈,最后终是在静室中寻到了熟悉的身影。
竟是在打坐,祝临风觉得惊诧,却没出声打搅,默默转身打算离开,正当此时,殷停却掀开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瞳深深地注视着他,郑重地说了句,
“师兄,往后我绝不让你再憋屈。”
祝临风只觉心像被羽毛轻轻搔了搔,一阵痒痒,他几乎不敢直视殷停的眼睛,手足无措地用手盖住殷停会说话似的眼睛,他这才觉得能传喘气了,顶着红透的耳尖,声音是拔了牙的老虎,听着厉害,实则却是化开了的一汪春水,
“你只少为我惹些麻烦,便是千恩万谢了。”
第105章 麻烦大了
密室,二人独处,殷停又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空气中酿着股醉人的酒香,一时将祝临风蒸得有些痴了。
他松开手,视线在殷停愈加俊秀的脸上定了会儿,而后再度伸手碰了碰他温热的脸颊,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微醺的酣意,“你说有话对我说,是什么话?”
他低垂下眼帘,藏住了自己的纷杂的心绪,可贴在殷停面颊上的手,却像是造了主人家的反不成,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他近乎提心吊胆地等着殷停的回答,如同头上悬着长剑的囚徒,只等着最后的宣判,酒香醉人,他闻到了胆怯的退缩,炽热的期待,隐约间,一种淡如同云雾的陌生情绪盘绕在心间,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点云雾抓进手中。
“咚!”
在祝临风惊愕的目光下,殷停如不解风情地木桩子般挥开了他的手,规规矩矩地跪在打坐用的寒石上,手按在地上,腰一弯到底,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大礼。
“师兄大人有大量!当时我是以为死定了,这才发了癔症,孟浪了师兄,师兄只当我是个天生的杀才,或打或骂都由师兄去,”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殷停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祝临风,接着道:“只盼留得我一条性命,也好替师兄分忧。”
这套说词他在路上研究琢磨了千百次,务求一个真情实感,做小伏低,好让祝临风能大发慈悲的揭过他的罄竹难书,留他一条小命。
殷停暗自觑着祝临风的脸色,只见他耳尖上的薄红一路蔓延到脸上,烧到盛处,脸上只余下了一捧锅底灰,眼神沉凝凝,看自己的目光像看死人似的。
殷停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嘀咕,“不该啊,这套说词本是天衣无缝,既诚心地认了错,又高高地捧了麻烦精的臭脚,再者说了大家都是男人,啃一下有什么吃亏来的?”
他尚且疑惑,祝临风已是被一股莫来由的火气烧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起来。
他既羞愤又恼怒,心间那一点正待下一场瓢泼大雨的云雾被烧得一丝不剩,他只觉得,殷停这清清白白的模样,反倒使他在自己也闹不明白的地方落了下乘。
殷停问心无愧,心中有鬼的是他!
然而祝临风是决计不会容许自己落于下乘的,他就着怒火,提起裙角,一脚蓄了狠力踹在殷停的肩头上,直将他踹得闷哼一声,身子微微晃动。
他冷笑一声,豁然转身,裙角飞扬着盛怒的余热。
殷停是个皮糙肉厚的,那一脚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但却未曾真伤了他,但奈何他也是个十足的戏精,当即往后仰倒,好似被踢断了肩胛骨般,捂着自己肩膀哀嚎起来。
他很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