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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西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起床能难成这样。
他起来洗漱的时候差不多是六点二十,在浴室里就听见钱心一的闹钟在响,因为他临睡前说要早点起来回家去取U盘,还特意定了个闹钟。
陈西安说可以叫他,钱心一好了两声,看来还是想靠自己……的闹钟。
他的铃声挺励志的,正好是国歌的高/潮:起来~起来~~起来~~~
结果等他晨跑回来,铃声还在响,人还没起来。陈西安换完衣服去他房里,钱心一还埋在被子里,像在床上生了根。
也没有什么传说中安静乖巧的睡颜,他的睡相不算安分,脸半张陷在枕头里,半张挡在胳膊后,一米八宽的床横的只剩两个三四十公分的小边,看起来似乎没有他陈西安的一席之地。
不过这种感觉很美妙,一天之计的开始,喜欢的人触手可及,房子里除了自己,还有另一道呼吸。
陈西安在床尾坐了一会儿,心里的柔情没怎么累积,倒是被五分钟响一次的“起来”给吵的哭笑不得,钱心一也很有意思,他嗖的爬出来,都不用睁眼就能立刻摁灭闹钟,接着瞬间倒下,周而复始了好几趟。
陈西安看着都觉得累,不能理解他干嘛不只定最后一次,拼了老命都起来算了,非要弄的睡不好又起不来。不过他那种困疯了的模样挺好玩的,充满了挣扎,有点孩子气。
陈西安一直坐到七点十分,才把他推的翻了个面,胡说八道:“钱心一,八点十分了,我走了。”
钱心一挥手赶他,挥到一半手一顿,猛的弹了起来,去拿手机确认时间,扫见顶头那个7才发现陈西安在床尾发笑,他被骗的清醒了一半,打了个呵欠把手机砸了过去,刚睡醒的嗓子低哑一些:“你可赶紧走吧,要打不上卡了,本来工资就少。”
“知道你工资高,任性随便扣,”陈西安知道他是开玩笑,自己也不介意,他以前在八局虽然职位没钱心一高,但是他不忙,偶尔接接私活,年薪其实不比钱心一少,知道自己斤两的人往往会更在意自己的所得是不是应得的,而不会做无谓的比较。
除了赫斌带来的阴影,他在钱心一面前是没什么落差的,他接住手机扬了扬:“土豪,密码。”
钱心一踢着拖鞋准备去火速洗个脸:“1235。”
人懒密码也简单,陈西安开了屏锁,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闹铃提示关了,一早上“起来”这么多次给他吵的够呛:“闹你一小时也没见起来,你干什么呢?”
钱心一满嘴牙膏泡,含糊不清的笑道:“我也想早上起来锻个炼、学学哈弗凌晨四点钟什么的……起不来。”
陈西安笑道:“有心上进挺好,不过物极必反,起不来就睡啊。”
钱心一实话说:“睡不踏实,每天就是上班吃饭加班睡觉,网上的段子看起来都费劲,有时候我想想,有一天不干这行了,完全不知道能干什么,我该读点鸡汤了。”
陈西安收拾着公文包:“不知道干什么就先在这行干着,干的也挺好,读啊,从明天开始我叫你起床,闹钟停了行吗,太吵了。”
钱心一其实不太相信他能把自己挖起来,但还是说:“随你。”
他不如陈西安讲究,收拾起来也快,陈西安有时间做早饭,但是也来不及吃了,匆匆的赶到钱心一家取了U盘,陈西安在车里等,他从小区里出来顺路买了两个煎饼,啃着就去上班了。
一上午风平浪静,赵东文跑进来问了个问题,钱心一到他的工位上去看图纸,一见他垃圾场一样的桌面,半天找不到自己刚保存的dwg,就把他说了一顿。
“赵儿,手头的事先停一停,你把桌面收拾干净,看的晕死人,你还找要半天,发错了也不知道,做事可以慢一点,但不要做无用功,会画几张图不叫设计,叫画图员。做事有条理,一说就到点,别人才会觉得你专业,明白吗?”
“我的习惯是文件按工程分月份整理到文件夹里去,自己的放一个包,别人发来的放一个包,桌面上只放最近改动的东西,改动的待改的都标上记号,+1+2+时间,随便+,发邮件之前把东西全扔到文件夹里去,把待发的单独放在外面,保证不会发错。你要是有更好的方法,可以用你的,下次我看见你桌面上还是这样,我就给你全丢到回收站里去。”
赵东文嬉皮笑脸的谢过了师父,恭送他回了办公室,一转身点开了陈西安的qq框,开始问他钱心一没回答的问题,墙面的落水管从哪里下来。
午休的时候,绿地事故责任讨论的邮件悄悄来到了技术部的公邮。
高远平时基本是不上技术部公邮的,他如今已经是老板了,这种技术层面的问题不用他费心,他常登的是商务邮箱,如同关注股票一样的盯着收发邮件。
不过最近因为他在亲自操刀小蛮腰,想做到一应俱全,所以事无巨细,什么都要亲自过问。
昨天金鑫玻璃的技术负责人亲自给他打电话,说今天将他感兴趣的玻璃配置和参数列表整理出一个系统来,打包发给他。
高远画图少,相对也不太疲倦,他中午通常不休息,没事就悄悄的斗两盘地主,有事就忙事。
公司外面的人倒下了一大片,没倒下的人也不会兢兢业业到难得能摸鱼的时间去忙工作,所以高远是第一个看见那封邮件的人。
他还没看内容,首先一眼就看见了“事故”,心里就咯噔一响,觉得大事不好。
邮件是王一峰发的,发件公司是绿地集团,收件人里有一大堆抄送,绿地的总包到分包,全部通知到了。
设计院基本都是甲方之后的地位,这次却被排在了最后,王一峰拟的邮件也有刻意维护和淡化设计院责任的意思,在正文通知中只明确了个分包厂商请检查好自己的工作,会议上做汇报,疏离责任归属,没有提设计院。
但是高远还是瞬间沉下了脸色,GAD从建立到现在,只在09年出过一次设计上的失误问题,失误人是雷志军,问题是设计时考虑不周全,梁低窗高,导致内开内倒的窗打开角度达不到要求,后来没办法,压缩了开启高度勉强满足了通风的要求,但是外立面效果差了不少。
这直接导致他现在人都快40了,工资还没有钱心一高。
高远的膨胀是去年才开始明显的,以前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本质是个异常谨慎的人,只是近两年的款项蒙蔽了他的双眼,这个事故犹如一道惊雷,劈得他心惊肉跳。
他强迫症似的将这封邮件从头到尾看了不下十遍,越看越觉得抄送末尾的公司邮箱扎伤了他的眼,心里的火也旺的不能自己,钱心一是怎么办事的!
钱心一昨天“谈恋爱”睡晚了,午觉睡的熟了点,陈西安看不太忙,也没有叫醒他,毕竟陈毅为也还趴着。
所以当高远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钱心一还趴在桌子上睡觉,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登时更加难看起来,他心想钱心一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仅工作上有松懈,态度也是越来越恶劣了,这都快一点五十了,他竟然还在睡觉……
等陈西安察觉他情绪不对,领导已经到了钱心一办公桌跟前,他在桌子底下踹了钱心一的腿一脚,一边站起来,声音不太小的笑道:“高总,您下午出去开会吗?”
钱心一动了动,但是没全醒,半迷半醒的仍趴着,高远脸色阴沉,站住了看向他说:“不去,怎么?”
陈西安拿起一张计算的稿纸,遮着桌子又用脚又拨了下钱心一的腿,说:“小蛮腰这里我遇到了一个问题,想让您帮我拿个主意,您现在方便吗?”
钱心一这次醒了过来,头还没抬起来,又被陈西安踢了一下,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但也假装没醒。
高远其实不太方便,但要是他不方便的理由是要向钱心一发火,那就更不方便了,高远压了口气,停在了他的办公桌前面,“什么问题?”
陈西安让他座位:“图纸上我圈出来了,问题写在旁边,您先看看。”
高远到底是重视小蛮腰,坐下来开始看缩小了蜂巢一样的结构龙骨,陈西安用框在旁边写了问题,局部异形的龙骨算不过,调大规格不协调,不调要加斜拉杆,效果都有影响的问题。
高远有咬住图纸不放松的习惯,所以这问题他一看,就纠结了起来,跟陈西安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也没讨论出朵花来,倒是暂时把钱心一给忘了。
钱心一在这个缓兵之计中“醒”过来,看了眼邮箱就明白了大概,他把裤腿拍干净,坐在座位上看高远和陈西安讨论,等着逃不掉的教训。
陈毅为也被吵醒,跑到陈西安背后看他们在说什么。
陈西安说:“要不做两种方案,到时让业主自己选,说不定他们还觉得是咱们别出心裁,故意设计出来的细节区别,本来个人审美也不一样,您看呢?”
高远一听觉得很符合业主喜欢挑选的癖好,勉强才露了个笑,说他不错,然后他站起来,不高兴的表情非常明显,他看着假装在查规范的钱心一说:“心一,你跟我出来一下。”
钱心一跟陈西安对视一眼,大概意思就是:爹来了。