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疑似避祸的大老板满面容光地出现在了办公室,还带回了一个战略性合同。
他前脚在办公区宣布完了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后脚钱心一就尾巴一样跟进了他的办公室,不过他没叫上陈西安。
高远有张很大的红木办公桌,他往后面一坐,特别气派,钱心一都想不起那时他们一起去项目签图时候高远的模样了。
同样长的时间,有人成了老板,有人还是小兵。钱心一倒不是羡慕或嫉妒,他的性格只适合当一个抠着规范跟人斤斤计较的技术,可能是他一直没什么进步,所以觉得变化难以接受。
高远心说“踢馆的来了”,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说:“坐。”
钱心一一屁股坐下,笑成一朵花:“老大,恭喜咯。”
高远是真高兴:“恭喜大家才对嘛,能拿下这个项目,靠的还是咱们公司的口碑和背后大家的不懈努力嘛。”
钱心一拍了个马屁:“是领导带领有方,这么高大上的项目,带一所见见世面呗。”
高远心说“来了”,脸上还是滴水不漏的笑:“别墅比这个高大上得多,不是归你们一所了嘛。”
钱心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什么时候归了,我怎么不知道?”
高远还是笑:“就西安接风宴那天,大家都知道的。”
钱心一说:“看来是只有我不知道了,挺好的,谁接的?”
高远黑线地道:“你别给我装傻。”
钱心一:“谁装了,谁接谁负责呗。”
高远:“嘿!那你干什么?”
钱心一:“我啊?我听指挥啊。”
高远刺他道:“得了吧,就你?那霸王性格?”
钱心一不满地说:“我怎么了我,我也是被老杨从搬砖的吼出来的好不好,纪律性一流。”
高远有点头疼:“你拿所长的月薪你给我当画图员,你好意思吗?”
钱心一是铁了心不要这项目:“别墅期间我也可以拿小赵的工资啊,我没有意见。”
高远把钢笔戳进笔筒的力气忍不住大了点:“钱心一你故意来气我是吧?”
钱心一眨眨眼:“怎么可能?我不会做矮楼,会露怯的嘛,老板你知道我是专升本,有技术硬伤的。这么小的体量,我稍微犯个错,就突出得要命,再说你跟别墅的老总还是朋友,更容不得差错了。”
高远不赞成地说:“就没有一点错误都没有的图!学历决定不了一切,我相信你的实力,再不还有西安嘛,他技术过硬得很。”
钱心一收起玩笑道:“光我们这边技术过硬不行,到底上墙的是施工单位,自己负自己的责,付不起就别揽活,事关人身安全的事情,我签不了字。”
“那是肯定的,别墅的施工有经验的,安装施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要不然我也不会接他这份活,你想,我总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钱心一还在摇头:“老板你找陈所或是雷所吧,你也知道我办事情绪性重,不是我心甘情愿接的单子,我看都懒得看,出来的东西全是错。”
高远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不悦,被钱心一看见了,两人古怪地对视几秒,终于是高远先低下头去看手机,语气有点不耐烦:“其他所不是正在出图吗,只有一所暂时空下来了。行了行了,你不签就不签吧,施工设计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就按正常程序出你的图就行了。”
钱心一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没表露出来,他得到了高远的松口,起身准备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高远在背后叫了他一声,笑着说:“心一啊,别墅这几天就会启动了,邮箱里随时会有公函过来,你多关注一下。”
钱心一说知道了,出了他办公室直接去了楼梯间。
陈西安去接水,路过赵东文的工位的时候发现这小子在开小差,电脑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全是蛋糕的图片。
赵东文调出QQ对话框一通狂敲猛打,输完了觉得不对,一抬头发现端着茶杯的陈西安正戏谑地看着他,登时闹了个不好意思脸,一边悄摸伸手把浏览器最小化了,一边堆出一个讨好的笑:“陈工,早上好。”
“早上好,”陈西安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紧张,边小声问了句,“女朋友生日?”
赵东文有些腼腆,声音特别小:“不是,我师父。”
陈西安一愣,随即笑了:“买了算我一份。”
赵东文连忙摇头:“不要了,一个蛋糕而已。”
陈西安想想也不太合适,所里还有其他人,便决定送他个别的:“行吧,是哪天?”
“后天。”
陈西安点了下头,一抬脚发现钱心一从走道尽头的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左拐往前台那边去了。
逆着光,又顺着风,他站在门框的光线里,衬衫和西裤被吹得微微飘动,整个人的轮廓线上像是在发光,陈西安的心忽然无法抑制地悸动了一下。
据说最深的温柔无法察觉,最美的一幕在眨眼间。
果然,下一瞬这种感觉就不见了,走过门框的光影,钱心一还是那个德行,三两步消失在陈西安的视线里,带着一包还没从裤兜里完全掏出的烟。
陈西安拐进茶水间接了水,把杯子一放跟着出去了。
钱心一蹲在楼梯的第一阶上,对面是楼层的垃圾桶,他不知道从哪捡了个盖满了灰的烟灰缸,正低着头在指间磕烟灰。
陈西安把防火门一带,钱心一立刻抬起头来,见是他便要给烟,陈西安拒绝了,然后说:“怎么?没谈拢?”
钱心一笑了笑:“怎么可能,王一峰都说我吵架所向披靡。”
强颜欢笑和发自内心的区别其实挺大的,陈西安见他梗着脖子,便也蹲了下来,和他平视道:“怎么解决的?”
陈西安离他有些近,钱心一抽烟的话二手烟会全喷在陈西安跟前,于是他蹲着往旁边挪了一步:“能怎么办,找人挂靠呗。”
工程上这种操作很平常,不然也不会出现一堆死记硬塞、把学习当酷刑的社会人士削尖了脑袋要考建造师了,无非是为了那些颇为可观的挂靠费。
陈西安斟酌了一下钱心一愿不愿意跟他谈心,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便就问了:“你不喜欢这种投机取巧的模式?”
钱心一睫毛一抬,盯了他两秒,然后忽然说:“谈不上,也没什么资格谈,我只是不希望自己负责的工程出问题。”
陈西安心里一软:“不要想太多,不会出问题的,起码设计环节是可控的。”
陈西安应该是属于那种眼神深邃的类型,钱心一被他看得……有点尴尬,回过神干脆把烟摁进烟灰缸里站了起来:“可控也没什么卵用,走吧。”
那边估计就等着设计院松口,下午别墅甲方的联系函就来了,要求周五上午十点到甲方办公地点开个启动会。
钱心一回了文件之后,召集一所的全体人员到会议室开了个会,他们开会挺有意思,钱心一往那一坐,就撑着下巴开始笑,底下登时哀鸿遍野。
“我嗅到了一个阴谋。”
“我看见了一个魔鬼。”
“老大,医生说我媳妇有早产趋势,我要提前请两天假。”
“不是吧,又笑!”
“……”
陈西安:“……”
等下面都心如死灰了,钱心一简单粗暴地切入主题,把别墅开组的情况大概提了一下,然后说:“周五我要去开会,这个星期大家就好好放松一下,下周咱们开始做牛做马,散了吧。”
下班之后杨江约陈西安去吃饭,他没去,独自去了眼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